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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43节

小说: 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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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妻子的,”亚历山德罗自豪地说,“是萨尔别德拉神父给她的。”
  “啊!”神父说,“他前些天死了。”
  “死了!萨尔别德拉神父死了!”亚历山德罗叫道。“这个打击太可怕了。哦,神父,我求你别把这事告诉她。一定得在洗礼过后才能让她知道。这消息会使她心情沉重,洗礼仪式上她就不会高兴了。”
  加斯帕拉神父还在仔细审视着念珠和耶稣受难像。“放心,放心,”他心不在焉地说;“我绝不说;不过这尊耶稣受难像可是件艺术品;你知道你这东西的价值吗?还有这个──这不是块圣坛罩布吗?”他拎起这块绣得很漂亮的圣坛罩布,又说。这块罩布是蕾蒙娜为了欢迎神父的到来,特意钉在墙上圣母像的下面的。
  “是的,神父,是块圣坛罩布。我妻子绣的。本来打算送给萨尔别德拉神父;但她没见到他,没法儿把这给他。要是她一听到他去世的消息,准会像生活中失去了阳光一样。”
  加斯帕拉神父正想问另一个问题,蕾蒙娜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洞。
  刚才她是把孩子送给胡安娜代管一下,她好腾出手来侍候神父用晚餐。
  “我求你别告诉她,”亚历山德罗压低嗓门说;但是太晚了。蕾蒙娜一见神父手里拿着她的念珠,忙说:──“神父,这是我最神圣的财产。原先是圣路易斯雷伊的佩雷神父的,他给了萨尔别德拉神父,萨尔别德拉神父又给了我。你认识萨尔别德拉神父吗?我希望能从你这儿打听到他的消息。”
  “是的,我认识他,不太熟;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加斯帕拉神父吞吞吐吐地说。单单他的迟疑还不至于向蕾蒙娜泄露真相;她可以认为这是俗僧对方济各会的轻蔑或敌意,但是她看了看亚历山德罗,从他脸上看出了恐慌和悲伤。他脸上的任何阴影从来逃不过蕾蒙娜的眼睛。“怎么回事,亚历山德罗?”她问道。“是萨尔别德拉神父出事了吗?他病了?”
  亚历山德罗摇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蕾蒙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从两人的脸上看出惊慌痛苦的神色,她把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从印第安女人那里学来的意味深长的姿势,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
  “你们不愿告诉我!你们不说话!那就是说他死了!”她扑通跪了下来。
  “是啊,闺女,他死了,”加斯帕拉神父说,这位粗暴、好斗的神父的声音比往日温和多了。“他是一个月以前在圣巴巴拉去世的,我很遗憾带来使你伤心的消息。但你不能为他悲伤。我听说,他很懦弱,他自己想死。他不能再干活,他不愿活下去。”
  蕾蒙娜把脸埋在双手里。神父的话嗡嗡地传进她耳朵,她根本听不清楚,“一个月以前。”她默默无声、一动不动地呆了片刻;然后她站起来,一句话没说,也没朝这两人看上一眼,便走到圣母雕像前跪了下来。亚历山德罗和加斯帕拉神父出于共同的冲动,悄悄地离开了房间。他们站在门外,神父说,“现在太晚了,否则我真想回罗迈克斯家去。你的妻子这么悲伤,我不想待在这儿。”
  “你一走,那又是一件伤心的事,神父,”亚历山德罗说,“她这些天一直满心喜悦地为迎接你而忙碌,她是个坚强的人,是她常常使我振作,而不是我给她力量。”
  半个小时之后,蕾蒙娜神色平静地出来招呼他们吃饭,加斯帕拉神父心想,“天哪,他说得真不错。”他不像亚历山德罗那样明白,她何以能在半小时里就改变了脸色。这脸色亚历山德罗以前从没见过,他简直不敢跟她说话了。
  夜晚,当她准备去费尔南多家时,亚历山德罗走到她身边,壮着胆子提到了萨尔别德拉神父的名宇。蕾蒙娜忙用手捂住他的嘴。“我现在还不能谈他,亲爱的,”她说,“我永远不相信,他还没给过我们祝福就会去世。等过了明天再提他吧。”
