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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旋转门-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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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的话令春雨毛骨悚然,但她不相信自己爱过人的会是恶魔。 
  坐在地上的斯科特四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戴一副金丝边的眼睛,身上穿着干净的病人服装,若换身西装和大学教授没啥区别。他拿着一支中国毛笔,笔尖蘸了些清水,在地上“画”出了两个歪歪扭扭的汉字—— 
  地獄 
  居然是中文繁体字“地狱”! 
  这两个神秘的汉字,如烧红的铁丝伸入春雨的眼睛,她感到脑中一阵炙热,差点没站稳。 
  龙舟抓住她的胳膊,但她迅速挣脱:“别碰我,我没事。” 
  突然,斯科特站起来,睁大一双蓝眼睛问:“Chinese?” 
  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Yes”。 
  紧接着龙舟用英语对斯科特说:“你知道刚才写的中国字的意思吗?” 
  斯科特看着地上渐渐干涸的“地獄”,重重地吐出了一个英文单词:“Hell。” 
  Hell=地狱 
  春雨盯着斯科特的眼睛说:“你认识高玄吗?” 
  “GaoXuan?”他眨了眨眼睛,似乎见到了那个故人,目光里有些兴奋,“当然,我当然认识高玄,他是我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我们能聊聊吗?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春雨恳切地看着斯科特,他忽然给了她一个微笑,坐到大草坪的一张石桌边。他们围绕石桌就像开什么会,只有院长站在远处,树荫下顶着个醒目的秃头。 
  “很高兴认识你,小姐。” 
  斯科特极有礼貌地伸出了手,春雨不得不与他轻轻握了一下,接着问道:“斯科特教授,你看到过高玄房间里的壁画吗?” 
  龙舟倒暗暗吃了一惊,心想这号精神病人怎么还是教授? 
  斯科特点头回答:“是指他房间里的艺术杰作吗?我当然看到过,事实上在他创作那幅壁画期间,我每夜都与高玄促膝长谈,我也可算是看着那幅画诞生的。”
   龙舟突然插话了:“画里有大本钟。” 
  “对,我很喜欢那幅画里的大本钟。”斯科特说话时的眼神里满是向往,“可惜,当时我看不懂他在壁画底下写的那些中文诗。后来高玄离开这里以后,我就开始自学中文,每天都会在这里用毛笔练习一下。虽然是一门极其难学的语言,不过到现在我也学会了几百个汉字。但几年来院长再也没能准许我去那个房间,否则我一定会把那首诗翻译出来的。” 
  但春雨还有疑问:“刚才你在地上写的‘地狱’两个汉字,也是你自己学的吗?” 
  “不,这两个字倒是四年前高玄教给我的。” 
  “那他还对你说过什么呢?” 
  斯科特眯起眼睛想了想说:“地狱——有很多层,每一层里都会有人遭受酷刑,因为人人都犯有罪行,在地狱的第…….” 
  “够了,这我知道。”春雨突然打断了斯科特的话,脸色都有些不对了,但她迅速平静了下来,“对不起,除了地狱以外,高玄还说过什么?” 
  “他对我说过很多,让我想想——”斯科特低头沉思了片刻,“对了,还有一个中国间谍的故事。” 
  “中国间谍?” 
  龙舟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怎么突然从悬疑片变成间谍片了呢? 
  斯科特点点头:“是的,一个中国间谍!不过你们不要紧张,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久以前?”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起来,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那还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 
  “第一次世界大战?”龙舟终于用自己的母语脱口而出,这个故事可真的说远去了,难不成还与1914年萨拉热窝的枪声,或1917年十月革命的炮声有关?他悄悄对春雨耳语道,“喂,他可是个精神病人啊。” 
  春雨不屑地回答:“我相信他的话!” 
  然后,她又用英文对斯科特说:“请继续说下去吧,我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好的,那个中国人其实是个英语教师,但暗地里为德国人服务,潜伏在英国刺探各种机密军情。1916年他被英国谍报部门逮捕了,不久后就以间谍罪被处以绞刑——事实上这个故事非常复杂,高玄说他到英国来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当年那个中国间谍的秘密,甚至不惜为此而冒险。” 
  “有什么秘密?” 
