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六辑)-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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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说：“我最喜欢偷瓜吃。”
麦叶看看他，笑了。黑狗就是黑狗，他喜欢把直来直去的事情弄得弯弯曲曲，
把很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
周围没有人。庄稼人都在歇午。三爷往四周了一阵子，也回瓜棚里去了。
黑狗看着麦叶雪白的颈窝，笑嘻嘻说：“麦叶，你等着。”打个飞吻，去了。
麦叶说：“你该叫我嫂子。要不我喊三爷。”
黑狗没理她，起身朝瓜地爬去。
麦叶无端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地趴倒在草坡上。到瓜地要经过一块豆地，一直
爬过去很吃力。黑狗站起身，弯着腰往前蹿，快得像兔子。忽然，三爷从瓜棚里又
出来了，抬起头对着太阳看，一动不动，然后打了个很响的喷嚏。麦叶吓得一哆嗦，
心想糟了。可就在同时，黑狗一头栽倒在豆棵里，又不见了。这家伙鬼着哩！豆棵
很深，人趴在里头根本看不见。
三爷一直站在瓜棚下，再没回草棚里去。但这不影响黑狗偷瓜。不大一会，他
一手揽一个西瓜从豆棵里爬了出来。天知道他怎么在三爷眼皮底下做的手脚。
“吃吧！”黑狗气喘吁吁，出了一身大汗。没有刀，他嘭地摔烂一个，抓起一
块便啃。
麦叶挺感动，也口渴。看看他，就拿起一块。西瓜水淋淋的，又甜又沙。
黑狗吃着瓜，说：“麦叶，跟我跑生意吧？”
麦叶眨眨眼：“我？”
黑狗说：“对。广东、福建的衣服便宜，样式也好。买来准赚钱。”
“你不贩鸡蛋、洋芋了？”
“贩。带你跑几趟服装生意，等你熟了，我再去干我的。”
麦叶心动了。她早就想出外挣钱。可一个女人家，没路、没钱，咋出去呢？于
是，她说：“可我没本钱。”
“我先借你一万元。”
“亏了本咋办？”
“亏不了。亏了本就权当带你出去见世面。”
麦叶看着他，他一本正经，不像开玩笑。但这承诺又显得过于轻率。她怀疑他
在打自己的主意，她为此感到恐慌，同时又很有诱惑力。
“我回家商量商量。”
黑狗殷勤地劝麦叶多吃西瓜。麦叶啃一口西瓜他就诡秘地眨一次眼。麦叶吃着
想着，猜想这里头又有什么阴谋。可吃瓜又有什么花招可耍呢？新鲜的西瓜，又没
毒药。吃就吃。
黑狗又拿起一块：“麦叶，再吃！”
麦叶说：“吃就吃。你要叫我嫂子。”
终于吃不下了。两个西瓜还剩半个。黑狗拿起来扔进河里。“咚”地溅起一片
水花。水晃了晃，又平静了。黑狗坐在一旁抽烟，不时看看麦叶，很诡诈的样子，
好像在期盼什么事情发生。麦叶则静静地坐着，心儿悠悠地飘向远方，好像已经到
了广东。广东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忽然就觉得下身有点发胀。唔，是西瓜吃多了。
她看看黑狗，而黑狗也正在看她，笑眯眯的。管他呢，下边胀得难受，就起身往豆
地去了。刚走进豆地，一回头发现黑狗也跟了过来。麦叶说：“吃屎的货，跟着我
做啥哩？”黑狗说：“没啥，我想给你说件事哩。”麦叶说：“等一阵再说，我现
在有急事。”黑狗装糊涂：“你有啥急事？”麦叶啐了他一口：“女人的急事！”
黑狗站住了，却不走，鬼头鬼脑地笑。
麦叶拐个弯。右边有一道小沟，那里可以隐身。麦叶走得很急，她憋坏了，刚
蹲下，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黑狗又跟上来了。
“你这不要脸的，耍死狗哩呀！”麦叶吓得腾一下站起来，幸好还没脱裤子。
黑狗笑着挠挠头皮：“我说……”
“少放臭屁！滚！”麦叶急红了脸，这才意识到上当了。
黑狗嘻笑着说：“你忘啦？我喝过你的洗脚水呢！”
麦叶又好气又好笑：“你想报仇？”
黑狗笑兮兮地抱着膀子站在那里，说：“我看你咋办？我要叫你胀得叫唤。”
麦叶绝望了。她恨死了这个不要脸的瞎孙。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撒尿吧。麦叶急
