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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乞丐囝仔 作者:赖东进-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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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乞丐成长的真实故事
   目  录
  第一章  我的故事
  第二章  一打的孩子
  第三章  流浪的人没有受伤的权利
  第四章 穷则思变的生存法则
  第五章  死者带来的启示
  第六章  失踪记
  第七章  一场恶斗
  第八章  假乞丐
  第九章 癫痫发作
  第十章  我是奶哥
  第十一章  裤底破一坑
  第十二章  浪人在树下
  第十三章 和死人争地
  第十四章  半夜下“黄金”
  第十五章 台风天行乞
  第十六章  乞丐住旅社
  第十七章  躲警察
  第十八章  “吃虫才会做人”
  第十九章  乞丐遇强盗
  第二十章  该打
  第二十一章  大病一场
  第二十二章  母亲的月经
  第二十三章  雨天行乞
  第二十四章  不再流浪了
  第二十五章  上学去
  第二十六章  姊姊的牺牲
  第二十七章  夜街求学
  第二十八章  第一张奖状
  第二十九章  最伤心的事
  第三十章  可爱的家
  第三十一章  跳火车
  第三十二章  残酷的人生
  第三十三章  自杀
  第三十四章  沙地练字
  第三十五章  手忙脚乱
  第三十六章  我们的情趣
  第三十七章  模范生与智障弟
  第三十八章  以阿进为榜样
  第三十九章  嫉妒
  第四十一章  意志消沉
  第四十二章  没有借口
  第四十三章  人生的基石
  第四十四章  千金女和乞丐子
  第四十五章  长相思
  第四十六章  结婚的那一天
  第四十七章  得到和失去
  第四十八章  我们的家
  第四十九章  希望的历程
  后记  未完的梦
  
  第一章  我的故事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我站在十大杰出青年颁奖典礼的舞台上,当我的双手握着主办单位颁发的金手奖奖座,做了一场长达四十分钟的演讲后,现场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长官们甚至起身为我鼓掌。就在那一刻,母亲和大弟就坐在来宾席上,我看着台下的他们,突然往事翻涌心头,想到自己和家人一路艰辛走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得到奖状或奖牌了。从小到大,我得过上百张的奖状,这是“歹命”的孩子力争上游所能得到的最好的鼓励,我也衷心感谢所有曾经鼓励、帮助过我的人。回望过去,这四十年来的一切,就如一幕一幕的电影在我的脑海里快速闪过。但我的四十年,就像一般人的八十年那么漫长,每一步都带这心酸和悲伤,每一步都像是在粗石砾的道路上淌着血匍匐前进。
  还好我没有倒下,还好我坚持到了今天,还好我不曾放弃过人生。
  我,赖东进,一九五九年三月二十日出生,父亲是个乞丐,母亲患有重度心智障碍。
  “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当别的小朋友快乐地唱着这首歌的时候,我内心的感受却是:“我的家庭真奇怪。”没错!当年岳父母阻止女儿嫁给我时,不是说过:“你要嫁给他?……那是一个全世界最不幸的家庭!”我能说什么?我的家庭的确如此,父亲不但是个乞丐,而且还是个瞎眼的乞丐,母亲则是重度的智障加上精神异常,在医生的诊断书上,她的智商只有五十八。
  这是我的成长故事,也是我们全家人互相扶持一路走来的真实血泪记载,我选择今天把它写成书,为的是纪念这样的一段岁月。
  父亲生于台中乌日乡一个穷苦的小村落——前竹村,祖父母都是替人耕田的佃农。父亲四岁那年,我的祖父便因病去世,由祖母独力抚养三个小孩(包括我父亲、伯父和姑姑)。在那个年代,一个守寡的女人生活毕竟不易,况且还要养育三个小孩,于是他们常常过着三餐不继的日子,不时还遭受人家的欺侮,因此过了三个年头,奶奶改嫁到大雅乡秀山村了。而没有随着奶奶嫁过去的伯父、姑姑和我父亲便在乌日乡靠着牵牛、帮佣、畜牧自立谋生。父亲十七岁那年,奶奶也过世了,世上除了兄姐再也没有亲人。可是命运并没有就此放过他,两年后,他的眼睛突然发病,而当时伯父和姑姑已经各自结婚成家,家境也都很困苦,谁也没办法去照顾这个弟弟,再加上医药又不发达,父亲的双眼竟然就这样瞎了。怪的是,十几年后,伯父和姑姑也都相继全盲,这是因为传说中祖坟的风水不好?还是有其他遗传性的疾病?谁也无法探究。总之,父亲二使二岁那年瞎了双眼,从此他便开始流浪的生涯,靠着替人算命、按摩,挣钱养活自己。由于生意不好,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在菜市场或夜市口,弹着月琴向人乞讨。就这样,一根拐杖、一个破碗,再加一把月琴,父亲以地为家,走到哪里睡到哪里。父亲心里想些什么,我从不明白,或许行乞流浪的日子对于双眼全瞎的他,也有某种满足吧!
