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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沉重的翅膀-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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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拉闸不给电,还是能代替原材料的不足工厂就是工厂,想看花看草上公园去。
能跟洋人比吗他们是资产阶级,中国人不看花不看草照样过日子,照样出汽车。
  莫不是他成心在挑陈咏明的刺儿落到看大门的下场,该怪谁呢春天,陈咏
明在部里开完整顿企业管理会回来,不知得了什么令儿,比刚到厂上任的时候更来
劲儿了。什么扩大企业自主权啦:什么市场竞争啦;什么整顿企业领导班子啦;什
么自由组阁啦;撤销大庆办、政工组和车问专职支部书记啦……真敢干哪。
  别的事,李瑞林不敢说,有几样他可实在接受不了。
  取消政工组、大庆办,行吗陈咏明在动员报告里讲过:“……政工组、大庆
办不过是一种形式。问题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实质。只要我们把工人群众的疾苦真
正地放在心上,认真地去解决,只要我们千方百计地把生产搞上去,何必一定要挂
那个牌子五十年代,我们的经济发展得不错嘛,企业里并没有政工组,大家不是
很团结吗那时的思想政治工作,靠的是各级领导,小组里还有八大员。何必另设
一套人马呢反而让各级行政干部认为思想政治工作是政工组的事,自己不用管了。
到底是在党的领导下,大家做人的工作好,还是少数人抓、别人撒手不管好呢”
  自由组阁,这叫什么词儿哪儿写着了,还是哪位首长说过了就是部里颁发
的整顿企业十二条措里,也没有自由组阁这一条啊。
  “千军万马抓班子。”
  不管谁说什么,陈咏明心里有数。没有这一条措施,汽车厂的工作别想打开局
面。像保卫处长和董大山那种一味拆台的人+能很好地配合工作吗生活福利处的
处长,一天到晚不干工作,还冒领加班费。谁给他送礼,他就给谁房子。谁不给他
送礼,谁就分不到房子。群众敢怒不敢言,谁敢得罪他他手里攥着房子。
  还有那个劳资处的副处长。据说她这个副处长,是不分白天黑夜,一把鼻涕、
一把泪从宋克那儿哭来的。陈咏明觉得对于一个人,总应该往前看。干部里女同志
又比较少,也该考虑这一方面的代表性。没想到他们处的老处长退休,没有马上把
她提为正职,她就到处大骂厂党委和陈咏明,躺在家里不上班,还到部里找宋克,
说厂里打击她,不重用她,直闹到宋克把她调到另一个厂去了事。
  临走之前,陈咏明和她谈话:“你给厂党委和我造了不少舆论。
  今天你要走了,咱们应该谈谈心。我来厂以后,在干部大会上做过安民告示:
多换思想少换人,不能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安定团结,才能大干快上。对不对当
时群众对你反映很大,这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厂党委为你承担了责任。为什
么选你当厂党委委员也是给你造舆论。这步棋,你明白吗成立纪律检查委员会
的时候,又选你当了一个委员,也是给你造舆论。这是不是事实你们处长退休了,
半年没安排正职。当然,也不是没有人建议,应该派谁派谁,我们没派。这不是给
你留的位子吗这是不是事实你半年就等不及了你到底是为了工作,还是为了
当官儿没有马上给你这个官,你就大骂大闹,哪点儿还像个共产党员、像个干部
的样子这是个考验。很遗憾,你没有经受住这个考验。你要求调动工作,可以。
但调走也得把这个账算清楚,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一走了事……“
  她走了也好。这种干部,走到哪儿,哪儿倒霉。
  宋克怎么净选这样一些人当干部呢这样的干部,能扑下心来干工作吗“四
人帮”的干扰固然是一个方面,但汽车厂的工作上不去,宋克能说没有责任吗陈