  第二天早晨,蕾蒙娜悲伤的脸色使所有看见她的女人们都觉得伤心。她们一个个惊讶地凝视她,然后转身走开,轻轻地相互交谈。她们都爱她,有一半人甚至崇敬她,因为她心地非常善良,乐于教导她们,帮助她们。她一进山谷,就像是一位传教士,人们总是在她脸上看到微笑。现在她不笑了。可是她那个穿着白衣服的漂亮女儿还等着受洗呢;太阳放出了光芒,钟声已经响了半个小时,人们从山谷的各个角落集中起来,加斯帕拉神父穿着镶金绿色圣衣,正在圣坛前做祷告;这是圣帕斯库拉欢乐的一天。可是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却各自跪在一个角落里,满脸悲容,甚至当他们的女儿格格笑起来,并举起双手的时候,他们也不露半点喜色,这是怎么回事呢?渐渐地人们悄悄议论起发生的事情。有人从亚历山德罗的朋友、坦墨库拉的安东尼奥那里打听到消息。然后所有女人的脸色也悲伤起来。她们全都听说过萨尔别德拉神父,许多人曾在蕾蒙娜房间里的牙雕基督像前做过祷告,她们知道这是萨尔别德拉神父送给蕾蒙娜的。
  蕾蒙娜走出教堂后,一些人追上她,握住她的手,把它放在她们的心口上,默默无语。这动作胜过一切语言。
  当加斯帕拉神父告辞时,蕾蒙娜嘴唇颤抖地说,“神父,要是你知道萨尔别德拉神父临终前的情况。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会感激作。”
  “我几乎没听到什么,”神父答道,“只知道他身体虚弱了好多个星期;但他坚持大部分晚上都跪在教堂的石头地面上做祷告。”
  “对,”蕾蒙娜插话说,“他向来都是这样。”
  “临终前的早晨,”神父继续说,“修士们发现他仍然跪在石头地面上,但已经无力动弹了;他们把他抬进房间,却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竟然没有床;他一直睡在石头地面上;于是他们把他抬进修道院长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他再也没说话,中午就死了。”
  “非常感谢你,神父,”蕾蒙娜眼睛看着地面说;她又用同样低弱、颤抖的声音说,“我很感激你让我知道他死了。”
  “真奇怪,方济各会的修士竟然这么得到印第安人的爱戴!”加斯帕拉神父边骑马而去边沉思。“我敢肯定,如果我死了,这儿没有一个人会这么伤心!嘿,”他叫道,“我要问问亚历山德罗,他妻子是什么人!我不相信她是坦墨库拉印第安人。下次来时,我要弄个明白。她肯定在什么地方上过学,这是明摆着的。她比他们大伙儿都要高出一筹。下次来时,我一定要弄清楚她的情况。”
  “下次!”在什么样的日历本上记录着那些永远没有到来的下次呀?没等加斯帕拉神父重访圣帕斯库拉,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就早已远走高飞,他们的家里住进了陌生人。
  几年以后,蕾蒙娜回顾这段生活,觉得萨尔别德拉神父去世的消息似乎是他们幸福生活的第一个山兆。短短的几天之后,有一天中午,亚历山德罗回到家里,他脸上的表情把蕾蒙娜吓了一跳;他坐在椅子里,双手捂着脸,既不抬头,也不说话,他的沉默把蕾蒙娜急得快哭出来了,他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那脸色实在怕人,他用粗哑的嗓子说,“开始了!”他又捂住了脸。蕾蒙娜的泪水刷刷地流了出来,他总算说出了原委:
  伊西德罗好像在去年把山谷口的一个峡谷租给了一个叫莫荣的医生。他说医生只是看中了那儿的放蜂场。他把蜂箱搬到了那里,搭了一间草屋给他雇来的看蛮人住。伊西德罗用不着那块土地,认为这是个捞点外快的好机会。他很谨慎,为了不让这笔交易出现意外,特地去了圣迭戈,请加斯帕拉神父做他的翻译,跟莫荣医生洽谈;他们签定了一份契约,讲定要准时交纳租金。现在租期已满,伊西德罗到圣迭戈去问莫荣医生是否要续借一年;医生却说那块土地是他的,他要到那儿去造一座房子,住在那里。
  伊西德罗去找加斯帕拉神父帮忙,加斯帕拉生气地会见了莫荣医生,但无济于事。医生说那土地根本不是伊西德罗的,而是属于合众国政府,他已向洛杉矶的代理人付了钱,华盛顿很快就会发下证件,证明土地是他的。加斯帕拉神父和伊西德罗去找了圣迭戈的一位律师,向他出示了伊西德罗的证件──是加利福尼亚墨西哥政府的旧文件,证明建立圣帕斯库拉部落,印第安人拥有多少里格土地;但律师只是嘲笑加斯帕拉神父居然相信这样的证件会有什么用。他说,当这个地区受墨西哥人统治的时候,这一切都很有用,但现在只是废纸一张;现在美国人拥有了这块土地;一切都得按照美国人的法律行事,墨西哥人的法律再也没有用了。
  “这么说来,圣帕斯库拉的士地一点没我们的份了,”伊西德罗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律师说,他不知道那些耕地和有住家的村子该怎么办,──这点他说不出所以然来;但他认为一切都归华盛顿人所有。
  伊西德罗说,加斯帕拉神父怒气冲冲,当胸一把撕开罩袍,捶胸顿足,说他真希望自己是个战士,而不是神父,他要跟这该诅咒的合众国政府战斗;律师嘲笑他,告诉他要照看好灵魂──这是他的本份──别为印第安叫化子操心!。“对,他是这么说的──‘印第安叫化子!’所以他们很快就都会变成叫化子。”
  亚历山德罗说说停停,等把这件事说完时,他气都喘不过来了。
  他的声音便咽了;他全身在颤抖。他气愤、绝望,几乎难以自制。
  “你看,我说得不错吧,麦吉拉。这世界上没有安全的地方。我们无可奈何!我们还是死了痛快!”