忙往回返，她要赶紧回家，一刻也等不得了。黑狗不紧不慢地随着，很悠闲的样子。
她生气时更好看。
走到河边，麦叶实在憋不住了，走回家已来不及了。她看看黑狗，他在她身后
笑眯眯站着。麦叶忽然灵机一动，一纵身跳下河去。黑狗大吃一惊。麦叶蹲在河里，
河水只淹到腰际。黑狗拍着巴掌笑起来，逼得她跳了河，他开心极了。麦叶也不理
他，静静地蹲河水里，身子周围冒出一串水泡。
黑狗忽然明白了，喊道：“麦叶你真聪明！”
这回轮到麦叶笑了。她站起身，浑身水淋淋的，冲黑狗大笑：“你个笨驴，枉
费心机！”爬上岸，仍笑个不停。一身湿衣服贴紧了身子，瘦腰、肥臀、丰乳，形
体毕现。她双眼热辣辣地盯住黑狗，忽然抓起一把稀泥往他身上抹。黑狗躲闪着，
夸张地大声讨饶，心里却异常快活。他知道他快成功了。远处的三爷看到了，以为
有人打架，朝这边大声吆喝起来。
黑狗扫兴地冲三爷啐一口，急忙逃走了。
麦叶独自斜坐在草坡上，慢慢梳理浓黑的长发，眼里幽幽的，像两潭春水。她
走神了。
几天以后，麦叶随黑狗去了广东。
临走前，丈夫痴痴地看着她：“别在外头太久了。我会……记着洗脚的事。”
麦叶流泪了，一下子扑过去，搂紧丈夫的脖子亲了一口，她还没有这么亲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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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渔女
陈玉龙
湖面上的白雾升起来了，迷迷蒙蒙，渺渺茫茫，似雪非雪，似云非云。没有一
丝儿风，四处漂浮着一种甜丝丝的湖水味。水妹从船篷中钻出来，拿出一个瓷缸从
湖中舀出一缸水，蹲在船头上漱口。这时，头顶有雁阵飞过，咿咿呀呀，穿云破雾，
水妹倍感亲切。整日在这湖面上往来，水妹非常珍视这一切有生命的东西。这一点，
水妹与她爷妈完全不同。鱼儿也是有生命的，所以水妹从不剖鱼。爹妈常骂道：
“你这个菩萨心肠的人真是投错了生，不杀鱼，我们还能吃什么。”爹妈近来常发
脾气，只因湖里的鱼越来越少，一年不如一年。有时水妹劝他们上岸算了，可爹妈
都瞪着眼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说：亏你说得出口，我们祖辈都是打鱼为生，上岸我
们做什么，难道去喝西北风？
太阳出来了，水面上的白雾开始消散，船只也开始忙碌起来，湖面荡起多皱的
波浪。
水妹却下了船。每隔上十天半月，水妹便要到乡街上采购大米等食品和一些生
活日用品。
乡街离这儿有十里之遥，还要翻过一座沙山，深秋的天气里还有热意，当水妹
赶到乡街上时，身上的内衣已湿透了。乡街不大，只一泡尿工夫就可以走到，但人
很多，水妹不能明白的是一个小小的乡街上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人呢。他们穿着干净
漂亮的衣服，闲散地踱着步，或者打打麻将男女在一起调笑。再对照自己黑黑的脸
孔匆忙的脚步和汗湿湿的身子，水妹不由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悲哀，也更仇恨起那船
来。她是从小在船上长大的，直到读书时才下了船，体验到了在船上无法想象的乐
趣和自由。初中毕业后，她又回到了船上，终点回到了起点，不同的是她不再是一
个顽童，而是爹妈在湖上捕捞的帮手，一个地地道道的渔家姑娘。日子过得枯燥又
乏味。虽十天半月可来一次乡街上，可每次都是背负沉重的担子，哪有什么愉悦的
心情呢？
东西买好后，准备回家，在街角猛丁被墙上一张大红纸吸引住了，原来是一份
招工的广告。深圳某厂要招女工多少名，月工资保证在800 元以上，还包吃包住等
等。水妹的心在这一刻抖动了，站在那儿看了一遍又一遍，并暗暗记下了那个联络
地址。回来的时候肩上有了担子，水妹的心情却开朗了许多。深秋的微风吹动着她
那头秀发，仿佛在抚慰着她那郁闷的心灵。
湖岸的沙滩上，却坐着一个人，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
原来小伙子在画画，画面上是一江湖水几条小船，比真实的景物要好看多了。
小伙见了水妹，先站了起来，说：你好！水妹的脸倏地红了，忙说：你画吧，
我不打扰你。