咏明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大刀阔斧地调整了各职能处科室的领导班子。其速度
之快,调整范围之广,是建厂以来从来未有的。
  首先,厂内各职能处科室的领导,由厂党委在民意测验的基础上委任。不管这
位新委任的领导是不是党员,责成他组织自己的班子,三天之内交出名单。由他自
己提出,他那一摊儿谁上谁下,谁需要横调。然后大家坐下来讨论,你这个班子配
得怎么样,提拔的、免职的、横调的理由是什么,合适不合适……
  要照过去的办法,先提个想法给组织部门、政治部门。让他们去考核、研究,
然后再交党委开会讨论研究。反反复复、上上下下,好几个来回。要想对班子做这
么大的调整,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这说明干部管理,是可以走群众路线的。
  李瑞林说,这不是给拉山头、搞宗派留空子吗。处科长个人能比党委正确客
观能比组织部门对干部的了解全面资产阶级的办法,怎么能用来组织社会主义
企业的领导班子二车间,那个叫杨小东的刺儿头,当时就顶了他:“什么资产阶
级的办法,毛主席批江青的时候就说过,‘……不要由你组阁……,中央发的那几
个揭发’四人帮‘罪行的材料,您没仔细看过还是怎么着”
  只要屁股一挨板凳,坐下来开会或是学习,李瑞林马上就会打瞌睡,好像头天
晚上凑巧一宿没睡。难得有那么一两回不打瞌睡,他便用两个镍币摞在一起,专心
致志地夹腮帮子上的胡须。那胡须挺经拔,二十多年,搞了多少运动,开了多少会,
学习了多少文件,愣是不见减少。
  李瑞林没和杨小东论个长短,文件上到底有没有,他心里没底儿,实在记不准
了。现在的年轻人,嘴尖舌快,见多识广.新名词、新理论一套一套的,别管真假,
一张嘴就能引经据典地来上几句,把人唬得一愣一愣、张口结舌。谁知道那些话马
克思、列宁说过没有上哪儿查去遇到这种场合,李瑞林只好不搭茬儿。
  陈咏明的气儿可粗得很:“有人反映,‘苗卓岭不是党员,他有什么资格组班
子还要不要党的领导党还管不管干部’”你让他当总工程师,把生产技术大
权交给了他,说明你信任他。不信任他,怎么能让他当总工程师呢生产技术让他
负责,班子不让他沾边儿,他手下的人提拔、调动,他都不知道,你让他怎么负责,
怎么安排工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把他安排在这个位置上,他对班子就
应该有发言权。何况最后的决定权还在党委,怎么叫不要党的领导‘党管干部’
!组织部门那几个人就代表党“再说组阁问题。哪怕有人组了自己的小舅子、大
姨子来也行,只要把生产搞上去。有条件卡着嘛,三个月内要取得较好的成绩,半
年内要有新的突破。搞不出成绩,第一把手就自动让贤嘛。
  怕什么何况还没有发现这样的情况。人做工作,总要有合得来的帮手,我们
要注意合得来这一点,不要怕人家说什么宗派、山头。
  人都是有个性的嘛,就有个合得来、合不来这一说。唱那个高调干什么‘我
们是马列主义者,我们是阶级兄弟,有什么合得来、合不来’李瑞林和申鸿昭同
志,是两位很好的同志,一个是书记.一个是车间主任,却闹得天翻地覆,这怎么
工作呢有隔阂就分开.两个人都会谢天谢地。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干过去人
事部门、组织部门派的班子,互相之间常常搭不上手。还有些人,资格挺老,人也
不错,就是任务承担不了。这样的班子,怎么能把工作搞好各部门工作松垮,组
织部门应当负一大部分责任。现在,很多权力下放到科室、车间了,就是要选拔能
承担这么多权力而又不出毛病的人。通过民意测验,说明我们不是没人,而是有人
不懂得使用。“
  根据这套办法,李瑞林的专职书记不但撤掉了,组阁时,又扣个“干部”给组
掉了。说起来既让人寒心,又让人没法儿相信。谁也说不出他有什么大毛病,可就
是没人要他。就算他李瑞林不行.四车间的主任冯振民怎么样老劳模了,也下来
了。
  陈咏明不是这样说的吗“为什么当了劳模就一定要当官儿呢现在是机械化
大生产,需要领导生产的人懂技术,懂生产,还有组织领导这种生产的能力。老冯
人是不错,哪儿艰苦往哪儿去.为了抢任务,经常加班加点,饭都顾不上吃,饿昏
