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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镇委书记-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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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县长听了十分感慨:“山里的群众真是好哇,又实在,又厚道。这要在平原,别说喊不来人给你抬车,就是有人,也肯定站在一旁看笑话!”

  到了郑付安家,看了他的两间香菇棚,让我感到很惊奇,没有想到他种得这么多,长得这么好,收益这么高。郑付安是一个老复员退伍军人,曾经担任过卧牛坡村的支部书记。由于村里的事情越来越不好管,他干脆辞了职,到这山沟里边辟一面小山坡盖了房子。







二十一




  这一年秋天,正好有一个叫苗乐华的昆阳县人来这里推销香菇菌种。当时,灌河还没有人敢干这种冒险事情。因为灌河的群众都知道,东边的孟坪乡党委、政府前年急于出政绩,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强逼着老百姓种香菇,千军万马齐上阵。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家家户户落下了一垛劈柴,基本上没有收入,反而欠人家昆阳县香菇菌种厂一百多万元的菌种钱。老百姓死活不还这些菌种钱,还整天日亲道娘地抱怨乡干部:“要想哭,种香菇,一年赔了俩大猪!”于是,孟坪乡人就传染给了灌河人“种香菇恐惧症”。

  这个昆阳人苗乐华跑了几道沟,一瓶菌种也没有卖出去。这一天连饭都没有混到嘴里,正在没有办法之时,郑付安热情地接待了他。两人谈到了一块儿,那人就住下来,教他技术。他一次种植成功,当年收回投资并赚了一笔。有了钱,扒了瓦房盖起楼,引得卧牛坡村的群众眼热,有人就起来仿效,但效益一直不如他,郑付安从此远近出了名。看着郑付安春季的最后一茬香菇,个大、匀实,成的花菇多,长相特别好,估计能够卖上好价钱。徐县长由此谈兴大发,习惯性地立刻发表高论,滔滔不绝。他从“农村、农业和农民”这“三农”问题讲到深化农村第二步改革,讲到农业产业化,讲到食用菌生产对于富县富民的伟大意义。最后对我强调指出,你们灌河镇一定要利用资源优势大力发展食用菌生产。其实,原来我只把心操在乡镇企业上,没有腾出工夫来看食用菌生产,这一看,心里还真有所触动,不由得点头称是。

  再往里走,就是看山景了。徐县长兴致勃勃,非常高兴,说你到这儿当个书记,比在平原乡镇干要好得多。你想,那些平原乡镇,一片农田林网,有啥看头!这山里却是七步一景,一坡一画。暮春时节,山上的树木、青草都处在返青期,一片带着黄梢的嫩绿,在阳光的照耀下,被缕缕春风吹得婆婆娑娑。环顾四周,山清水秀,如诗如画,叫人心旷神怡。我们都兴致勃勃地边走边看。

  到了几个散落的农户旁边,徐县长要进去看看,正兴奋的脸上马上准备了一套访贫问苦的表情。这些农户屋里陈设简陋,烟熏火燎,男男女女衣着相对破烂,不成样子。对于县长和镇党委书记的到来,表现出足够的惊异和好奇。我们说上几句好听话,他们就千恩万谢,可也说不出个啥道道。出来后,徐县长说:“都说灌河的群众富,看来不尽然嘛。”我也很有同感。

  他的随行秘书姚小辉说:“人家说,一个大领导到四川农村考察,看到山村没有电,当然谈不上有电视看,就问群众老乡,你们平时都开展些什么娱乐活动?群众说,就是吃饭种地,有毬啥子娱乐活动!大领导问,那你们晚上都干啥?群众说,肏×呗。大领导想想,也对,却不甘心这个答案,总想问出一点新名堂,就又问,肏了×干啥?那群众就说,还能干啥,吸一阵子烟,歇一会儿还肏。”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我说:“灌河这地方贫富悬殊,深山里的群众还没有摆脱贫困,有些因为天灾人祸,脱贫的又见返贫。现在还有五六个村没有实现完全通电。就像姚秘书说的笑话,这里的老百姓眼下还是‘六靠’。”

  徐县长问:“哪‘六靠’?”