  “莫荣医生的峡谷离这儿远得很,”蕾蒙娜可怜巴巴地说。“如果他住在那儿,别再往这儿移,那碍不了我们什么。”
  “麦吉拉说话像个野鸽子,不像女人,”亚历山德罗怒冲冲地说。“既然来了一个,怎么不会有两个呢?这才是个开头。明天可能会来十个呢,拿着证件,说什么土地是他们的。我们无可奈何,比动物强不了多少。动物比我们还强一点儿。”
  从这天起,亚历山德罗完全变了。希望已在他心里泯灭。莫荣医生事件使这个小小的社会陷入极大的焦虑和沮丧之中,村子里现在常常开会,一开起来就没完没了,而亚历山德罗在任何会上都是一言不发,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不管谁提出什么样的建议,他都是一句话:
  “没有用。我们无可奈何。”
  有一天晚上,散会后,亚历山德罗郁郁地说,“今天吃罢晚饭,明天我们就挨饿。”伊西德罗建议他们两个到洛杉矶去,加斯帕拉神父说政府官员的办公地点就在那里,他们可以在那儿了解所有新的土地法,亚历山德罗不以为然。“我的大哥,关于美国法律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呢?”他说,“他们制定了夺走印第安人土地的法律,我们很久以前就拥有了这些土地,谁都记不清那到底是多少年以前了,这些土地里还埋着我们的祖先──他们要把土地从我们手里夺走,给他们自己,还说什么这是他们的,你知道这些难道还不够吗?你到洛杉矶去,是不是要听他们当面把这话再说一遍,并看着说这话的人哈哈大笑,就像洛杉矶的那个律师一样?我不去!”
  伊西德罗一个人去了。加斯帕拉为他写了一封信,让他去找洛杉矶的神父,那位神父陪伊西德罗去了土地管理局,耐心地把他要说的话翻译过去,又同样耐心地把管理局官员们的答复翻译给他。他们并非没有人情味,他们深切地同情这个人,他是两百个克勤克俭、面临被逐出家门危险的人的代表。但是这些官员们都很忙,他们只好简单地、三言两语地把他们要说的话说出来:根据士地法,圣帕斯库拉自然是合众国政府的财产,那里的土地进人了市场,让人申请购买。在这件事上,这些官员既不能说了算,也提不出什么建议。他们的本份只是执行上面的命令。
  伊西德罗听懂了这一切的要旨,尽管一些细节他还弄不明白。但他对此行并不后悔;他为他的乡亲们尽了最后的努力。洛杉矶的神父答应他亲自写信给华盛顿,把这件事向那里的头面人物禀报,也许会有拯救他们的办法。伊西德罗似乎不敢相信,在他垂头丧气踏上归途的路上,日夜兼程,反复思索着这件事──他似乎不敢相信,政府会容忍像他们这样的村子被摧毁。他在日落时回到村里;从山谷西端的山脊上往下看去──就像那天早晨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刚到时那样──看见了宽阔的耕地,果园,房屋鳞次栉比的安宁的小村子,他不由地呻吟起来。“要是那些制定法律的人们能够来看看这个村子,他们就绝对不会把我们赶出去了,绝对不会!他们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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