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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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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打碎妈的口杯也许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不过是我的多虑。
  所以不要说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经过这次大难,我感到凡事可能都有先兆。

  见妈手术后恢复得很好,我才把不手术的恶果告诉她。妈说:“实际上手术前
几天眼睛基本上就看不见了,”
  不过我不大信。妈常受心理作用的支配。好比我给她买过法国一种叫做“都可
喜”的菜,针对她常受心理作用支配的特点,有意告诉她,那种菜是法国造,每瓶
三十九元,很有效。妈果然说她服菜以后,眼睛清楚多了。其实按照她的病情,吃
什么菜都不行了。

  十月一号,星期二。小阿姨开始替我陪床,我可以回家休整一下了。也不光是
休整,而是想浏览一下饮食市场,看看能不能给妈调配点花样。
  在我陪床住院无法分身回家期间,只能是小阿姨做什么吃什么,妈在营养方面
的需要,主要靠保健食品补充,对促进食欲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也曾在医院附近的
餐馆买过小炒,只要对妈有好处,价格贵贱好说,可是现在的餐馆差不多是徒有虚
名,卫生和菜蔬的新鲜程度很成问题,口味也难让人恭维。只有一次,那个红烧海
参还算差强人意。我虽然也不会做,但总有那份为妈尽力而为的心意。
  我先乘五十四路公共汽车到王府井,打算在王府井给妈买罐“力多精”。我知
道和平里的一家食品店有卖原装的“力多精”。但趁换车之便能在王府井买到最好。
  因为是节日,车上很挤。我只能紧贴车门,站在最下一层踏板上。站在上面一
层踏板的人裙裤上,粘满了灰白色的、可疑的黏液。
  装满空饭盒、空瓶子的口袋挂在我的肩上,我不紧不慢,甚至是逍遥自在地走
在华灯齐放的大街上,走在身着节日盛装的人群中。
  我知道我再也不必着急,妈的危险已经过去,让我们心惊肉跳的生死之谜已经
揭晓;我不必再为了妈的等待住医院迅跑;也不必为了给妈送菜,或送别的什么赶
往医院;或提心吊胆地等待医生宣告有关母亲的生死存亡……
  无声的细雨滋润着我。我没有打伞,体味着只有经过拼搏才能体味到的,那份
风息浪止后的疲倦的宁静;享受着上帝赐给我们母女的这份恩泽。
  行人熙熙攘攘,周遭的世界繁闹而虚空。我肩负着与这世界毫无干系的沉重,
和与这世界毫无干系的轻松,走着、走着。明白了除了血肉相连的妈,不管你活、
你死、你乐、你哭……你和生活于其中的这个世界其实毫无干系。没有,走遍王府
井的食品商店都没有原装的“力多精”。香港造的口感和原装的口感就是不一样。
没有那么沙口,也没那么容易冲化,看来还得到和平里去。在我办得到的情况下,
我愿尽力给妈提供最好的服务。
  我怕日后脱销,一下买了两大罐,每罐一公斤,够妈吃些日子了。可是妈终于
没有吃完。

  十月二号,星期三。下午给妈擦洗的时候,发现她肛门周围有几小块溃伤。肯
定是昨天没有擦洗干净所致。平时每日给她洗两遍,我一回家休整,晚上那遍免不
了由小阿姨代劳。这样的事外人哪能完全彻底。心想,一点操心不到都不行,以后
再也不敢依赖他人,一点也不能依赖。哪怕时间再晚,也要给她洗完再走。回家时
经过东单,在东单中药店买了一管马应龙痔疮膏。这种药膏对过敏和溃伤也很有效。
本想第二天去医院时再带给妈,因为还在节假期间,公共汽车很不好乘。可是想到
这一夜妈会很不舒服,就又挤上汽车回到医院,给妈洗净患处,又涂上药膏才安心
回家睡觉。 


