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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战争与和平-第1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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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罚款!”一个身穿后备军制服的年轻人说。朱莉称他为“mon chevalier”④,他将要陪伴朱莉去尼日尼。

  

  ①法语:回老家吧,请上船,当心别让它变成哈伦的船。(希腊神话中哈伦是渡亡魂去冥府的神。)

  ②法语:很可爱。

  ③法语:爱造谣中伤。

  ④法语:我的骑士。

  在朱莉的社交团体里,也和莫斯科许多社交团体一样,规定只许说俄语,说法语要受罚,罚金交给捐献委员会。

  “这是从法国借用的,要再罚一次。”客厅里一位俄国作家说,“‘算什么取乐’不是俄国话。”

  “您谁也不宽恕,”朱莉不理睬作家的话,继续对那个后备军人说,“caustique,我说了法语,我认罚,”她说,“对您直说吧,因为‘算什么取乐’,这一句话,我准备再付一次款,但至于它是不是从法语借用的,我不能负责。”她对作家说,“我没有戈利岑公爵那样有钱有时间请教师,向他学俄语。啊,他来了,”朱莉说。“Quand on①……不,不,”她转身对那个后备军人说,“您不要尽抓我的错,说到太阳,就见到了阳光。”女主人对皮埃尔亲切地微笑着,说,“我们正说你呢,”

  

  ①法语:当着。

  朱莉用她那上流社会妇女所特有的能把谎言说得自然流利的本领,说,“我们说您的兵团准比马莫诺夫的好。”

  “唉呀,可别提我的兵团了,”皮埃尔边回答,边吻着女主人的手,在她身旁坐下。“兵团让我厌烦死了!”

  “您大概要亲自指挥那个兵团吧?”朱莉说,她和那个后备军人互递了个狡黠的、嘲笑的眼神。

  有皮埃尔在场,那个后备军人已经不那么caustique了,可是对朱莉微笑的涵意,他的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皮埃尔虽然漫不经心,心地仁厚,可是任何想当着他的面嘲笑他的企图在他的人品面前都自动放弃了。

  “不,”皮埃尔看了看自己肥胖、庞大的身体,笑着说,“我会成为法国人绝好的目标,再说,我怕我爬不上马去……”

  朱莉在闲谈她的社交团体里的一些人时,提到了罗斯托夫之家。

  “听说他们的家事很糟。”朱莉说,“他是那么糊涂——我是说伯爵这个人。拉祖莫夫斯基要买他的住房和莫斯科近郊的田庄,可是这件事老拖着。他索价太高了。”

  “不,听说最近几天内即可成交,”一个客人说,“虽然眼下在莫斯科置办什么产业是极不明智的。”

  “为什么?”朱莉说,“难道您认为莫斯科有危险吗?”

  “那您为什么要走呢?”

  “我?问的真奇怪。我走是因为……是因为大伙儿都走,还因为我不是贞德①,也不是亚马孙人。”

  “对了,对了,再给我一些碎布。”

  “如果他善于管理家务,他可以还清所有的债务。”那个后备军人继续谈罗斯托夫。

  “倒是一个忠厚老头,就是太pauvre sire②。他们为什么在这儿住这么久?他们早就想回乡下了。娜塔莉现在似乎好了吧?”朱莉狡黠地笑着皮埃尔。

  

  ①贞德(约1412~1431),法国民族女英雄。

  ②法语:窝囊。

  “他们在等小儿子呢,”皮埃尔说。“他加入了奥博连斯基的哥萨克部队,到白采尔科维去了。在那儿整编为团队。可现在他已经调到我的团队了,他们天天在盼着他,伯爵早就想走,可伯爵夫人在儿子没到之前,怎么也不肯离开莫斯科。”

  “前天,我在阿尔哈罗夫家看见他们。娜塔莉又漂亮起来了,又活泼了。她唱了一支浪漫曲。有人那么轻易就把一切都忘掉了!”

  “忘掉什么?”皮埃尔不高兴地问。朱莉微微一笑。

  “伯爵,您可知道,像您这样的骑士,只有在苏扎夫人的小说中才找得到。”

  “什么骑士?为什么?”皮埃尔涨红了脸问。

  “亲爱的伯爵,得了,得了,c’est la fable de tout Moscou.Je vous admire,ma parole d’honneur.①”

  “罚款!罚款!”那个后备军人说。

  “好吧,好吧。不许说,真烦!”

