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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鹿鼎记-第1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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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中了吴三桂肩头,第三杖更往他头顶击落。

    韦小宝却不知道,当情势不利之时,投降以求喘息,俟机再举,原是李自成生平最擅长的策略。当年他举兵造反,崇祯七年七月间被困于陕西兴安县车箱峡绝地,官军四面围困,无路可出,兵无粮,马无草,转眼便要全军覆没,李自成便即投降,被收编为官军,待得一出栈道,立即又反。此时向吴三桂屈膝假降,只不过是故伎重施而已。

    九难心想:“这二人一般的凶险狡猾,难怪大明江山会丧在他二人手里。”

    眼见李自成第三杖击落,吴三桂便要脑浆迸裂。陈圆圆忽然纵身扑在吴三桂身上,叫道:“你先杀了我!”

    李自成大吃一惊,这一杖击落势道凌厉,他右肩受伤,无力收杖,当即左手向右一推,砰的一声大响,铁禅杖击在墙上,怒叫:“圆圆,你干什么?”陈圆圆道:“我跟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当年他……他曾真心对我好过。我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李自成喝道:“让开!我跟他有血海深仇。非杀了他不可。”陈圆圆道:“你将我一起杀了便是。”李自成叹了口气,说道:“原来……原来你心中还是向着他。”

    陈圆圆不答,心中却想:“如果他要杀你,我也会跟你同死。”

    屋外众官兵见吴三桂倒地,又是大声呼叫,纷纷逼近。一名武将大声喝道:“快放了王爷,饶你们不死。”正是吴三桂的女婿夏国相,又听他叫道:“你们的同伴都在这里,倘若伤了王爷一根寒毛,立即个个人头落地。”

    韦小宝向外看去,只见沐剑声、柳大洪等沐王府人众,徐天川、高彦超、玄贞道人等天地会人众,赵齐贤、张康年等御前侍卫,骁骑营的参领、佐领,都被反绑了双手,每人背后一名平西王府家将,执刀架在颈中。

    韦小宝心想:“就算师父带得我逃出昆明,这些朋友不免个个死得干干净净,要杀吴三桂,也不忙在一时。”当下拔出匕首,指住吴三桂后心,说道:“王爷,大伙儿死在一起,也没什么味道,不如咱们做个买卖。”

    吴三桂哼了一声,问道:“什么买卖?”

    韦小宝道:“你答应让大伙儿离去,我师父就饶你一命。”李自成道:“这奸贼是反覆小人,说话算不得数。”九难眼见外面被绑人众,也觉今日已杀不得吴三桂,说道:“你下令放了众人。我就放你。”

    韦小宝大声道:“阿珂呢?那女刺客呢?”夏国相喝道:“带刺客。”两名王府家将推着一个少女出来,正是阿珂。她双手反绑,颈中也架着明晃晃一柄钢刀。

    陈圆圆道:“小宝,你……你总得救救我孩儿一命。”

    韦小宝心道:“这倒奇了,你不求老公,不求姘头,却来求我。难道阿珂是我跟你生的?”但他一见了阿珂楚楚可怜的神情,早已打定了主意,就算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她;再加上陈圆圆楚楚可怜的神情,更加不必多想,说道:“你们两个,”说着向李自成一指,道:“如果亲口答允,将阿珂许了给我做老婆,我自己的老婆,岂有不救之理?”

    九难向他怒目瞪视,喝道:“这当儿还说这等轻薄言语!”

    陈圆圆和韦小宝相处虽暂,但对他脾气心意,所知已远比九难为多,心想这小滑头若不在此时乘火打劫,混水摸鱼,他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做上这样的大官了,便道:“好,我答应了你就是。”韦小宝转头问李自成道:“你呢?”李自成脸有怒色,便欲喝骂,但见陈圆圆脸上显出求恳的神色,当下强忍怒气,哼了一声,道:“她说怎样,就怎样便了。”

    韦小宝嘻嘻一笑,向吴三桂道:“王爷,我跟你本来河水不犯井水,何不两全其美?你做你的平西王,我做我的韦爵爷?”吴三桂道:“好啊,我跟韦爵爷又有什么过不去了?”韦小宝道:“那么你下令把我的朋友一起都放了,我也求师父放了你,这好比推牌九,前一道别十,后一道至尊,不输不赢,不杀不赔。你别想大杀三方,我也不铲你的庄。有赌未为输,好过大伙儿一齐人头落地。”

