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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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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婉约进进出出都挎个磨得光光的麂皮包,轻易不说也不笑,有邻里正着脸儿撞着
了,躲闪不开时,也最多说一声“侬好”,“侬早”,再无他话。无人敢探问慕容
皑她父亲的底里。

    东厢那家更简单,只住一个鳏夫,姓胡名国伟,在工艺美术商店卖货。那胡国
伟年轻时一表人材,关于他的韵事,有诸多的传说。当年在文工团跳大春,迷倒多
少青年女子。白毛女换了四五个,大春倒好,一跳就是八年。那四五任的白毛女,
没有一任不为大春寻死觅活的。有的都成了家生了儿女了,见了大春还是眼泪汪汪,
牵着袖口不走的。到后来大春选择结婚的,却是给喜儿送红窗花的邻居丫头之一。
可怜那丫头刚陪白毛女走出山洞,便又落入深渊。红喜窗花还未褪色,便被诊断得
了肠癌。左邻右舍都记得,胡家女人临断气之前那几日的惨相。头发脱光了,头肿
得像无霜的冬瓜,夜夜哀号不止,声如恶狼。丁婆婆菩萨心肠的人,也忍不住祈祷
菩萨早将那女人收了去,少受肉身之苦。也有爱嚼舌头之人,说那胡某与第四任白
毛女有染,一心盼自家女人早去,好迎娶旧欢。可自那女人过世至今也有十七八年
了,东厢安安静静,未有续弦的动静。闲话也渐渐无人肯信了。

    就这三户人家的院落,竟有过这多少陈年烂芝麻的旧事,又生出多少曲里拐弯
的新事。还果真应了“张铁口”之言。那是后话。

                                   二

    慕容家的女儿,从小爱画画,还没学走时,趴在地板上转着圈儿画。学走时,
扶着墙涂他个四壁花花草草。学会了走,便搬到桌上规规矩矩地画。画山像山,画
水像水。于是,长成了出洋,还学画画。

    慕容皑读书的地方,在肯塔基州。那地方挨着俄亥俄河,俄亥俄河又弯弯曲曲
地流进密西西比。有水的地方必有雨。春夏交季的时候,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地,
能把人下得从里到外地腻透

    凯西裹着一条绒毯,百无聊赖地蜷在沙发上看雨。刚到美国时,皑给自己起了
这个洋名字,冷丁一喊,还不知是在喊自己。后头这些年,凯西来凯西去的,她便
连自家的真名本姓也快淡忘了。

    她不愿早起,也不选大早上的课。这是那年辞了工作,一心呆在家里等护照签
证时养成的习惯。为这事,没少受姆妈的数落。姆妈若没了数落的机会,便没了活
着的兴头。姆妈到如今那一封又一封标着日期编了号码的信里,一字一句的,还是
数落和抱怨。天气越来越闷热了,头发越掉越多了,洗头脸盆里一抓一把的;丁香
街的房子一年比一年旧了,阴闷的天里白蚁飞得满屋转,刮起风来,窗格子摇得人
心都要跳出来,平平和桔子晚上回家就吵骂,叽叽呱呱不让人合眼;米涨到一块五
一斤了,一个月光米就得花四、五十元,皑皑你寄的那点钱如今是顶不了什么用的
了;皑皑你的信是越来越少了,说的事也越来越不具体了。上次给你列的十五个问
题,回信居然一个也没有回答。姆妈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姆妈?
姆妈为你一辈子都牺牲了,好不容易盼到你长大有出息了,却和姆妈如此隔心了。
将来你有了孩子,就明白姆妈这时的心境了……凯西的耳朵,早长出厚厚的茧子来
了。

    透过窗帷的笔,依稀看得见雨珠顺着玻璃窗缓缓流动汇成一条细线,陡地跌落
了,又有新的雨线汇集、生成,跌落;汇集、生成、跌落。玉兰花已经开了很久,
洁白的、硕大的花瓣庸庸懒懒地搭拉下来,有些个幽香沁出。在家时,城皇庙的玉
兰开时,她是一定要骑着脚踏车,风风火火地赶了去看的,总以为是奇景。如今玉
兰长在窗口了,反倒懒得去理会。常常是开过了,落了一地的花瓣,方知是夏天过
完了。楼下临街,早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虽有些个来来往往的车辆,那车胎滑过路
面溅起的水声,已有掩盖不住的倦意了。

