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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短篇小说(第十六辑)-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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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过。这也是他意料中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失去什么,更何况他从失去中得
到了快乐——这是他弥足珍贵的,可他却很随意地就破坏了。女人真是个好女人,
临走还没忘记把拖鞋放回鞋架上。她一直在不停地哭,秦天抽着烟,很平静地看着
那些眼泪把他女友的两片桔黄的脸颊濡湿。他的心境突然之间变好了,于是他发现
眼泪其实就像水一样,有泪痕的地方会流淌得快些,没有的地方就晶莹地悬挂着。
他为这一发现感到惊奇。

    应当说这以后,秦天真的变得单纯了,如他所愿,他又重新开始过上了快乐的
单身生活。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重复,七八年前的青春期与此相比就像活在一只正
不断升温的笼屉里,而现在却似蜕皮,没有强烈的动机和归宿感,他反而体会到一
种天高地阔的自在,他不必在每天下午下班后急急忙忙地跑到那个乱糟糟的菜市上
和小商小贩们讨价还价了,也无须再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做一番复杂的解释。尽
管每到黄昏时,他同样会为晚上吃什么发愁,可这段时间毕竟短暂,而且很快就过
去了。方便面、干脆面,有时候只是一两根火腿肠,就可以把从前十分隆重的时刻
打发掉。头几天他就是在这种单纯生活给他带来的轻松中度过的,如果不是为了生
计,他完全有理由再辞掉公职,让自己活得更单纯一些。

    新生活只满足了他一个月,仅仅一个月新鲜感就过去了,那些症状来临的速度
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它们并没有因为女人的消失而消失,相反,它们还存在,理直
气壮地占据了他以外的空间,并且它们出现时更换了面目。楼下住的一对老夫妇突
然跑来告状,他走路时的脚步太响了,这个问题大概从前也发生过。第一二次都是
老夫妇一起上来打招呼,他很客气地道了歉,第三次他们干脆在楼下用棒子或者拖
把捅他的地板。他气坏了,脱下鞋用鞋底同他们比赛一样对敲,结果,他赢了,他
敲了很久,也骂了很久,楼下早已经屈服了,他还在骂,还在敲,他停下来是因为
他突然听到房间里响起他的回声,就像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模仿他说话,他伏在沙发
上时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大汗淋漓,呼吸久久不能平抑。另一个势单力薄的例子是有
一天为炉子引火,那幢老宿舍楼大概只有他还在用这种老炉子,引火前他得燃一些
柴,可他用的柴太湿了,整个楼道里都被他弄得乌烟瘴气,他听到有人打开门冲着
外面大骂,如果有小莘—小莘在的话,她一定会抢先跳出来,用他最熟悉的最俗气
却也是最锋利的叫骂予以还击。就在那团发蓝的烟雾中,他一边抹着眼角被不断熏
出的眼泪,一边开始怀念失去不久的光阴。最初的怀念像早春的大地,对女人种种
烦琐以及安慰的联想从他的记忆里冒出了芽尖。他猜想着那些焦虑的来源,女人是
给他制造不少麻烦,可同时也为他解决了不少,事实就是这样,只是制造的和解决
的是否平等,可以相互抵消?如果这是一个错误,这应当是一个最严重的错误,至
少他在纠正自己的时候,把女人当成了他最醒目的敌人了。又过了一星期,他再去
找他的小莘,先是打电话,再打寻呼,每天七八个电话,五六个寻呼,这时候他觉
得自己已经像被突然爆发的山洪夹裹着,有些身不由己了。一个男人回的电话,他
说小莘和他换了call机,再问则说有什么事他可以全权处理。他问能不能让小莘回
电话,男人说不能,很坚决——现在不能。秦天挂电话前还是说了声谢谢,说不清
为什么此时他竟还会觉得如释重负。