    吴三桂道:“就是这么一句话。”说着慢慢站起。

    韦小宝道:“请你把世子叫来,再去接了公主。劳驾你王爷亲自送我们出昆明城,再请世子陪着公主,回北京去拜堂成亲。王爷,咱们话说在前头,我是放心不下,要把世子作个当头抵押。如果你忽然反悔,派兵来追,我们只好拿世子来开刀。吴应熊、韦小宝,还有建宁公主,大家唏哩呼噜,一块儿见阎王便了,阴世路上,倒也热闹好玩。”

    吴三桂心想这小子甚是精明,单凭我一句话,自不能随便放我,眼前身处危地,早一刻脱身好一刻,他当机立断,说道:“大家爽爽快快,就是这么办。”提高声音,叫道:“夏总兵,快派人去接了公主和世子来这里。”夏国相道:“得令。世子已得到讯息,正带了兵过来。”韦小宝赞道:“好孝顺儿子,乖乖弄的东,韭菜炒大葱!”

    不多时吴应熊率兵到来,他重伤未愈,坐在一顶暖轿之中,八名亲随抬了,来到房外。

    吴三桂道:“世子来了,大家走罢。”又下令:“把众位朋友都松了绑。”对韦小宝道:“你跟师太两位,紧紧跟在我身后,让我送你们出城。倘若老夫言而无信,你们自然会在我背心戳上几刀。师太武功高强,谅我也逃不出她如来佛的手掌心。”

    韦小宝笑道:“妙极,王爷做事爽快,输就输,赢就赢,反明就反明,降清就降清,当真是半点也不含糊的。”

    吴三桂铁青着脸,手指李自成道:“这个反贼,可不会是韦爵爷的朋友罢?”

    韦小宝向九难瞧了一眼,还未回答,李自成大声道:“我不是这清廷小狗官的朋友。”

    九难赞道:“好,你这反贼,骨头倒硬!吴三桂,你让他跟我们在一起走。”

    陈圆圆向九难瞧了一眼,目光中露出感激和恳求之情,说道:“师太……”

    九难转过了头,不和她目光相触。

    吴三桂只求自己活命,杀不杀李自成,全不放在心上,走到窗口,大声道:“世子护送公主,进京朝见圣上。恭送公主殿下启驾。”

    平西王麾下军士吹起号角,列队相送。

    韦小宝和吴三桂并肩出房,九难紧跟身后。韦小宝走到暖轿之前,说道:“货色真假,查个明白。”掀起轿帘,向内一望,只见吴应熊脸上全无血色,斜倚在内,笑道:“世子,你好。”吴应熊叫道:“爹,你……你没事罢?”这话是向着吴三桂而说,韦小宝却应道:“我很好,没事。”

    到得三圣庵外,一眼望将出去,东南西北全是密密层层的兵马,不计其数。韦小宝赞道:“王爷,你兵马可真不少啊,就是打到北京,我瞧也挺够了。”吴三桂沉着脸道:“韦爵爷,你见了皇上,倘若胡说八道,我当然也会奏告你跟反贼云南沐家一伙、反贼李自成勾结之事。”韦小宝笑道:“咦,这可奇了。李自成只爱勾结天下第一大美人,怎会勾结我这天下第一小滑头?”吴三桂大怒,握紧了拳头,便欲一拳往他鼻梁上打去。

    韦小宝道:“王爷不可生气。你老人家望安。千里为官只为财,我倘若去向皇上胡说八道,皇上就有什么赏赐,总也不及你老人家年年送礼打赏,岁岁发饷出粮。咱哥儿俩做笔生意,我回京之后,只把你赞得忠心耿耿、天下无双。我又一心一意,保护世子周全。逢年过节,你就送点什么金子银子来赐给小将。你说如何?”说着和吴三桂并肩而行。

    吴三桂道:“钱财是身外之物,韦爵爷要使,有何不可?不过你如真要跟我为难,老夫身在云南,手握重兵,也不来怕你。”

    韦小宝道:“这个自然,王爷手提一支长矛,勇不可当,杀得天下反贼屁滚尿流。小将今日要告辞了,王爷以前答应我的花差花差,这就赏赐了罢。”

    九难听他唠唠叨叨的,不断的在索取贿赂,越听越心烦,喝道:“小宝,你说话恁地无耻!”韦小宝笑道:“师父,你不知道,我手下人员不少,回京之后,朝中文武百官,宫里嫔妃太监,到处都得送礼。倘若礼数不周,人家都会怪在王爷头上。”九难哼了一声,便不再说。

    其实韦小宝索贿为宾,逃生是主,他不住跟吴三桂谈论贿赂,旨在令吴三桂脑子没空,不致改变主意,又起杀人之念;再者,纳贿之后,就不会再跟人为难,乃是官场中的通例,韦小宝这番话,是要让吴三桂安心,九难自然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窍。