  我回答说:“看门靠狗,出门靠走,开会靠吼,点灯靠油,耕地靠牛,娱乐靠毬。” 

  徐县长说:“小辉,你把这‘六靠’记住,也算是当今贫困山区的真实写照。”

  送走徐县长,我安排党委办公室的人员到卧牛坡种香菇的农户家里搞一个详细的调查研究,提供一些比较翔实的一手材料给我看,为决策提供依据,然后就去忙别的事情。

  萤石矿的四十万元搞定了,乡镇企业也基本稳住了,我就开始朝金矿上打主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深入矿山去了解第一手资料。没有想到,我带上马万通主任一开始到山里转,就有人劝我:“贺书记呀,这可是马蜂窝,捅不得,前几任书记都没门儿整好这事情。你不如小气好生,每个矿点收点承包费算了。”

  我有点不信,坚持看下去。没想到夜里就收到了一封恐吓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贺书记,你要是断了我们的财路,你就会在这一任当上烈士!”我就不信这个邪,一笑置之。

  在开扩大党委会时,我把这个情况讲给了全体班子成员。有人分析,说不定这封信还是机关院里边的人干的。我给大家讲,不管是谁干的,都说明这里边问题不少。老祖宗给我们留下了这点遗产,是不可再生的资源,我们要开发它,不能让它长期闲置;还要保护它,不能让它浪费。国家政策虽然不允许集体和个人开采,但我们这里还没有发现大的矿床,大工业开采没有价值。我们就是要通过一定方式,有组织、有系统地干,决不能像以前和现在这样盲目乱挖,掠夺性开采。同时,在这一块上,镇里必须得到最大效益,这一点坚定不移。请大家挺起腰杆,就说我说了,谁要是有本事就给我站出来,明刀真枪地干,我和他奉陪到底。后来,虽然听到下面还有一些风言风语,由于我这么一硬,竟然没有发现谁敢出头拿性命开玩笑的。

  如果说,金矿是一潭深水,一个猛子扎下去,才发现了许多问题。

  就区域分布而言,尽管都是些星星点点的“鸡窝矿”,并不是没有规律,只分布在镇南部产滑石的几条山沟里。郑家湾、陈家村的两处古采洞,从地表到地下开了二三十丈深,矿脉断了线,多少年来,有人不断尝试掘进,挖来挖去,发现已经没有油水可捞。当地群众农闲时在这些古采洞附近,扒遍了所有可能出现矿苗的地方,有福气的,也能搞上几袋矿石当成一种副业收入。

  其中有三大区域,第一个区域是夏庄村地界上的公主岭金矿,在山东省招远县的人走后,有人顺着矿脉已经在那个大坑下开挖了四个洞口;第二个区域是在青石沟和胡桃洼两个村地界上的华严寺金矿,在十几平方公里的山峁上和山沟沟里,有小坑、银洞口、吴家洼、大坑、凉水沟、阳坡六个矿点;第三个区域是在二岗沟村后山上的菊花寨金矿,有两个探口。

  这三处的开采情况颇为混乱,谁想开就开上一气,连企业办的招呼都不打。在一些大大小小的、零零星星的小矿点上,到处都有人乱采乱挖,党委、政府的一些主要干部以及派出所、法庭的干警本人或亲属跟这些采矿游击大队都有或多或少的牵连。开采秩序已经混乱不堪,出了矿石更加混乱不堪,有的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采出矿石,当地群众就上去疯抢。周边环境如此恶劣,让真正被镇里认可的采矿人常常欲哭无泪。







二十二




  按照国家政策,严禁个人和集体开采金矿。但人们都喜欢“尿戗风尿,上屹缭树”,你越是严禁,就说明利益越大,越有人甘冒风险。查一查世界和中国的金矿开采史,就会非常明白。哥伦布发现美洲、非洲的新大陆以后,有多少华工到南非、到美国的旧金山去淘金,漂洋过海,尸骨未还。当今中国西部人迹罕至的地方,金矿矿床分布面积很大,地旷人稀,许多地方都有人偷偷地开采。跑到青藏高原开金矿的,全是男人,这些人无论冬夏,严寒酷暑,都是赤身裸体,不要命地干。仅供科级干部以上看的小《内部参考》上,登过一篇调查研究文章,上面说某县的金矿开采,完全被当地的黑社会把持着,这些人有土制的枪支弹药,结成了一张大网,形成了采、炼、走私黄金一条龙体系,甚嚣尘上。当地政府奈何不了他们,申请国家派武警部队上去清剿数次,结果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至今,也没有完全收归国有……由此可见,金矿的事情确实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要解决它,不啻从虎口夺食,不采取一定的强硬措施看来是行不通的。