  “Qu’est ce qui est la fable de tout Moscou?②”皮埃尔站起来,生气地问。

  “伯爵,得了,您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皮埃尔说。

  “我知道您跟娜塔莉好,因此……不,我一向跟薇拉更好。

  Cette chère Vèra!③”

  “Non,madame,”④皮埃尔继续用不满的腔调说。“我根本没有担任罗斯托娃小姐的骑士这个角色。我差不多已经一个月没到他们那儿去了。但我不懂这种残忍……”

  “Qui s’excuse——s’accuse.”⑤朱莉微笑着,挥动着棉线团说。为了不让对方辩解,随即改变了话题。“听我说,我知道什么来着!可怜的玛丽亚·博尔孔斯卡娅昨天到莫斯科了。你们听说了吗?她父亲去世了。”

  

  ①法语:全莫斯科都知道。真的,您真叫我惊讶。

  ②法语:全莫斯科都知道什么了?

  ③法语:这个可爱的薇拉。

  ④法语:不对,太太。

  ⑤法语:谁为自己辩护,谁就是揭发自己。

  “真的呀!她在哪儿?我很想见到她。”皮埃尔说。

  “昨晚我和她消磨了一个晚上。她就要和她侄儿一起到莫斯科近郊的田庄去,今天或者明儿一早。”

  “她怎么样,还好吗?”皮埃尔问。

  “还好,就是很忧愁。您可知道是谁救了她?这真是一个浪漫故事。是尼古拉·罗斯托夫。她被包围了,那些人要杀害她,伤了一些她的人。罗斯托夫冲进去把她救了出来……”

  “又一个浪漫故事,”那个后备军人说。“一定是为全体老小姐都能出嫁,才来这次大逃难的。卡季什是一个,博尔孔斯卡娅又是一个。”

  “您可知道,我真的相信,她un petit peu amoureuse du jeune homme.①”

  

  ①法语:有点爱上那个年轻人了。

  “罚!罚!罚!”

  “但是用俄语应当怎么说呢?……”

  

  




            




18

  皮埃尔回到家里,仆人交给他当天取来的两张拉斯托普钦的传单。

  第一张传单说,谣传拉斯托普钦伯爵禁止人们离开莫斯科——不真实。与之相反,太太小姐和商人的妻子离开莫斯科,使拉斯托普钦伯爵感到高兴。“可以少点恐惧,少点传闻,”传单上说,“但是我以生命担保,那个凶手决到不了莫斯科。”这句话使皮埃尔第一次清楚地看出,法国人一定要到莫斯科。第二份传单是说我们的大本营在维亚济吗,维特根施泰因伯爵打败了法国人,因为许多居民愿意武装起来,所以武器库为他们准备了武器:军刀、手枪、长枪。这些武器将廉价地卖给他们。传单的口吻已不像原先在奇吉林谈话中那样诙谐了。面对这些传单,皮埃尔沉思起来。显然一场可怕的、孕育着暴风雨的乌云——他曾经以全部灵魂的力量呼唤,同时使他不由自主地恐惧的乌云,已经临近了。

  “我是去参军,到部队去呢,还是再等一等?”他第一百次向自己提出这个问题。他从桌上拿起一副牌,开始摆起纸牌卦来。

  “假如卦猜开了,”他洗好牌,把牌拿在手里,眼睛往上望着,自言自语道:“假如成功的活生生的创造性学说,是探究人类发展过程的科学方法。人,那就是说……说什么呢?”他还未来得及决定应该说什么的时候,书斋门外传来大公爵小姐的声音,她问可不可以进来。

  “那就是说,我应该去参军。”他对自己说。“进来,进来。”

  他把脸转向公爵小姐,补充说。

  (只有这个最大的公爵小姐,就是那个腰肢长长的,面孔板板的公爵小姐,还住在皮埃尔家里,另外两个小的都出嫁了。)

  “请原谅,mon cousine①,我来找您。”她用责备的、激动的口气说。“终究要想个办法才行!老是这样算怎么回事呀?大家都离开莫斯科了,老百姓在闹事。我们留下来作什么呀?”