  斯科特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我,但这个秘密据说非常重要,关系到上千万人的生命。” 
  “上千万人的生命?拜托啊。” 
  龙舟又一次说出了中文,他觉得眼前这个精神病人的话,简直就是危言耸听了。 
  但春雨的心已被悬了起来:“那高玄有没有说过那个中国间谍叫什么名字呢?” 
  “有,那个中国间谍的名字叫——” 
  斯科特忽然拿起了毛笔,蘸蘸水在石桌上写下了几个字母: 
  YuTsun 
  春雨和龙舟都很意外,他们还以为会看到中文呢。 
  “念‘愚蠢’吗?”龙舟扑哧一声自己笑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有这样的名字。” 
  斯科特不懂他在说什么:“高玄没告诉我这两个音节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 
  “中文里有许多发音相同但字形和意思都不一样的字,尤其是人的姓名,单听读音是很难确定意思的。而且,不知道这个姓名的排列是按照中国还是欧美的习惯,如果按照中国人姓氏在前的习惯,那么他应该姓‘于’。” 
  不过即便是“Yu”这个读音,也有“于”、“余”、“俞”、“虞”、“郁”等许多个字呢,龙舟摇摇头:“那么后面的‘Tsun’呢?可能是港台的汉字音译,天知道有没有这样一个人。” 
  天色已完全昏暗下来了,草地上只剩下他们三人,所有的病人都回房间去了。 
  “你们可以回去了。” 
  身后突然响起了院长的声音,傍晚降临他给春雨和龙舟下了逐客令。 
  院长又对斯科特说:“我的朋友斯科特,你也应该回去吃晚餐了。” 
  斯科特听话地走到院长身边,向春雨他们挥了挥手说:“再见,欢迎常来这里作客。” 
  龙舟不禁苦笑:“要是常到精神病院来作客,岂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春雨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龙舟,然后挥手向斯科特告别。 
  傍晚六点,院长将他们送到了大门口。院长向春雨问道:“小姐,请等一等,能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真是高玄的未婚妻吗?” 
  这个问题让春雨怔住了,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没说话。 
  龙舟同样也给怔住了,两小时前进大门的时候,他并未听清春雨在电话里说的这句话。刹那间,心里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接着掉进了深深的地洞。 
  院长盯着她的眼睛追问:“我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撒谎。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春雨的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了,几秒钟后缓缓吐出那个单词—— 
  “No” 
  得到了这个答案,院长微微颔首:“Thankyou,Bye。” 
  “Bye。” 
  春雨有些感激地点点头,快步走出了大门。 
  紧跟着的龙舟心情很复杂,刚才那半分钟,仿佛从人间坠到地狱,再从地狱爬回了人间。 
  坐进POLO车里,龙舟轻声问道:“未婚妻?” 
  春雨满脸疲惫地低下头:“别问了,快点开吧。” 
  车子迅速开出林荫道,回到通往伦敦市区的道路上。龙舟并没有像昨晚那样飞快飙车,而是保持正常车速,继续说:“你是高玄的未婚妻?到底是还是不是?” 
  “我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不用再说第二遍No了吧。” 
  但龙舟依然不依不饶:“高玄是谁?” 
  “你管不着!” 
  “昨天晚上你在大本钟底下,拼命寻找的就是这个人对吗?” 
