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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林家次女-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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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叫做林森,我好高兴好高兴,因为我姓林,再写三个〃 木〃 就是〃 森〃 字了。我也特别记住,林则徐这个名字,
因为这个力主禁鸦片的好人也姓林。

    一切新知识和教室里的橡皮、铅笔、粉笔味道混在一起,我喜欢削铅笔,削出一卷卷的木屑和铅末。橡皮用了
之後也有碎屑。这些我都收在一个自己摺的纸盒子里,放在书桌里。我在书桌里还养几条蚕,放在桑叶上,上课时
有时偷看一下。先生用粉笔在黑板上喳喳地写字也很有趣,她写完之后手指上会沾粉末,我坐在第一排,也会间到
粉末的气味。有时她会在黑板上写出问题,点名叫学生上去写答案,如果写错了,那错误就留在黑板上让大家看,
实在难为情。因此我十分用功,我要面子。我最爱看先生用擦子擦掉黑板上的字,擦得那麽乾浮净,像雨後天晴,
一切错误难题都不见了。

    十二点钟,放学了。我脑袋里塞满要记得的新字和新知识,走到学校门口看见矮矮胖胖的黄妈等著接我回家吃
饭,我便把学校抛在脑後,跟她走。黄妈每天陪我上学,她提著我的书包,我抓住她粗糙的手,跟她那双裹过的小
脚蹬蹬蹬走向北丰路觉民小学。中午,我又抓住她的手跟她蹬蹬蹬走回家。那时我们已经住在柳迎村。等到闻到一
阵强烈的咖哩炒洋葱味道,便知道快到家了。柳迎村弄堂口住著个印度人,每天炒咖哩洋葱。有时他站在街上,包
著头巾,一脸胡子。黄妈说,他留著一头长发从来不剪,我想,那不知道有多长!那印度人看见我,会睁大眼睛瞪
我一下,吓得我拉著黄妈赶快向前跑。

    回家,我又回到妈妈管辖的讲厦门话的世界,一切和学校无关。

    夏天天气热,我穿著背心短裤,坐在门口玩水,用水彩笔染成各种颜色的水,倒在小瓶子里,倒来倒去可以玩
好久。到了晚上,家家户户便搬藤椅、板凳到弄堂里乘凉,天渐渐放黑,只看得见地上的蚊香发出一点橘色的光,
和抽烟的人的香烟头,像萤火虫般在空中飞来飞去。声音却很多,很杂。远处有人在打麻将牌,有广东仔的留声机
放出刺耳的粤剧,近处一声咳嗽,一声轻笑,劈拍打蚊子两声,剥花生米,嗑瓜子,啃蚕豆,喝茶,吐痰的声音不
断传来。我感觉到处都是人。

    〃 上海从来没有像今年这麽热过。〃 有人说。

    〃 你年年都这麽说。〃 〃 可是今年真的顶热,哎,热杀了!〃

    在黑暗中,我用舌头把一根松了的乳牙推来推去,心里充满忧虑。让妈妈拔掉嘛,我怕痛。爸爸说,到时候牙
齿自然而然会脱掉,一点也不痛,但是那要等到什麽时候?白天,卖杂货的老头子推著车子到弄堂来,车上挂著几
串项链,是用儿童的乳牙串成的。黄妈说,给那老头几个铜板,他就叫我张开嘴巴,拍的一下把牙齿拔下,又快又
不痛。但是我不敢试,何况那老头一身好臭好脏。啊呀!怎麽办?做小孩真麻烦。我叹了口长气。我什麽时候才能
长大呀!

    突然有人粗声大叫〃 操他妈的!〃

    妈妈说,〃 入去困啦!〃 於是我进屋子睡觉去了。

    4。家里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假使母亲是养育我的土壤,我不平凡的父亲是培养我这棵小苗的水和阳光。我的教育是从他那里开始。他对什
麽都有创见,对读书,他在《 论读书》 一文(申报月刊民国二十二年七月午五日)部分这麽说:

    读书本是一种心灵的活动,向来算为清高。「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以读书向称为雅事乐事。但是现
在雅事乐事已经不雅不乐了。今人读书,或为取资格得学位,在男为娶美女,在女为嫁贤婚;或为做老爷,踢屁股
;或成求爵禄,划地皮;或为做走狗,拟宣言;或为写扑闻,做贺联;或为当文牍,抄账簿;或为做相士,占八卦
;或为做塾师,骗小孩……诸如此类,都是借读书之名,取利禄之责,皆非读书本旨。亦有人拿父母的钱,上大学,
跑百米,拿一块大银盾回家,在我是看不起的,因为这似平亦非读书的本旨。