  

  ①法语:表弟。

  “正好相反,看来一切顺利,ma cousine①,”皮埃尔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皮埃尔对充当她的恩人这个角色,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习惯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

  

  ①法语:表姐。

  “可不是嘛,一切顺利……好一个顺顺利利!瓦尔瓦拉·伊万诺夫娜今天对我讲,我们的军队打得如何好。这确实很光荣。可老百姓却完全反了,他们不肯听话。连我的使女也变野了。照这样下去,她们不久就要打我们了。简直不敢上街。要紧的是,法国人说不定哪天就打来了,我们还等什么!我只求您一件事,mon cousin,”公爵小姐说,“请吩咐人把我送到彼得堡去吧: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在波拿巴统治下没法儿活。”

  “得了,ma cousine,您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消息?相反……”

  “我决不做您的拿破仑的顺民。别人爱怎样就怎样……如果您不愿意这样办……”

  “我来办,我来办,我马上就吩咐他们。”

  看来,公爵小姐因为没有人可供她发脾气而懊恼了,她喃喃自语地在椅子上坐下。

  “不过,您听到的消息不可靠,城里到处都很平静,什么危险也没有。您看,我刚读过……”皮埃尔把传单给公爵小姐看。“伯爵这样写的,他要用生命担保,决不让敌人进入莫斯科。”

  “唉呀,您的那位伯爵,”公爵小姐恼恨地说,“他是个伪君子,坏蛋,是他亲自撺掇老百姓闹事的。他不是在那些荒谬的传单上写过吗?不管是谁,抓住他的头发就往拘留所送(多么愚蠢)!他还说,是谁抓住的,荣誉就归谁。他就是这样献殷勤的。瓦尔瓦拉·伊万诺夫娜说,因为她开始说起法国话来,老百姓就差一点没把她打死……”

  “就是那么一回事……您把一切太放在心上了。”皮埃尔说,开始摆他的纸牌猜卦。

  虽然既牌卦摆通了,皮埃尔还是没到军队去,他留在莫斯科这座空城里,每时每刻都在惊慌、犹豫、恐惧,同时又喜悦地期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

  次日傍晚时分,公爵小姐走了。皮埃尔的总管来告诉他,说,若不卖掉一处庄子,就筹不出装备一个团所需要的费用。总之,总管向皮埃尔说明,建立一个团的主意,一定会使他破产。听着总管的话,皮埃尔忍不住要笑。

  “那您就卖了吧,”他说,“没办法,我现在不能打退堂鼓!”

  情况变得越糟,特别是他的家业越糟,皮埃尔就越高兴,他所期待的灾难的临近也就越明显。城里几乎没有皮埃尔的熟人了。朱莉走了,玛丽亚公爵小姐走了。亲近些的熟人中,只有罗斯托夫一家没走,但皮埃尔不常到他们那里去。

  这天,皮埃尔出门散心,走到沃罗佐沃村去看列比赫制造的用来歼求敌人的大气球。一只实验用的气球要在第二天升上天空,这只气球还没做好,皮埃尔听说,气球是遵照国王的旨意制造的。为此,国王曾给拉斯托普钦写了如下一封信:

  “AussitoAt que Leppich sera prêt,posez lui un équipage pour sa nacelle d’hommes suArs et intelligents et dépêchez un cour-rier au général Koutousoff pour l’en prévenir.Je l’ai instruit de la chose.

  Remandez,je vous prie,a Leppich d’être bien attentif sur l’endroit où il descendra la première fois,pour ne pas se tromp-er et ne pas tomber dans les mains de l’ennemi.Il est indispensible qu’li bine ses mouvements avec cle général—en chef.”①

  

  ①法语:一旦列比赫准备完毕,您就组织一批机智可靠的人作吊篮的乘员,并派一名信使到库图佐夫那里去关照他。此事我已通知他了。

  在从沃罗佐沃村回家的途中,经过沼泽广场时,皮埃尔看见断头台那儿有一群人,他停下来,下了车。这是一个被指控为特务的法国厨子在受鞭刑。鞭刑完后,行刑手从行刑登上解下一个穿蓝裤子、绿坎肩、可怜地呻吟着的有一脸红胡子的胖子。另一个面色苍白、身体瘦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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