    数落归数落,凯西知道,姆妈终究还会把她的来信,藏了头掖了尾地念去给丁
家听的。姆妈是难得放下架子与人搭话的,可对丁家现在是例外。姆妈心里还没放
开那桩事。想起姆妈那张菜黄色的脸上由于夸张的炫耀而染上的潮红,凯西在黑暗
里,还是把脸臊热了。

    楼下房东的德国牧羊犬,嗷嗷地吠了几声。凯西不动声色地坐着,顺手把案头
的小灯关了,耳朵却直直地竖了起来。咣当一声,两片金属撞了一下,那是邮差放
完信件报纸,关上信箱的声音。

    自从老宋那天走,日历已撕了五张了。

    每逢老宋下楼来,眼睛不看她,问她米够吃几天,盐糖酱醋缺不缺,要不要添
点声菜瓜果的时候,凯西便知道,老宋又要出远门了。凯西刚搬进来时,老宋一个
月出两趟远门。后来他们认识了,便一个月出一次远门。再后来,两个月一次,现
在却是一个学期一次了。走的时候,他不声不响把那辆丰田开走,从不道声再见。
回来时,也不给凯西捎点什么。她不问,他也不提。日子久了,凯西恍恍惚惚地,
也真怀疑他是否真的离去过。老宋做事就是那样细致的,而平平却从来是毛毛糙糙
的。所以平平娶了别人。

    “皑,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嫂子呢。”那日安安突然说。飞机飞在三千米的
高空。安安已睡了多时,口水淌了皑一肩。

    平平没有来送。倒是桔子来了,塞给安安和皑一人一信封的成绩单,要帮忙她
弟弟联系学校的。后来,听安安说平平临时雇不到出租车,骑了两小时的脚踏车赶
到虹桥,她们的飞机刚刚起飞。平平追着飞机拍了张机肚的照片,但平平并没有把
照片寄给皑。

    桔子这个名字,开始谁也没有听说过。

    丁香街的人,都知道平平在办公司,平平忙。平平一大半的日子,是在飞机和
出租车上度过的。

    可他还是抽了整整一个礼拜,陪皑去了一趟雁荡山。只说公司出差,谁也没有
在意。皑知道姆妈不喜欢丁家的人,说那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读书人,说那家是庸
俗的小市民。其实平平安安都上了大学,尽管是走读的。姆妈把全国重点大家分门
别类地全存在脑子里,名次倒背如流。平平安安的学校,都不在其列。

    皑到雁荡山是写生去的,那一年,她大学毕业。平平对画一窍不通,可他陪她
爬那七七四十九座峰。早上合掌峰上古庙钟声响起,便是平平美梦完结之时。他给
她当挑夫,把画板、颜料和照相机扛上去。她坐在秃石上抹她的绿水膏山,他便一
支又一支地抽他的红牡丹,读他的《艾科克传》。等得不耐烦时,也会扔掉烟头,
吼一声:“搓伊娘,这倒是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好去处!”山便把他的声音扯
碎了,嘤嘤嗡嗡地送回来。

    皑那日下山回到下榻的尼姑庵,夜半醒来,发现身下湿了一片。开灯,见是殷
红,便知是劳累过度,提前来了例假。没带卫生纸,又不敢惊动熟睡的女尼,只好
摸黑去敲平平的门。

    平平住在隔壁的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只是两间农民屋,横七竖八地摆几
张床铺。他二话没说,打着手电,翻着山走了一小时的路,敲开了供销店的门。

    九月的夜在山里已经很凉了。白露刷刷地下来,湿人一身。皑缩成一团,哆哆
嗦嗦地被平平扶着走。“就到了,就到了。”可却等不到回尼姑庵。平平背转身去,
皑宽衣解带,换上了卫生纸。树梢上老鸦被惊醒。呱地一声,掀落一堆叶子。皑靠
在平平肩上,觉得已和他做了一生一世的夫妻。

    可下了山没多久。平平就娶进了桔子

    桔子高挑的个儿,容长的脸。说话时眉毛一挑,颧上飞起两朵桃红。桔子一笑
两酒窝,笑声脆铃似地,震得窗户嗡嗡响。桔子参加青春健奖赛,得过名次。

    可皑知道,平平娶桔子,不为这些。

    桔子的爸,在外贸局工作,管出国配额。平平的公司,做的是丝绸成衣生意,
啥也不缺,就缺配额。

                                   三

    日历撕了八张了,老宋还没有回来。

    第九天,正是周末。中午,电话叮铃铃地响了。

    凯西不接,任电话机一个劲儿地叫着。却没有人留话,叽地一声,线挂断了。

    电话再响起来时,凯西心口咚咚撞了几下。老宋从来不会在出远门时打电话来,
从来不。

    “凯西,借几个钱用用。三千,要三千。”