爹妈的船还没有回来，水妹也坐在那沙滩上等。阳光下的沙滩金光闪闪，耀人
眼目。水妹不敢往后望，但总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盯着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下，见
小伙子仍在那儿认真地画着画，不免有点儿失望。
不知什么时候，她听到身后嗨的一声，回头一看，是小伙子在叫她。小伙子好
像很兴奋，说：你是这儿的人吧，能不能让我给你画张像呢？水妹不知所措地站起
来，脸上已羞得通红，小伙子递给她一个证件说：这是我的学生证，我是到这儿来
写生的，请你相信，我不是坏人。
水妹被小伙子那神态给逗笑了。她打开学生证，知道小伙子叫李小宁，是一家
师范大学美术系的大三学生。水妹感觉心头有种难耐的兴奋和新鲜，她不好意思地
说：俺长得黑，不好看哩，画什么。李小宁说：黑是一种最美最健康的象征呢。水
妹把头低下了，李小宁摊开画板，说：抬起头来，看着我。
湖面这时又变混浊了，船只来往穿梭，不时冒出一股黑烟，突突的轰鸣声由远
及近，又由近及远，像一张大网在湖面上拉来拉去。
李小宁刚把画画完，水妹爹妈的船开了过来。水妹接过画看了一眼，觉得画中
的那个人像自己又不像自己，来不及说什么，把画还给了李小宁。爹妈的船靠岸了。
水妹说：上船歇歇吧。李小宁没推辞，帮着水妹把东西搬上了船。爹妈的脸开始是
绷得紧紧的，当听完李小宁讲明来历和身份后，他们才露出原本纯朴的笑脸来，还
热情地要李小宁在他们船上吃中饭。中饭是水妹亲手做的，正好今天多买了菜，爹
还拿出了酒。李小宁也不推辞，同水妹的爹对饮起来。没想他一个斯文的样子，酒
量倒不小，爹酒喝多了，唠扯着这湖面上的奇事怪事，李小宁也给他们讲着城里的
许多新鲜事。
水上的男人豪爽，爹竟然喝醉了。李小宁倒没醉，不过，也喝得兴奋。水妹吃
完饭则抱着一本书坐在船头上看，这是她上船后唯一的一种消闲方式。忽然，李小
宁抱着画板跳下船对水妹说：别动，我要再画一张画。平静的湖面，午后的太阳，
悠悠的小船，读书的渔家女。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面呵。
水妹以为李小宁醉了，由着他画去。爹已躺在船舱中打起了呼噜，妈正收拾着
碗筷。一切平静如水，只有岸上的李小宁在奋笔描画。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激情倍增，李小宁很快把画稿画好了，他说要等回去后认
真地进行再度创作，他说他一定能画好这幅画，题目他想好了，就叫《鄱湖新渔女
》。到时，他会把这幅画的照片寄给水妹作个纪念。
酒意袭上来，李小宁打了个哈欠，上船睡了个午觉才走。走时李小宁对水妹说
：鄱阳湖的渔民真是太纯朴太好客了，我这一生都是不会忘记的，明年的这个时候
我还来。水妹的爹仍未醒转，妈向李小宁挥了挥手，说：好走呵。
李小宁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那片沙滩上，水妹的心头一下空落落的。
下午，鱼贩子把船上的鱼收走了，水妹的爹这才从醉意中清醒过来，接过女人
递过来的一卷毛毛糙糙的纸币，沾着口水数了数，然后，又小心藏好。
日子依然平淡而呆板地过下去，水妹的心情因了李小宁的到来反而更坏，也更
想离开这船这湖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妈以为女儿在想着那个大学生，说：你是水
上的命，瞎想着人家做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水妹没想妈会把她的心思往这方
面靠，急辩道：妈，你瞎说哩，我怎么会想他呢？妈追问：那是为什么，你以为我
看不出来，这几天愁眉苦脸着，莫不是让他勾去了魂？水妹知道这样跟妈说不清，
想了想，才说：妈，其实我想的是另一件事，你能答应吗？妈问哪样事，水妹只好
把那招工的事和自己的想法说了。不料妈一听这话却板起脸孔说：不行，我们是水
上的命，还得要在这水上生活。再说，你一个年轻女子，不怕外面的人欺侮你？水
妹索性铁下心来说：妈，你不要把外面想得那么坏，我的几个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