  底子搞清以后,我感到要想整顿好金矿,不能硬来,只能智取。我们开了几次书记办公会,吸了也不知多少包香烟,在烟雾腾腾中,思路也渐渐地清晰起来。大家充分分析情况后,觉得当前的主要毛病是涉及干部队伍内部的人太多,虽然谁也不敢公开承认,但都在暗地里呼风唤雨使神通。原来靠企业办的人管,力度根本不够,只不过是走走过场,一旦发包,各种怪现象就会发生。必须把发包的权力收回来,小范围控制,一把手决策。

  接着,先开了扩大党委会,再开了乡镇直部门负责人会等一系列会议。把党委、政府关于整顿金矿开采秩序的决定贯彻下去。我和刘镇长在各个会议上用几乎咬牙切齿的声调表示整顿的决心:“全镇上下,无论谁跟这次整顿工作过不去,我们就和他过不去。”

  随后,就着手开展整顿工作,策略上采取先堵后放的办法。正所谓“老大难,老大难,老大出来就不难”。首先调兵遣将,让企业办在机关抽调了几个年轻有火力的干部职工,组成金矿整顿专业队,把破吉普车扎成宣传车,一台扩音机带动四个大喇叭,叫广播站的播音员录制好宣传材料,然后到金矿周边的各村,整天哇哇个不停,强化政策宣传,攻心为上。其实,那情形不过是像扎个稻草人一样,起个恫吓小鸟的作用;同时,在电视台和大街上发布公告,要求所有开矿人员到镇里登记,不登记就没有参加竞标的资格。

  企业办主任马万通说:“贺书记,报名的我每一户都收他三百块报名费,根据所要竞包的矿口不同,收他们一千到一万元以上的押金,你看行不行?”

  我想了想说:“行,那报名费归你企业办,押金都交到财政所统一管理。”

  热热闹闹地搞了十几天,让马主任他们碰了一下情况,他们诉了一肚子苦水,从而听得出效果并不明显。金矿开采的无政府状态已经养成了习惯,很少有人理睬你政府的公告,来企业办报名竞标的寥寥无几。正在开矿的那些矿口,一看见宣传车去了就停,车一走马上开工。由此看来,不上力度是不可能扭转这个局面的。

  于是,我们几个书记商议一下,决定动用武力开战。不刹住这股歪风,机关干部队伍里就有人看我们的笑话,这件事如果干不好,今后许多事情就更不好办。

  打个电话,派出所所长田金虎就开着他那辆破吉普车跑来了。我从床底下掂出一瓶“五粮液”,先赏他一小泡下肚,然后说:“老弟,我叫你来,是出力的。你必须给老哥我立一功,把全镇正在开采的金矿全部搞停。在三个月以内,不准任何人动一寸矿山。干得好,你那辆破吉普车就扔了,我给你换一部‘黎明’行不行?干不好,你这所长就不要当了,回家抱孩子还是很称职的!”

  老田虎颇为激动,一拍胸脯说:“请书记大哥放心,我们坚决不折不扣落实你的指示,如果干不好,我把田字倒着写!”

  我说:“你老弟说的算毬,你那田字轱辘着写还是那个样儿!” 

  这家伙皮皮地一笑说:“这不是个心情嘛。”

  下去后,这小子果然动了真劲儿,雇了二十多个临时用警,发了袖章,死守着各个矿口,一有情况,就鸣着警笛,毫不客气地上去抓人,很快就把金矿开采全部停了下来。大气候形成后,虽然损伤了一些人的利益,他们也不过是敢怒而不敢言,机关里议论纷纷,说多年没有治住的毛病这次叫贺书记给治住了。

  “堵”法出现的第一个积极效应,就是要开矿的人都到企业办报名了。想开矿的人确实不少,到企业办报名挂号的不下四十人,这才初步澄出了底子。这些想开矿的人私下活动很频繁,想了不少门道试图争得开矿许可:有托上级、同学、朋友给我打电话的,有专门在机关找书记、镇长和企业办主任的,有在县城请吃饭的,还有人半夜里敲门,好比是情人相约,不见不散。

  一天晚上,还是那个叫胡小本的小伙子,来到我的办公室,“扑通”一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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