  她闭上了眼睛,微弱地说了声:“对。” 
  “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春雨不再回答了,她系着安全带,头靠在座位上边,像是睡着了似的。 
  该死!龙舟心里暗暗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女人是谁的未婚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为这个而揪心呢?我和她不过萍水相逢而已,想当年白居易同志不是说过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正是傍晚的交通高峰时期,通往市区的道路上车满为患,任凭龙舟再大的本领也动弹不得。他烦躁地看着眼前的滚滚车流,旁边的春雨一句话也不说,夜色笼罩苍茫大地,每个人每辆车都如尘埃,消失在无边的星空下。 
  晚上七点半,POLO终于回到切尔西区,下午他们碰面的地方。龙舟问她晚上要去哪里?春雨只是痴痴的摇了摇头。 
  于是,龙舟继续向前开去,停在附近一家西餐馆门口,只是与周围锃亮的宝马和奥迪相比,这辆又旧又小的POLO显得寒酸了许多。 
  “如果有国内的朋友第一次到伦敦,我都会带他们来这里吃晚餐。” 
  他领着春雨到了餐馆二楼,找了一处安静的座位。虽然菜单上的价格很是吓人,但龙舟点了几样最便宜实惠的,几乎就只能填饱肚子了,费用比麦当劳大叔高不了多少。还好这里没有规定最低消费,要不然可能会被赶出去的。 
  餐厅侍者悄悄对他翻了下白眼,然后给他们在餐桌上点了盏蜡烛。 
  春雨确实饿了,顾不得女孩子的矜持,不一会儿就吃光了这顿可怜的烛光晚餐。 
  龙舟尴尬地喝着汤,轻声提醒说:“你应该吃得慢些。” 
  “我知道。”她轻叹了一声,幽幽道,“可惜,现在没这个心情。” 
  “至少吃得下还是好的。”龙舟调皮地笑了一下,虽然觉得不适合在餐桌上讲,但他还是说了出来:“今天上午,我去看过弗格森教授的遗体了。” 
  沉默了片刻后,春雨冷冷地说:“你应该等我把晚饭消化好再说。” 
  他吐了吐舌头:“哦,对不起。” 
  “你是故意的吧!” 
  春雨皱起眉头有些恶心的样子。 
  “不,不是。”
   龙舟像被抓住的小偷那样为自己辩护。 
  她摆了摆手:“算了。教授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他们说要把教授送到伦敦警局去做尸检,也就是——” 
  然后他举起明晃晃的餐刀比划了一下,做了个用刀剖开肚子的动作。 
  “拜托!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要这样比划好吗,你是在故意吓唬我还是恶心我呢?” 
  龙舟埋下头吃了口沙拉:“哎!真是太意外了,教授怎么会在飞机上猝死呢?他一年要坐近百次飞机呢,从没说过有什么不舒服。” 
  “他就是在我的身边死去的!当时他给我的感觉像是心脏病突发。” 
  “可是教授很健康,并没有心脏病啊。”他摇了摇头,忽然一本正经地盯着春雨的眼睛,“告诉我,在飞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春雨低头沉默了片刻,喝下一口凉水,脑中如电影放映机般,将昨天下午飞机上一幕幕场景又过了一遍,弗格森教授那蓝色的眼睛,正在臆想中凝视着她。 
  此刻他正在停尸房中,抑或法医的解剖台上。 
  一个冷战让她从回忆中惊醒,微蹙蛾眉,轻启红唇,将昨天在飞机上的所见所闻,主要是弗格森教授的种种奇怪举止,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龙舟。 
  像一部悬疑片开头十分钟的剧情,他已完全被吸引住了,忽然发现她竟有某种说故事的天才,仿佛小时候围坐在夏夜树荫底下,听人讲述那些神秘的传说。好久都没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了,一帧帧画面从她口中放映出来,似乎令人置身于三万英尺高的机舱之内。 
  只不过,这是一部纪录片。 
  当这些事情全部说完之后,她仿佛拔出了插在胸口的一根毒刺,三十多个小时来的紧张和恐惧,竟一下子释放出了许多。面对眼前这个倾听者,春雨还有了一分感激之心。 
  “不可思议,教授怎么会这样?” 
  龙舟也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顺便把最后一点水果咽了下去。这时他忽然同情起春雨来了,这可怜的女孩还没降落到英国的地面,就已经历了如此的磨难,接下来等待她的还不知道有什么厄运呢。 
  “我也想知道原因。”她猛喝了一大口水,“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教授是个非常冷静谨慎的人,在公众场合很少说话,通常喜怒不形于色,更是从来不会和陌生人说话的。你说的这些状况真是反常,我想他一定是有某种原因才对你说那些话的。” 
  春雨越来越迷惑了:“你是说教授是有意要和我说话?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和他又从来不认识,干嘛偏偏对我说呢?” 
  “你的‘为什么’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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