    果然吴三桂心想:“他要银子,事情便容易办。”转头对夏国相道:“夏总兵,快去提五十万两银子,犒赏韦爵爷带来的侍卫官兵,再给韦爵爷预备一份厚礼,请他带回京城,代咱们分送。”夏国相应了,转头吩咐亲信去办。

    吴三桂和韦小宝都上了马,并骑而行,见九难也上了马,紧贴在后,知道这尼姑武功出神入化,休想逃得出她手下,又想:“如此善罢,倒也是美事,否则我就算能杀了这尼姑和小滑头,杀了李自成和一众反贼,戕害钦差,罪名极大,非立即起兵不可。此时外援尚未商妥,手忙脚乱,事非万全。哼,日后打到北京,还怕这小滑头飞上了天去?”当下也不想反悔,和九难、韦小宝一同去安阜园迎接了公主,一直送出昆明城外。

    众兵将虽均怀疑,但见王爷安然无恙,也就遵令行事,更无矣诏。

    韦小宝检点手下兵马人众,阿珂固然随在身侧,其余天地会和沐王府人众,以及侍卫官兵,全无缺失,向吴三桂笑道:“王爷远送出城,客气得紧。此番蒙王爷厚待,下次王爷来到北京,由小将还请罢。”吴三桂哈哈大笑,说道:“那定是要来叨扰韦爵爷的。”两人拱手作别。

    吴三桂走到公主轿前,请安告辞,然后探头到吴应熊的暖轿之中,密密嘱咐了一阵,这才带兵回城。

    韦小宝见吴三桂部属虽无突击之意,终不放心,说道:“这家伙说话不算数,咱们得快走,离开昆明越远越好。”当即拔队起行。行出十余里,见后无追兵,这才驻队稍歇。

    李自成向九难道:“公主,蒙你相救,使我不死于大汉奸手下,实是感激不尽。你这就请下手罢。”说着拔出佩刀,倒转刀柄,递了过去。

    九难嘿的一声,脸有难色,心想:“他是我杀父的大仇人,此仇岂可不报?但他束手待宰,我倒下不了手。”转头向阿珂望了一眼,沉吟道:“原来她……她是你的女儿……”阿珂大声道:“他不是我爹爹。”九难怒道:“胡说,你妈妈亲口认了,难道还有假的?”

    韦小宝忙道:“他自然是你爹爹,他和你妈妈已将你许配给我做老婆啦,这叫做父母之命……”

    阿珂满腔怨愤,一直无处发泄,突然纵起身来,劈脸便是一拳。韦小宝猝不及防,这一拳正中鼻梁,登时鲜血长流。韦小宝“啊哟”一声,叫道:“谋杀亲夫啦。”

    九难怒道:“两个都不成话!乱七八糟!”

    阿珂退开数步,小脸胀得通红,指着李自成怒道:“你不是我爹爹!那女人也不是我妈妈。”指着九难道:“你……你不是我师父。你们……你们都是坏人,都欺侮我。我……我恨你们……”突然掩面大哭。

    九难叹了口气,道:“不错,我不是你师父,我将你从吴三桂身边盗来,原来是不安好心。你……你这就自己去罢。你亲生父母,却是不可不认。”阿珂顿足道:“我不认,我不认。我没爹没娘,也没师父。”韦小宝道:“你有我做老公!”

    阿珂怒极,拾起一块石头,向他猛掷过去。韦小宝闪身避开。阿珂转过身来,沿着小路往西奔去。韦小宝道:“喂,喂,你到哪里去?”阿珂停步转身,怒道:“总有一天,教你死在我手里。”韦小宝不敢再追,眼睁睁的由她去了。

    九难心情郁郁,向李自成一摆手,一言不发,纵马便行。

    韦小宝道:“岳父大人,我师父不杀你了,你这就快快去罢。”李自成心中也是说不出的不痛快,向着韦小宝怒目而视。韦小宝给他瞧得周身发毛,心中害怕,退了两步。

    李自成“呸”的一声,在地下吐了口唾沫,转身上了小路,大踏步而去。

    韦小宝摇了摇头,心想:“阿珂连父母都不认,我这老公自然更加不认了。”一回 头,见徐天川和高彦超手执兵刃,站在身后。他二人怕李自成突然行凶,伤害了韦香主。

    徐天川道:“这人当年翻天覆地,断送了大明的江山,到老来仍是这般英雄气概。”韦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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