    今日所谈,亦非指学堂中的读书,亦非指读教授所指定的功课,在学校读书有四不可。(一)所读非书,学校
专读教科书,而教科书并不是真正的书。今日大学毕业的人所读的书极其有限。然而读一部小说概论,到底不如读
三国水浒;读一部历史教科书,不如读史记。(二)无书可读,因为图书馆存书不多,可读的书极有限。(三)不
许读书,因为在课堂看书,有犯校规,例所不许。倘是一人自晨至晚上课,则等於自晨至晚被监禁起来,不许读书。
(四)书读不好,因为处处受训导处干涉,毛孔骨节,皆不爽快。且学校所教非慎思明辨之学,乃记问文学。记问
之学不足为人师,礼记早已说过。书上怎么说,你便怎样答,一字不错,叫做记问之学。倘是你能猜中教员心中要
你知何答法,照样答出,便得一百分,於是沾沾自喜自以为西洋历史你知道一百分,其实西洋历史你何尝知道百分
之一。学堂所以非注重托问之学不可,是因为便於考试,如拿破仑生卒年月,形容词共有几种,这些不必用头脑,
只需强记,然学校考试极其便当,差一年可扣一分;然而事实上与学问无补,你们的教员,也都记不得。要用时自
可在百科全书上去查。又加罗马帝国之亡,有三大原因,书上这样讲,你们照样记,然而事实上问题极复杂。

    有人说罗马帝国之亡,是亡於蚊子(传播寒热病),这是书上所无的。

    关於他自己读书的经验,他说:

    我在中学以第二名毕业,在圣约翰亦然。毕业第二名似是我一生学校教育中的气运,我也曾分析其因果如下。
大概在各学校中都有一个傻小子,如我一样聪颖,或稍逊一筹的,然而比我相信积分而且能认真攻读课堂内的功课
而为我所不能的。我相信如果我肯在功课点努力一点,便不难得到冠军,不过我不干。第一,我向来对於课程不大
认真,其次,几做甚么事我一生都不愿居第一的。这也许是由於我血液里含有道教徙原素。结果:无论在家或在校,
每当考试的一星期,其他学生正在「三更灯火五更难」中用苦工之时,我却逍遥游荡到苏州河边捉鳝鱼,而且搅风
搅雨引诱别的好友一同去钓鱼。那时我真是不识得知识的魔力和求学的妙处,有如今日之引吾入胜,使我深入穷知
探奥之途,迷而忘返。

    我之半生,或在校内或在校外,均是一贯不断的程序,从不知道身在校耶抑出校耶,在学期中耶抑假期中耶。
这对於我看书的习惯没有多大的分别,只不过在假期中我可以公然看书,显露头面,而一到学校开课便须秘密偷看
而有犯规之虑。但是即使最好的教员和最优的学校,也莫能完全禁止我看些自己爱看的书。

    偶然用十分或廿分钟工夫来预备功课并不搅扰我的。但这却令我得了一种确信(即现今我常在报章论说上所发
表的意见。)学校是致令学生看书为非法行为的地方。

    那地方将全日最好的光阴作上课之用,由早晨八时至下午五时,把学生关闭在课堂内。凡在校时间偷看杂书,
或交换意见(即所谓课堂闲谈)者,皆是罪过,是犯法。在中学课堂之中只许身体静坐,头脑空洞,听著别的学生
错答问题而已。

    至在大学,这时间乃用在课堂听讲演。这我相信乃是人类虚耗时间之最大的发明。

    一个小子能够紧闭其嘴唇,腾空其头脑便称为品行优良,得甲等操行积分,而课堂中最优的学生乃是一个善於
揣摩教员心理和在考试答案中迎合教员的意思者。

    在中国文字上,课堂中最优良的学生正是〃 教员腹内的扁带虫〃 ,因为独有他晓得说教员所要他说的话,和思
想教员所要他思想的意思。凡是离开这一道,或不合教科书的,或者是有些独立思想的,皆目为异端。由此不难知
道我为甚么屡次毕业总是不能名列第一了。

    … 摘自《 林语堂自传》

    我却是个平凡的学生。爸爸〃 偶然用十分或二十分钟工夫来预备功课〃 ,便可以考第二名,我可要每晚做许多
钟头的功课才考到前五名,而我不像爸爸那不重视分数。我非常重视分数,不肯认输。