第七章 
 
  一般手术后第三天,或第五天就拆线了。妈的伤口因为有了那一番周折,是第
八天拆的线。 她的伤口长得很好, 很平滑。就是一到晚上,妈就不是妈了。她的
“谵妄”越闹越厉害。手术后已然消失的尿频,到了晚上又变成几分钟一次,我整
夜整夜无法休息。我不是没有经济能力再请一个阿姨来照顾妈,我总觉得这种时候
我应该时时刻刻伺候在妈的身边,否则就太对不起她的养育之恩。再说看护病人的
阿姨不容易请到,有一个很有经验的老阿姨,我愿每月给她三百元的工资,她倒是
很愿意,但她要求长期的合作关系,而我只能在妈住院期间雇用她,因为妈并不瘫
痪在床、长期不能行动的病人,此事只好作罢。
  可是这样做的结果不但没有照顾好妈,反而让我犯下不堪回首的过错。
  好比服侍妈的大小解。医院的便盆个个摔得残破不全,分到我们名下那个,也
是病房里的最后一个。偏偏与身体接触的部位不但摔掉了搪瓷,还凹凸着高低不平
的烂铁皮。我始终不明白谁能把便盆上的铁皮造就成这般模样。让小阿姨到医药商
店买个新的,她说找不到门。而我又离不开医院去买,只好先凑合使用医院里的便
盆。如此这般,我不但要一手托着妈的下半身,一手把便盆放在她身下一个合适的
位置,还要在她身体接触那些高低不平的烂铁皮之前,赶快把手翻过来。手心朝上
地垫在高低不平的铁皮上,免得那些烂铁皮硌疼了妈。
  这时,妈又一再说起那句不吉利的话:“我怎么这么沉啊。”
  但我这时的心情,比之八月份她做核磁共振这样说的时候轻松多了。毕竟最危
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沉不沉的事就没再往心里去。其实这都不是好兆头。
  我终因力不胜任扭伤了腰。而这个过程的每一环节都得动腰上的劲。
  我只好让妈在我放便盆的时候配合一下,两双脚尽量往大腿根部靠拢,接着两
脚一蹬,身子再往上一撑臀部就能抬起一些,那就会省我好大的劲。我说:“这一
点也不难,您的两双脚靠大腿的根部越近,您也就越省劲。”
  可妈就是配合不了。我看出她不是不肯这样做,她好像是力不从心、无法把脚
靠拢至大腿恨部的合适位置,当然也就无法撑起她的身子。有时靠拢一点,也是有
其形而无其实。我照旧还是难的不行。
  负荷超过极限就要失控。
  特别是她几分钟一次小解,根本就没有几滴,我想,她都没病了怎么还这样折
腾人呢?难道不能把排尿的次数集中一下、将周期延长一点?那就会减轻我很大的
负担。这样一想之后,手就会重重地拿起她的脚,又重重地往她大腿根部一摆。妈
就生气地白我一眼,她一定想到了“久病床前无孝子”的老话。
  新便盆终于买来以后,有时妈用完了我也不拿开,就放在她的身下。心想,反
正过不了几分钟还得用,便盆又是新的,很光滑,放在身下不会有什么不适。这时,
妈也就能撑起身子,把身下的便盆扒拉到一边。
  这能不能说明妈本来可以配合我?
  当然也说明便盆放在身下还是不舒服。可我却心怀恶意地把她好不容易扒拉到
一边的便盆再给她放回身下,企图用这种办法刺激她将排尿周期延长一些。
  妈到底清醒还是不清醒?
  要是清醒,为什么不懂得心疼我?
  要是不清醒,为什么知道把便盆从身子底下挪开呢?
  现在我明白,我是冤枉妈了。她能不心疼我吗?她要是不心疼我,她能坚决要
求手术吗?她就怕她成为我的累赘,她就怕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地折腾我,这不是刚
刚过去不久的事吗?我都看着了、经历了,怎么还能这样冤枉妈呢!她之所以这样
折腾,肯定还是神智不大清醒的表现;她的两脚不听指挥,肯定和术后没完全恢复
有关;她几分钟一次的排尿,也许是和插导尿管的刺激有关……
  又比如,逢到她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躺下,几分钟就让我给她改变一次体位时
候,我也认为她过于随心所欲,不大为劳顿的我考虑。累极了眼,在扶她坐起的时
候,难免气哼哼地用力把她往前一推。她也总是恨恨地“唉呀”一声,那就是对我
如此待她的、最严厉的批评了。
  或是刚把被套服服帖帖地装套在棉胎上,一会儿棉胎就让她起来躺下,躺下起
来,弄了滚到被套脚下去了,我就会急歪歪地把着她的手说:“妈,您拽被子的时
