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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旋转门-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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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电池用光了!
眼前依然伸手不见五指,许多雨水直接打进了她的眼睛里,但是她依然用最后的力气喊着高玄的名字。
然而,她并没有摸到高玄的脸。
力气差不多已经用光了,她感到自己浑身虚脱了下来,瘫软在充满雨水的地上,如此绝望而无助。
当最后失去知觉时,春雨的脑子里只掠过了一个字——死。
也许今晚就会死在这里吧,死在这小径分岔的花园里,死在博尔赫斯老头给她设下的陷阱里,死在所有她恨过与爱过的幽灵怀里。。。 …
北京时间2005年5月31日上午10点10分


同一时刻;在地球的另一端;上海。
镜子里的人是我;对镜子外面的我说:”不知道春雨在伦敦怎么样了?”
十五分钟前;我接到孙子楚的电话;他说已联系到了他的同学老马;也就是介绍给弗格森教授的清史专家。老马说弗格森教授确实来找过他;孙子楚决定带我去造访一番。
窗外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楼下停着辆红色的越野车;孙子楚站在车门前挥了挥手;像要出门远足的架势。可惜越野车在市内全无用武之地;走了足足一个钟头;才赶到浦东高桥一个住宅区里。
老马是孙子楚的研究生同学;年龄比孙子楚大几岁。他虽在社科院供职;但最近一直在家写论文;书房里堆满了各种书;许多都是线装的古籍善本;散发着一股清朝的味道。
他开门见山的说:“大约一个月前;弗格森教授确实来找过我;说他要找一个名叫Ts;ui Pen的清朝人,曾经做过云南总督。”
“但清朝没有云南总督这样的官职。”
“我也感到很奇怪,这个英国老头不懂中文,搞不懂他为什么来查这个?我问他原因,他也含含糊糊不肯说,可谁让我热情好客呢,再说人家也是著名科学家。我查了清朝云南巡抚与云贵总督名单,并未发现Ts;ui Pen或Pen Ts;ui的姓名。我想会不会是巡抚以下的官呢?比方说提学使、布政使、按察使,再往下是道员、知府。”
老马语速极快,我听得有些头晕了:“到底是谁呢?”
“我已经收集了清朝五品以上官吏的全部资料,两百多年总共有好几万人。我把清代云南提学使、布政使和按察使的材料全找出来了。结果还是没有找到,但是我也有些傻了,难道那英国老头在耍我?我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了Ts;ui Pen这两个字未必就是姓名!”
“不是姓名?”刹那间我的脑子好像也开窍了,“难道是字吗?”
老马拍了一下手:“对了!加十分!中国古时候除了姓名以外,还有字某某的习惯,比方诸葛亮字孔明,刘备字玄德。”
当他说到“加十分”时,特别像某位著名电视主持人,不禁让我暗暗好笑。
“Ts;ui Pen也是字?”
“我查了清代云南的督、抚、提学使、布政使和按察使得名字和字——终于查出来了!余问天,字崔鹏,苏州吴县人,嘉庆十四年生,道光十八年进士及第,咸丰二年任云南大理知府,咸丰九年任云南布政使,同治十年辞官还乡,卒于光绪十年。”
老马后面那几句话,就像计算机口令一样跳了出来,着实让我目瞪口呆。
显然“崔鹏”的英文名“Ts;ui Pen”。余问天做过云南布政使,掌管一省的民政与财政,在外国人看来和总督也差不多。
余问天
他还做过大理的知府。大理啊,我想到了苍山洱海,想到了《天龙八部》里的段誉,想到了《射雕英雄传》里的南帝,这神奇的地方会给与余问天造成什么影响呢?
老马得意的笑了笑:“我确定余问天就是英国老头要找的人,而且这个人的确不同一般,在当时的文坛还是小有名气的呢。”
我想起了博尔赫斯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主人公余淮的曾祖父“Ts;ui Pen”既是高官,同时也是小说家。不过,我也读过很多版本的《中国文学史》,在清代文学一章里,似乎并没有余问天的名字。
“有什么作品留世吗?”