    终于到了他一个人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首先的问题自然是“性”,从前它是
一种需要,现在仍然是,却有了另外的含义。他的失眠症又犯了,夜里十一二点钟,
他出门到街上去散心,这时候正是那些夜鸟归巢的时候,马路上零零散散地走着成
双成双的恋人,他却选在这段时间在大街上狂奔,从城东到城西,或走或跑,出一
身透汗,弄得自己气喘吁吁他才能寻到一点踏实。城西有个红灯区,一度这里成为
他夜行的转折点,他站在那些艳丽的霓虹灯下,看着那些涂脂抹粉的女人从他的面
前搔首弄姿地走过去,或者只是看到她们看他时那种似怨似嗔的眼神,他就忽然地
开始怜惜起自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她们诱惑。等他回到家,可能已经到了夜
里两三点,上床之前手淫一次是他例行的,有时候他在灯光下干这一切,两条腿之
间夹上一只枕头。他要快感也要接下来的那种疲乏,后者正在日益壮大,把前者挤
成薄薄的一线,他又觉得自己委屈,瑟缩着,少了做人的乐趣,糟糕的是第二天还
要这么重复一遍。

    有一次秦天上班时间挤上了一辆拥挤混乱的公共汽车,他站在汽车的中部,两
只手都吊在扶手上正昏沉沉地想心事,他们领导这一段爱上了气功,凡事讲究制怒,
退一步海阔天空,单位里每个人都享受到领导心宽的好处,唯独他,觉得自己正在
被领导无形的气场笼罩着,这是一种进一步的控制,现在领导凭一句咒语就能够深
入他的心脏,领导的优势正在进一步扩大,那种被人侵略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前面
站着一个烫蓬松卷发的女人——但愿她是无心的,女人把她那个肥圆的臀部随着汽
车的颠簸不时送到他的小腹上。很可能之前秦天只有这么一个概念,他正在坐车,
超载的男女,刺鼻熏人的体味、香水味混合后让他差不多进入一种十分浅表的睡眠。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警觉地“醒”了,脑子好像一瓶突然开启的香槟酒,带着嗡的一
声闷响,他感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它正在膨胀之中,那是一种蚂蚁咬噬的感觉,他
甚至一下子就能捕捉到他的心跳,就像一只被人胡乱擂的鼓面,他体会到一种被他
自己放大的恐惧。当时他已经无法退让了,他的身后是另一个男人的小腹,他只能
这么若无其事地承担着。这段过程让他心里陡然升起一个巨大的悬念,他一方面渴
望这种无奈的接触能够得到对方的谅解,另一方面,他还要坚信自己的无辜,女人
头发里散发出的热烘烘的气体让他一阵阵地感到头晕目眩,同时又让他更加地清醒、
兴奋,那种恐惧中心包含着的同样巨大的快乐是他下车后才体会到的,他出了一身
热汗,显得格外地轻松,就像刚刚洗完一个热水澡。在办公室里他悄无声息地坐在
一个角落里,脑子里过电影一样一遍接着一遍反复着车上他受攻击的一幕。

    的确,他身上某种隐藏的东西被激活了,这让他一下子就找到了下一步生活的
目标,甚至,他相信这将成为治愈自己的一剂良药,有风险,却把敌人引到了外部。
秦天因此爱上了公共汽车,尤其是下午六点钟的公共汽车,下班高峰期间公车上的
拥挤和混乱是他实施自我救治的最好时刻。

    起初他的目标大多集中在那些长相不佳,或者穿着邋遢的女人身上,那些可能
才从农村进城打工的女人们的确在被他抚慰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麻烦,她们都躲
闪,却在他可以容忍的范围之内。经过一段很细微的铺垫,他把自己完整地贴上去,
有时候他刚一动念就如同上弦的利箭,有时候则像一只慢慢充盈的气球,他充分地
利用汽车在不同路段的颠簸,转弯处合理的摇摆,然后让自己停在女人的股沟缓缓
地抽动。他的神经在此刻变得锐利而发达,任何些小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此时的
灵敏,他又绝不粘黏,对方稍稍有些反应过大,他就让自己停下来。他的裤包里常
带着两节一号电池,必要时就是最好的解释。后来,他又对自己的选择进行了纠正,
他认为对女人区别对待是有违公平的,于是他放弃了原先只针对平凡女人的作法,
新的方式是,只要是站在他前面的女人都与他有缘,他都会去试探。他最喜欢女人
的惊恐了,晚上回味起白天的作为,秦天也总觉得这时候最有滋味,因为这反过来
对他也产生新的刺激。

    应当说他终于尝到了有个恶习的好处,它让他学会了放松,让他平静,让他对
世间的其他恶行熟视无睹而能够进一步理解。他不是变得更有涵养了,更加平和了,
他在同事中的声誉不是正在一天天隆升?他只是很巧妙地在悄无声息之中把他的困
惑移到了不为人注意的地方。