候光拽被套不行,您得这样,被套棉胎一起拽着才行。”这不是强妈所难吗?她那
时哪还能顾得了这些!
  那时她可能就像人民医院张主任说的那样,瘤子虽然切除了,可是瘤子周围的
垂体细胞经过长年的挤压已然受损,不能正常供应身体各部系统赖以连转的“内分
泌”了。如果说妈是为凝血机制紊乱,最后猝死于某一重要血管的破裂(如心肌梗
死,或脑桥那很主要血管的破裂),那正是由于凝血机制失去“内分泌”的精密调
节所致。她认为,就是妈不手术,也无可挽救了。手术前的一切病状,正是身体各
系统失去“内分泌”的调节、走向全面崩溃的表现,手术后的一段时间看上去虽好,
那是过去体内储存的“内分泌”还没有完全耗尽,一旦那点储存消耗净尽,妈就会
走向终结。因为这个过程是渐近的,所以妈无法说出某种具体的不适,只能感到日
渐衰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怎么呆着都不舒服、都不行地走向消亡。
  这就是说,我们那时的欢乐,其实是坐在火山口上的欢乐。
  而我竟然没心肝地把身体日渐衰竭、在不可名状的难耐中饱受熬煎的妈,当成
是她的随心所欲、不体恤我的劳顿。不但没有对她更加爱护、没有知微见著探析她
如此表现的根由,反而心生怨气态度粗暴。
  如果一九九一年二月二十六号北大医院那位大夫能对我这样说到“内分泌”对
人体的影响,妈就是再不愿意做进一步的检查,我也会逼着她去检查的。如果那时
就采取果断措施,效果会怎样呢?肯定比七个月以后手术好,对一个分秒之间的差
异,影响都会非常悬殊的老人来说,这七个月的时间绝对至关重要。不要说身体的
承受能力,就是她储存已然不多的“内分泌”,那时恐怕也还能满足调节凝血机制
的需要。
  怎么想,怎么都是我害了妈。
  又比如,她的“谵妄”越闹越严重,大夫表示这是脑手术的正常反应,没有什
么解决办法,只能任她一闹到底才不会再闹的时候,我也就没再坚持为妈寻求一个
解脱的办法,而是想,挺吧,挺到一定时候就好了。从没想过这种挺法。对妈的体
力会造成多大的消耗,特别在妈的身体日渐衰竭的时候,我现在想,“谵妄”可能
和梦游一样,是非常伤人的。我那时要是坚持寻找,办法可能还有。好比说针灸、
镇静剂什么的。那不但会免除我的许多劳顿,妈也能很好的休养生息;
  在她“谵妄”的时候,又想当然地认为她如此神智不清,不论我说什么、做什
么,她反正都不会听,干脆假装熟睡、不理不睬地任她去闹。
  每逢她不让我在病床两旁放栏杆,只要一安栏杆,她就双手抓住栏杆不放,力
大无比地和我撕来撕去,抢得像是拼命,说是安上栏杆就像坐监狱一样。那肯定是
身陷沉疴人的憋闷、烦躁,我不但不体贴她,还自以为保护她不致坠床道理堂皇,
狠狠抢过她手里的栏杆,与她做对般地安在病床的两旁。我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和她
讲道理呢?
  那时我要是知道妈已来日无几,虽然不能救她的命,至少也能做些让她顺心的
事,让她带着一份她所挚爱的人的深爱离去。
  可是,难道非要等到这个地步,我才能丧尽天良地给妈那份深爱吗?
  奇怪的是妈“谵妄”的时候老叫奶奶和小慧。我从未听她对我说过小慧是谁。
  还有一次她半夜从床上跳起来,对小阿姨说:“小月快走,这是鬼住的地方,
你这孩子真不听话,怎么不走?我是为你好。”
  说着就去开通向阳台的门,急于逃走。小阿姨赶紧把阳台上的门锁了,她开不
开门就拼命摇,把门摇得哐哐响。见阳台上的门摇不开,又去开病房的门。小阿姨
把病房的门也锁了。她大吵大叫着非要出去不可,一直闹到在护士站值班的护士长
都听见了。护士长到病房来看她闹什么,妈却认不出是护士长,害怕地说:“巡逻
的来了,巡逻的来了。”这才不敢闹着要跑了。
  可是她对小阿姨又闹着说:“你给我找张洁去,你给我找张洁去。”
  让护士长安慰她说,“我这就去给她打电话。”听到让护士长说去给我打电话,
妈才渐渐安静下来。
  护士长走后妈对小阿姨说:“我给你张阿姨闯祸了。我闹得太厉害,巡逻队都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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