“弗格森教授运气不错,正好撞到我的枪口上了——我在写关于晚清小说的论文,发现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小说,有些作者还是政治舞台上的风云人物,现在人们很推崇曾国藩的文章,其实文章在曾国藩之上的还大有人在。许多大人物或使用笔名,或根本没有让作品发表,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小说才华。”
孙子楚实在憋不住了:“兄弟,你还是直奔主题说说余问天吧。”
“布政使官阶从二品,也算是封疆大吏了。余问天在云南做官多年,至今在大理和昆明,还可以看到他不少真迹。余问天真正有名的还是小说,我手头就收集过他的作品。”
说着老马从书柜里拿出一本线装书,还没看清封面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霉味,揉了揉眼睛终于看到了书名——《幽冥夜谈》。
“《幽冥夜谈》听名字像是聊斋那样的鬼故事。”
“Yes,再加十分!”老马的表演欲越来越强烈了,“就是本鬼故事集!还是光绪年间的畅销书。虽然这种文章被主流社会看不起,可偏偏有许多人喜欢。像《聊着》出于破落文人蒲松龄之手,大才子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从头到尾都是鬼魂和狐仙,连随园先生袁枚都写过《子不语》。可惜,文学史里面留下了蒲松龄和纪晓岚,却漏掉了余问天。这本《幽冥夜谈》与《聊斋》不同的是,余问天下了狠劲去写,有几篇非常恐怖。看了都让我做噩梦了,似乎小说里写的幽灵,爬到我身上来了。”
孙子楚忽然捅了捅我:“遇到同行了啊。”
“据说余问天的这些鬼故事,全都是他本人亲身经历,是不是不可思议啊?但我觉得有可能。《幽冥夜谈》的故事大部分发生在云南,余问天在那里做官多年,有第一手的原始记录。像施蛊杀人和降头术等等,都是今天依然有的巫术。余问天把这些内容写的栩栩如生,带有大量当地的民风民俗。”
他的介绍让我有了浓厚的兴趣:“这本书能借我看一看吗?”
“对不起,恕不外借,这可是我的珍藏呢。”老马抚摸着书皮,微微一笑道,“其实,余问天一生的文学创作中,《幽冥夜谈》不过是一小部分,他最重要的作品,还是在辞官回乡以后写的。许多历史学家都很奇怪,余问天为什么在仕途一帆风顺,很有可能升为云贵总督的时候,却突然辞去官职,两袖清风的回到了家乡?”
“确实很奇怪啊。”
“根本原因就是为了写小说。或许他已看透了功名利禄的虚无,陷入到小说的世界而不可自拔了。余问天返回苏州吴县老家闭门不出,用十三年完成了一部长篇小说,他声称这部小说要比《红楼梦》更伟大,至少有几百万字,他还说曹雪芹如果再世看到这本书,也一定会甘拜下风俯首称臣,而未来的人看到这本书,更会洞彻人间与天地的奥妙。”
显然老马说得天花乱坠,孙子楚仍然笑了起来:“这位老兄怎么一点都不懂的谦虚呢。”
但我还是被他震住了:“这本书叫什么名字啊?”
“千万记住了啊,余问天唯一的长篇小说,也是最后一本书的名字叫——”
在拖了很长很长的尾声之后,他终于说出了三个汉字:
《迷宫梦》
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霎时就愣了一下,然后就联想到了博尔赫斯,这个阿根廷老头所有作品,几乎都可以用“迷宫梦”三个字来总结。
“《迷宫梦》?”孙子楚也深深地吸了口气,“嗯,这本书听起来还真不错,既有些明清小说的味道,又像是后现代的西方小说。”心底默念了几遍这书名之后,我忽然问道:“哪里能看到这本书呢?”
“虽然《迷宫梦》的名字,始终都在学术界流传着,但是谁都无缘一睹其庐山真面目。现在能肯定的是,余问天在辞官回乡十三年之后,被一名云南的仇家刺杀身亡。在余问天最后的十三年里,他在老宅后面造了一个神秘花园,布局就像迷宫一样,没人能自己走进去。余问天就在花园中心的书斋内,整天与世隔绝,潜心写他的小说。”
我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竟和《小径分岔的花园》一模一样!”
也许老马并没有看过博尔赫斯的小说,他继续说下去:“只有少数余问天的挚交密友,被带到书斋里看过这本书。有人认为《迷宫梦》乃是‘天书’,亦是‘旷世奇葩’,可以‘通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总之要胜过《红楼梦》千百倍。也有人说这是本‘妖书’,将会诱惑人心坠入地狱,更有人称‘此书一出,国之将亡不久矣!’”