    有一天秦天发现了一位他的同道。自从有了这种爱好后,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
都难以逃出他的知觉了,那些从前与他一道挤公车的人不再是复杂而难以计数的众
生,他们同他一样有着难以言说的苦衷和弱点。他先是发现了一个小偷,他发现得
最多的就是小偷,他们用镊子,用小刀作案,他们是为了钱,但也有和他一样的。
那天他见到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男人,当时就站在他旁边,和他一样,小个男
人也两手抓着车顶的扶手(在秦天看来双手举过头顶本身就是在澄清什么)。秦天
觉得奇怪的是车即便行驶平稳,小个男人还是在前仰后合的,他前面站着两个夸夸
其谈的女人。小个男人像打夯一样,似乎执着地用他的小腹去撞击其中一个女人的
后臀。女人却毫无知觉,继续与她的同伴聊天。这是个更加无耻的形象,甚至秦天
对着他笑,小个男人也一无所觉,也许那时候他真的不管不顾了,借着一次强有力
的急刹车,小个男人猛地扑到那个女人的身上。那时候秦天憋足了气,不知不觉中
眼睛也闭上了。这可能是一个转机,秦天应当由此可以联想到他自己的形象,他完
全能够借助此事在他心里留下的厌恶和反感让自己回到他容易掌握的轨道上去。但
那天秦天明显受了刺激,小个男人脸上一闪而过的惬意,让他紧张得嗓子眼发干,
好像别人的高潮正在把他淹没掉。他只得一趟一趟近乎疯狂地转车,寻找新的目标
和机会,后来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那是个阴郁的女人,这种女人,他的经验,常
常过得不幸福,对突如其来的进攻却极善于利用,很有想象力。女人的确和他配合,
甚至不时借弯腰说话来方便他进一步接触。他几乎要射了,但女人的目的地也几乎
同时到达。这是个不可逆转的时刻,女人和她的同伴,一个小女孩一起朝车门方向
走去,她甚至还回了一下头。秦天的眼里却只有那条将他遗弃的大腿,他一直沉溺
在一种被阻塞的感觉之中,皮肤像被气体充盈着,让他立即有了一种寻事的冲动。
这种感觉让他又回到了现实,他的现实是,刚才还在他的掌握,一下子就可以变得
无影无踪。

    事态的激化是他从前女友小莘的结婚。她给他寄来一份请柬,秦天不知道她的
目的,他已经无法把事情往好处想了,他把这当成一次挑衅,一次示威,他在收到
请柬不到两分钟就把它撕成碎片。那些大红色的碎片让他想起从前与小莘在一起的
日子,他们也曾经谈到过未来的婚礼,宏大热闹的婚礼上,有男女伴童,婚纱礼服,
更有彩纸铰的碎片,新人经过时,它们像漫天的礼花自天而降。秦天用小刀把那些
碎纸裁成更小部分,然后他来到九楼,九楼是楼顶,平时上楼顶的小门都用锁锁着
的,秦天用一块红砖就把锁砸开了。他从九楼上把那些红色的纸屑像雪片一样洒了
出去。

    这一年时间里秦天到过不同的楼顶,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上楼顶。楼顶应当是
城市里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了,可他却觉得压抑,因为在楼顶上放眼一望更容易产生
的心理是渺小,之后,还是渺小。他上楼的目的起初是想去看看的,放松一下,如
果真想喊的话,他将不顾一切地叫喊下去,可那时候,他却往往僵硬地立着,被夜
晚的灯火或白天蜂巢一样细密的窗口所困惑。那个原来只是喊叫的东西又一次遁了
形,它消失了,很可能与他的心理一样,它也自惭而惧怕湮没。那是他最后一次上
楼顶的想法,那个原本属于他的婚礼再一次告诉他,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一个
难啃也难于吞咽的骨头,没有什么能够消化得了他。那也是他第一次想到死,他看
着那些碎纸屑纷纷扬扬地在他脚底下坠落,他甚至觉得死亡都是琐碎和渺小的。纸
屑最后停在一辆乳白色的桑塔纳轿车顶上,看上去像溅了一层泥点一样肮脏。

    秦天的裤包里又多了一个工具,一把小小的裁纸刀。那天他就用这把裁纸刀割
破了两个女人的皮裙。他割的人都是对他顺从的,也就是说,在他对她们骚扰时她
们毫无反应,这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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