  四处流浪到三十二岁,有一日父亲走着走着来到彰化二林镇原斗里××(这两个字我不会打,只好用××代替)过沟这地方,在一处树荫底下正想歇歇腿,才坐下,便听到一旁有人呻吟。h t t p : // hi。 baidu  /云 深 无 迹
  父亲虽然看不见,但是一听,知道是个年轻女孩子。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父亲想:莫非她是生病了?他摸索着上前,想问问女孩怎么回事,可是女孩却丝毫不与理会。父亲问不出结果,而在那个状况下,他又不能丢下女孩不管,只好坐在地上陪着她。
  不知坐了多久,刚好有村人走过,看到女孩倒地呻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村人告诉父亲:“说来真正可怜,这女孩的家在员林,但是家境不好,一出生就送给了二林镇原斗里的曾家当养女。更可怜的是,曾家发现她天生是个痴呆,又患有羊痫疯,别说医药费,就连管也管不了她哩,干脆就放任她四处游荡自生自灭,既不管她吃,也不管她住,反正女孩饿了便抓虫、草果腹,累了便倒地就睡,病了也就只能这样痛苦呻吟了。”村人说着叹了一口气,摇着头离去。
  父亲心想: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他没有父母,而女孩也被养父母抛弃,世界上的可怜人怎么这么多呢?自己虽然眼瞎了。但至少四肢健全,还能行乞,虽然常挨饿,总是一息尚存,今天若是狠心离去,也不知这可怜的女孩还能不能活到明天?这样想着,父亲便决定将女孩带回乌日乡前竹村治病。
  就这样他们做了夫妻。
  在那个年代,也没有所谓的什么“婚礼”,两个人“斗阵”(闽南话“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夫妻了。这个重度痴呆的女孩就是我的母亲。父亲日后提起这段往事时,常常说母亲是被他“捡”回来的。这样说或许也没错,那一年父亲三十二岁,母亲十三岁,两个人相差了十九岁,真的是像捡了个小孩。
  俗语说:“龙交龙,凤交凤,隐电交戆憨(闽南语“驼背的人交痴呆的人”)。”不知道这是上天善意的安排还是它恶意的捉弄?
  第二章  一打的孩子
  我们家总共有十二个小孩,我排在老二,上面有一个姊姊。我出生那年,父亲四十二岁了。那年我们浪迹到台中的东势镇,我就是在当地保安祠万善公的百姓公庙中出生的。百姓公庙是供放死人的阴宅,所以风水大概也不错,前有河流后有青山,清早来接生的产婆还说,接生之时她似曾看到一条青龙现身天边。父亲大喜,便为我取名“东进”,又叫“东水”。
  我出生后,母亲便一次又一次的怀孕,接连生了“一打”的小孩。这么穷的家庭,这么多的小孩,父亲去挣食喂饱自己都还来不及,更别说照顾我们,在我的记忆中,每当我与父亲外出乞讨,母亲就会被父亲用一条绳子或是铁链绑在树下,以免她乱跑,万一迷路了,瞎眼的父亲可不知往哪里去找她。
  没有父亲的照顾,我们家的孩子都是一个带一个,在泥地上爬者吃泥沙长大的。不幸的是大弟出生后,遗传了母亲的智障与精神异常,从此以后被绑在树下的不只是母亲,还有一个弟弟。
  至于我们,父亲因为看不见,所以在每一个小孩的脖子上,他都用一条红色的丝线绑上几个铜铃,当我们在地上乱爬的时候,他便靠着声音来辨识几个小孩的方向————谁要是爬远了,她会马上前来大手一抓把他拎回来。
  五六岁以后的事情我都还记忆犹新,四岁以前的事情大多都是后来父亲和姊姊告诉我的。