“也许这句评价没有错,在余问天死后二十多年,清朝就宣告灭亡了。”
“是啊,其实在余问天死后不久,就再没有《迷宫梦》的消息了。”
孙子楚不能让老马这样喋喋不休下去了,他做了总结性的发言:“好了,谢谢你告诉了我们这么多,这些话你也全都告诉弗格森教授了吗?”
“没错啊。但是这位英国老头还意犹未尽,他似乎对《迷宫梦》极其感兴趣,希望我提供更多的线索,我只能推荐他去余家老宅看看了。”

“余家老宅?还在吗?”
当然还在啊,去年我还去实地考察过,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就在苏州西山。”
“苏州西山?”
我知道那是太湖中的一个小岛,全称西洞庭山,因为距离上海很近,所以去过很多次了。
“对,我还把那个地址抄给了弗格森教授,让他自己去考察一下。”
这时我拍了拍孙子楚的肩膀:“对不起,明天能不能再借用你半天?”
不会吧,难道你要——”
“没错,明早9点在我家楼下集合,我们一起去苏州西山,探访余家老宅!”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1日上午10点45分


伦敦的上午。
春雨从黑暗的海底浮起;睁开双眼;天花板像书页般覆盖了视线。后脑勺还有些疼;耳边是淅沥的雨声;还有时明时暗的手电筒光圈;不停地在脑袋里闪烁。
但肺叶里呼吸到的空气;却分明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眼睛睁得更大了;春雨记得这个房间;旋转门饭店319房;她正躺在自己客房的床上。窗帘没有放下;昨晚的雨早就停了;天光直射在脸上;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多么单纯而美好。
还记得子夜时发生的一切;她走进了旋转门饭店后面;神秘的小径分岔的花园。在那里她拾起来一个骷髅头…这个可怜的家伙,也许是当年在花园里迷路的人吧。同时,她还看到了许多早已死去的人,想到这里便又毛骨悚然起来。难道天底下的幽灵,无论古今中外,都聚集在这个迷宫里了吗?
最后,她还看到了高玄。
接下来黑暗便笼罩了她,一切的知觉都失去了,她只记得自己倒在了地上,死神似乎已贴上了她的嘴唇……
但她还活着。
女人的生命力才是最顽强的。
春雨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上午11点钟了。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自己是如何回到这个房间里的?没有理由啊,为什么醒来时会躺在这张床上?
难道只是一个噩梦吗?
然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果然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这是被树枝划破的痕迹。从床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的膝盖和脚腕处,都有些淤青块和擦伤,现在还感到隐隐作痛。床下放着她的运动鞋,在鞋底粘满了湿润的泥土,那是花园里才会有的。
所有这一起都证明了,她确实去过小径分岔的花园,至少手臂上的血痕不会说谎。
那么她是怎么回到房间里来的呢?
这时,她才发现身上穿着件宽大的睡袍,但她并没有这样一件衣服。她记得昨晚出去的时候,穿了件黑色的外套。早已在雨里淋得湿透了,是谁帮她换下来的呢?想到这里她捂了捂心口,天哪!有人在她没有知觉时,帮她把衣服都换好了,那个人大概看到她的身体了,或者对她做了些什么?
不,那个人一定是高玄!
春雨的心头忽然一阵狂喜:“也许他一直都在暗中保护着我,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躲在暗处不愿出来。但是,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来救我的!”
究竟是高玄的真人还是幽灵,这个对她来说已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就在她身边。
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绿荫,后面就是小径分岔的花园,布满了无数岔路口的迷宫,还有她深爱的人。春雨打开笔记本连上网线,给远在上海的本人发了封邮件。她把这两天来经历的一切,包括昨天在档案馆发现的余准的自述,还有凌晨时在迷宫里的奇遇,全都原原本本写在邮件里了。她希望能得到我的帮助,觉得已离那个秘密不远了。
发完邮件,她打开客房里的衣橱,才发现昨晚的黑色外套,还有其他一些被淋湿了的衣服,都被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
走近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依然潮湿蓬松,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污泥。昨晚的经历让她憔悴不堪,这样的容颜还能让高玄爱她吗?
不,他才不会在乎这些呢。但春雨自己在乎,莲蓬头里迅速放出了热水,她脱去睡袍站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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