在地上。可是呢.四车间的生产组织得乱七八糟,生产计划月月完不成。厂里开个
调度会,回到车问,他能把一大半要做的事给忘了。记性不好,能记在本子上也行,
到了现在,还是个半文盲。他呀,还是当劳模好。
  按选劳模的标准选车间主任是不够的,有人能当个挺好的劳模,不一定能当个
得力的好干部。‘将是将才,帅是帅才,,对不对7,,“那也不能怪他,他没文
化呀。他自小受苦受穷,哪儿有条件学文化您不能拿我们大老粗和知识分子比。”
说到“大老粗”这三个字,李瑞林觉得脊梁挺了起来。
  “大老粗大老粗怎么啦既不是光荣榜又不是奖状。就算是光荣榜,它也只
能代表过去不代表现在。刚解放那会儿,你还可以这么说,因为我们以前忙着打仗
去了。现在,三十年的和平日子过去了,这三十年你忙什么去了打扑克去了,,
打扑克怎么着李瑞林不服气。他想:一不抽烟,二不喝酒,不就是打打扑克吗
算什么原则性的问题该抓的大事不抓,倒提起打扑克的事来了。
  “苗卓岭就行”
  “他怎么不行”
  “他家庭出身不好,又有海外关系。”
  “你呀,什么时候了,还是这么一脑门官司。这种看法不但把许多好同志整苦
了,也把咱们的国家坑苦了。多少人才,就让这种偏见给毁了。结果谁倒霉国家
倒霉。没有人才,搞什么现代化,搞什么社会主义建设。咱们只好在原地踏步走,
瞅着别人往前跑。
  五十年代,我们和日本的经济水平差不多,现在你再看看人家,把戬们落下至
少三十年。“
  “我用不着看他们,他们那儿贫民窟里的耗子有这么大。”李瑞林两手往外一
比划,那耗子大概和猫差不多了。
  “你见着啦”
  “……报纸上登过。”
  “哈!哈!哈!”
  陈咏明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往外冒着苦味儿。他的眼前浮现出苗卓岭那老是
夹着肩膀、缩着脑袋,以及他在生产会、办公会或技术会上结结巴巴发言的样子。
战战兢兢、眼睛绝对不敢离开手里的发言稿,哪怕他要讲到的,不过是同意或是不
同意修个厕所这样的问题,他也要照着事先写好的稿子念。那发言稿上的每一个字
一定翻过来、覆过去地掂量过、检查过,让人抓不住一点茬儿。
  就是这样,散会之后,他还要拉着陈咏明和记录员当场查对记录。
  他怕,怕万一记录员把哪个人的错话记在他的账上,或是曲解了他的哪句话。
人活在这种心境里,是一种什么滋味儿啊。难道不应该抚平这些心上的皱褶吗一
阵自行车的铃声惊扰了李瑞林的思绪。吴国栋骑了一辆崭新的二八永久车进厂了。
瞅见李瑞林坐在传达室的窗口,他挺热情地凑过去招呼着:“您——上班了” 


第十三章 
 
  李瑞林讪讪地答着:“也不能老呆着。”然后从屋里走出来,前前后后地打量
着吴国栋的新车。心里琢磨着,他休了那么久的病假,哪来的钱买新车总得一百
七十元钱吧吴国栋解释着:“新买的。厂子里给住家远的同志搞了一次贷款,一
个月才扣两元钱。解决远途职工上下班挤车和上夜班的人搭不上早末班车的困难。”
说着,吴国栋按了一下车把上的转铃。
  转铃叮铃铃地响着,像唱着一支心满意足的歌。吴国栋脸上泛着微笑,就连李
瑞林也微微地笑了:穷工人哪,买辆车不容易。
  一抬眼,吴国栋瞧见李瑞林那霜白的两鬓,谢了的顶,心里立刻有股酸溜溜的
味儿。便一把捂住了转动着的车铃。
  从为工人着想上,陈咏明没什么可挑的。那边,职工自己盖的宿舍,已经快盖
好了。嚷嚷了十来年的住房问题,总算有了盼头。
  李瑞林两个多月没上班,真像古话说的:“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吴国栋却瞧着新起的房子犯愁。“这房子盖得不易。先是建设银行不给现钱。
为这,老陈答应给人家也盖点。你要说他实在也实在,滑头也滑头。他给人家抻着
来,一年打基础,二年盖房子.三年再完工。他不敢一家伙干完,怕银行再提新的
要求。施工队伍又泡蘑菇,三栋房子两年还不交工。这就决定自己干。车间里三个
人的活两个人干,支付施工队的钱,一部分给在车间坚持生产和抽出去盖房子的工
人发奖金,剩下的用来提高房子的平米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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