    爸爸认为我们除了学校之外,什麽都应该见识见识,因为整个社会就是大学堂。他什麽地方都带我们去。有时
我们和他的朋友去吃馆子,他们会在馆子里叫局。那种馆子楼上辟有雅座,桌子上有一叠粉红色的纸条,上面印著
一些女人的芳名。那些女人就坐在窗子对面。爸爸解释说,你勾出什麽人的名字,她就会过来陪客人喝酒唱歌。於
是我也提笔乱勾。那些女人来了,那里知道是我请来的!她们总是两个一起来,一个拉胡琴,一个唱歌,脸上抹浓
厚的脂粉,头发烫得髻曲不自然,身穿花花绿绿的旗袍。我们吃完饭就走,爸爸的朋友大概也松了口气。〃 语堂到
什麽地方都带他小孩子一起去!〃 如果他们心里没有这麽想才怪呢。走到街上,我们有时会看见那些女人双双坐在
黄包车上招生意,车上挂著红色或绿色的灯笼。妈妈就说,她们是坏女人,是过皮肉生涯的,随便让男人碰她们的
身体。我们长大之後绝对不要像她们,她又添了一句。爸爸则说,那些女人是因为穷,所以不得已要过这种生活,
我们不要看不起她们。有时,我们一家人去吃饭,也叫条子,那些女人来了,爸爸就跟她们讲话,问东问西,

    於是我们看出她们和平常人没有什麽不同。

    爸爸精力超人,什麽新的都要试一下。有一次,他带我们去对著麦克风讲话,制造一张片子。这叫做〃 灌音〃 ,
当时是很稀奇的。我们拿著片子回家在留声机放出听了又听,觉得很好玩。在学校,先生要我们每星期作文一篇,
我就写〃 星期六爸爸带我们去灌音。〃 先生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叫我过去问。在众目睽睽下,我低头不语,羞得
不得了。解释给生生听嘛,怕她不相信,惹来同学的嘲笑。我当下决定,家里的事以後不能让学校里的人知道。现
在想起来,我如果在作文里说,〃 星期六爸爸带我们去馆子叫条子〃 ,不知道先生会怎麽说!

    这时,父亲在国内声誉鹊起。他创办了独特风格的《 论语》 半月刊,提倡幽默,而他自己的文章评论时事噱而
不虐使读者有会心的微笑,或有妙悟,很受欢迎。他有了「幽默」大师的称号。

    爸爸爱旅行,偶然带我们去杭州。他倜傥不羁,我行我素,火车的窗子开著,他拿一张报纸伸手出去让风把报
纸撕裂,要我们也这样玩。妈妈很不赞成,但是拿他没有办法。我们只觉得好玩,学他的榜样,殊不知他离上海时
写了这样一段文章:

    某月日,日本陷秦皇岛,迫滦河,觉得办公也不是作文也不是,抗日会不许开,开必变成共产党,於是愿做商
女一次,趁春日游杭。该当有人说,将来亡国责任应由幽默派文人独负的吧?因为听说明朝之亡,也是亡於东林党
人,并非亡於吴三桂、李自成、魏忠贤。其实,这样也好,近日推诿误国责任颇成问题,国民党推给民众,民众推
给政府,政府推给军阀,军阀一塌刮子推给共产党,弄得难大鸡犬不宁,朝野噪动。如果有一人能代众受过,使问
题解决,天下太平,从此不再听推诿肉麻的话,也是情愿的。

    到了杭州,我们住进西冷饭店之後,便在湖边散步,爸爸教我们看山、看云、看水。青山耸翠,令他想起他在
崇山峻岭围绕的板仔过的快乐童年。我们雇船游湖,他便告诉我们。他小时在云山千叠之间的板仔长大,影响了他
一生的人生观。他说:〃 你要是生长在山地里,担保一辈子是个山地的孩子,永远不变。山影响了我对人生的看法。
山逼得人谦逊,对山敬畏。你生在山间,不知不觉评判什麽都以山为标准,於是人为的事都变得微不足道。摩天大
厦吗?可笑之至。财富、政治、委利都可笑之至。〃

    他说他的人生观也深受祖父的影响。祖父林至诚是长老会牧师,他没有受过正式教育,小时做过卖糖饼的小贩,
也挑重担卖竹笋和米,他深知穷苦的滋味。祖父二十四岁入教会的神学院,会读书全靠自修。後来他当牧师,每月
收入大概二十银元,却梦想送儿子到上海,甚至到世界最好的大学念书。结果,二伯、爸爸和六叔都入上海圣约翰
大学,而爸爸和六叔都到外国留学。人要有梦想,才会有进步,爸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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