  姊姊说,刚开始只有她一个小孩的时候,父亲就在肩上横一根扁担,两边各垂一个草袋,一边挑着小婴儿,一边放着棉被,行走天涯。等我出生后,随着家中的人口逐渐增加,靠父亲一个人去乞食已经不够了,而且全家这样浩浩荡荡迁徙也不是办法,于是我在刚学会走路的一岁多时,就摇摇晃晃地跟着姊姊去讨饭。记忆中,父亲不曾称赞过我读书以后所得来的任何一张奖状,倒是有一件事情他常常挂在嘴边。他总是略带得意地说,阿进才两岁的时候,有一天跟着家人去乞讨,一天下来从草屯走到埔里,整整走了四十公里哩!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只是称赞我做的这件事,仔细想想,大概是生在富贵人家,儿子便要长于数字,懂得经营理财;生在官宦人家,儿子该长袖善舞,懂得焦急;而生在流浪的乞丐的人家,就希望儿子的脚力好,耐力强吧!四十公里的路,那时我才两岁,想来是很悲哀的。
  五岁那年,母亲又陆续生了三个弟妹,姊姊是女生,必须留在百姓公庙照顾幼儿,于是我便开始单枪匹马只身“上任”去行乞。
  虽然只有五岁,但在“丐帮”的资历上,我可说已经有了三年半的“年资”。行乞难不倒我,只是没有避孕观念的父母,仍是不停地怀孕生子,每一个新生儿的诞生,没有喜悦,没有庆贺,有的只是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口的苦恼。后来我一个人要负担起抚养全家十四口的重责,对我而言这是永无休止的悲剧,也仿佛是永远走不完的坎坷路。
  在十岁以前,我们全家居无定所,我几乎是在寒风、露水、日晒、大雨中度过了童年。树是我的屋顶,大地是我的床,坟墓是我的家。
  随着季节的冷暖变换,我们几乎什么地方都住过、睡过,树下、桥下、市场、戏棚下、田里、废墟,可说是无处不能安身。来到小镇,就住在学校教室、公园凉亭、火车站,到了乡村里就住在香蕉园、甘蔗园、香菇寮、防空洞,甚至猪舍里。
  不过我们常住的地方还是坟墓地里的百姓公庙,和死人睡在一块,因为在那里不会遭受白眼,而且死人也不会把我们赶走。
  有人问我怎么能将往事都记得那么清楚,我想那是因为生活太苦了、刺激太多了、侮辱受尽了,每一件事都是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我怎么能忘怀呢?每每闭上眼睛,往事浮上心头,那疼痛还是历历如新,狠狠地一鞭一鞭抽在我的心上。
  我怎么能忘?
  第三章  流浪的人没有受伤的权利
  从有记忆开始,我的生活便是无尽的流浪。
  在这些浪迹天涯的日子里,爸爸自己看不见,但为了保护我们几个小萝卜头,他的身边随时都准备好了扁担、拐杖、石头、铁钉以及以前守夜的人打更用的铜锣。
  多年的流浪,爸爸的听觉变得很敏锐,稍有风吹草动,甚至远方细碎的说话声、蛇在地上游移的xisu声,立刻就会举起打狗棒或是拐杖作为防卫以策安全。当遇到强盗、流浪汉或是醉鬼来欺负我们的时候,爸爸有三招:
  第一招是拿起铜锣拼命敲击,发出极大的声音来吓走陌生人。
  第二招他会摆出太极拳的标准pose,假装自己是武术的高手,脸上还要做出一副“别惹我”的凶狠表情。
  如果这一招吓唬不了坏人,他又有第三招,便是拿出他放在包袱中的三四个石头朝着声音的方向丢掷,他还说这招叫做“猴子拔仙桃”,动作一定要敏捷的。后来他也把这招“猴子拔仙桃”教给我和姊姊,所以我们的小包袱中也都预备了两颗石头,作为防身之用。
  每走一个村庄,都会吸引来一大堆看热闹的人,有些人看我们一家很可怜,也会主动端来饭菜救济我们。而我就像一只“大牛”,后面牵着七只小牛走路,当然全部都是赤脚的。
  乡下人大多养有动物,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牛粪、狗粪或是家畜的排泄物上,湿湿地沾在脚上。我那时年纪小,也不知道臭,只觉得好笑。不过只要我一笑,父亲虽然失明,但拐杖立刻会飞过来,狠狠地打在我身上。然后要我拿小脸盆去水沟盛水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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