    是安安。

    安安住在八十里外的哥伦布城。安安开口借钱,已不是第一回。安安停了语言
学校的课,也有好几年了,在给洋人公司卖人寿保险。卖得好时,便开着她的道奇,
是着施耐尔五号香水和巧克力,来看凯西。卖得不好时,半夜打对方付款电话向凯
西借钱,三五百不等,却从没上过千。凯西不担心。安安守信,说几时还一定连本
带息还,卖了车子也还。

    “你发热了?到哪里给你弄三千?”

    “问你楼上那个小平头借。”

    安安来肯塔基,常常是一阵风,说来就来,并不事先通报。那日来了,敲了半
天门,凯西才出来。屋里坐着一个男人。凯西也不给通报姓名,只说是楼上住的房
友。那男人讪讪地站起来,开柜子取杯子给安安倒水,主人反倒坐着不动。灰晃晃
的灯影里,凯西双颊飞着桃红。安安如此聪明之人,早就识出端倪来了,却也不道
破。

    “凯西,放心,我不会说的。”

    安安和凯西有默契,寄往丁香街的信,从来只说自己,不言他人。

    “说了,又有什么?”凯西勉勉强强地笑笑。

    “凯西,真的很急。你手头有多少,先给多少。我马上开车来取。”

    钱,钱,钱。水要钱,电要钱,煤气要钱。画倒是画了不少,卖出去的却没有
几张。有钱买的看不懂她的画,看得懂的大多是些囊中羞涩之人。在家时,何曾为
这个“钱”字操过心?那个丁香街的小公房,一个月多少房租她是一应不知的。姆
妈虽不宠她,衣食住却是一手遮天地管着的。莱是妈妈上班时空塑料兜去,下班时
满塑料兜带回来的。煤票、油票、豆制品票塞满一抽屉,她是不识一种的。姆妈很
少给零花钱,可烫个头买个新乳罩之类的钱,却是随要随给的。到这会儿这个衣食
住行的“行”字,姆妈是管不了了。凯西现在熟知每天的外汇兑换率,对银行分门
别类的存款利息了如指掌,知道互惠基金是怎么回事,填报税单时神情娴熟,速度
飞快。

    凯西坐公共汽车去银行取了钱,路过商场,见有人在吹吹打打地推销一种新型
贺卡。有一张印着一颗粉红色的心,被一支箭射得鲜血淋漓。上边花花草草地写着:

    谢谢你!

    你毫无怨言地把时间给了我,

    尽管你每天都在和时钟赛跑。

    你毫不犹豫地分担着我的忧愁,

    尽管你自己已有如此多的烦恼。

    你每天为我展示着灿烂的微笑,

    尽管你生活中可以开颜的事情那么少。

    凯西看得呆呆地,也不问价格,抓了卡就走。

    回到家,安安已坐在楼梯口等了。

    安安出国时,才二十出头,是没发育好的豆芽菜。衣裳架在身上,晃当见当的,
怎么看也像个中学生。只喝了几年牛奶,便通身上下地长圆了。无袖短衫外头的那
对肩膀,象牙似的闪着亮。脸上有红有白,一笑,那两排四环素牙一呲,青春便水
似地淌出来了。往凯西身边一站,越发显出岁月的无情来了。

    “有了吗?”安安急着迎过来。安安和凯西只说英文。安安的英文纯正得让凯
西咬牙跺脚。

    “九月可得还,学费在这儿呢。捷米呢?”

    安安出来兜风,十有八九是捷米开的车。

    “陪他妈出去了。他妈从伊朗来了,正宗的伊斯兰。捷米吹牛说装过猪肉的罐
子,洗过十次他妈也闻得出来。我不信,趁捷米不在,带他妈去了趟温迪。吃完了
三明治才告诉她里头有猪肉。老太婆本来吃得高高兴兴的,听我这么一说,哇地吐
了一地。”

    安安和凯西扒在楼梯上,没遮没拦地大笑了一回。

    “安安,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和捷米吹了。”

    凯西并不惊奇。安安换男朋友,比换衣袋还勤快。倒是跟这个捷米,长久得有
些意外。

    “这些日子,我和安迪过。碰到安迪,才知道活着还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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