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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半子 作者:赵熙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1-23正文完结)-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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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落于下风。
    连输几局,千缨就要变成穷光蛋。虽赌的不是真钱,但她心中总是忿忿气不过。外面报更声咄咄响,千缨不高兴地扭头看外面,春日夜风已经不冷了,吹进来甚至有些宜人。
    王夫南朝她伸过手,手心朝上。
    千缨说:“做甚?我没有钱!”
    “给你解气。”
    “诶?”千缨想,这是送上来给她打吗?
    她正要动手打,矮窗那边却飘来声音:“千缨别上当。”
    “为甚么?”
    “你打他的手,你也会疼啊。”许稷翻过一页书,心不在焉地提醒说。
    “是哦!”千缨恍然大悟,决定不用手打,遂抓过博箸,朝王夫南手心打过去。王夫南缩也未缩手,任她连打了几下,手心已红,眉头却没皱一下。
    千缨到底不是心肠冷硬之辈,打了几下就收了手,丢掉博箸说:“没劲,不打了。”
    王夫南收回手:“十八娘可是解气了?”
    “才没有呢。”千缨毫无底气地说。
    王夫南又起身出门,拎了一坛酒进来:“请你喝剑南烧春,解气吗?”
    千缨已有一年未喝过烧春,内心斗争一番,最终起身去拿了碗,毫无原则地回说:“有点解气了。”又喊许稷:“三郎也来喝酒哪。”
    “不喝了,你们喝吧。”许稷又翻过去一页书,单手支颐对着灯台继续往下读。
    春风伴酒,香气袭人,读书似也要醉。
    那边兄妹二人难得冰释前嫌地坐在一起饮酒,偶尔拌嘴却也有笑声,春夜温柔得一塌糊涂。
    许稷看书看得走了神,骤然醒来,朝那边看去,却见烛火摇曳,灯苗快燃到底,而那兄妹二人也喝得晕晕乎乎,想必一坛剑南烧春早已见了底。
    她搁下书起身,前去收拾了博具,又将喝得脸发烫脑子发晕的千缨拖起来:“千缨啊,不能再喝了,睡觉吧。”
    千缨迷迷糊糊睁开眼,忽然笑起来,两手抬起,捧住许稷略发凉的脸,含含糊糊道:“三郎啊,那个人很坏的你要当心他。”
    “恩,我知道。”许稷只想着将她带回房,连连应道:“我知道他很坏,但太晚了,回去休息好不好?”
    千缨点点头,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她身上。许稷没她那么大力气,吃力扶她回了房,将她安置好后退了出来,又往堂屋去。
    王夫南倚靠门框席地而坐,双眼微阖,呼吸里都带着酒气。
    比起千缨,他醉得似乎要理智得多。
    许稷走到他面前:“大帅该回去了罢。”又改口:“十七郎该回去了罢?”
    对方却恍若未闻继续睡。
    许稷深吸一口气,俯身要拉他起来。可双手才刚搭上他的肩,他的手却霍地抬起,反抓住她双臂,力气大得甚至吓到许稷。
    “十七郎——”
    王夫南上身忽往前倾,许稷一个不稳便跌坐在地,后背却被他稳稳托住。
    他收紧臂,头也往前倾,离许稷的脸不过一寸距离。
    许稷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甘冽酒气与他紫服上的木头香,以及愈发逼近的炽烈气息。
    庭院里已偶有虫鸣声,静得简直出奇,许稷甚至听到自己可怕的心跳声。
    正愣怔之际,他额头忽抵上来,鼻尖也与她交错相碰,唇与唇之间更只剩下了一分的距离,几近相贴。
    堂屋的灯悄然熄灭,王夫南睁开了眼。
    喝多了这样的借口,只能用一次。愿这一次,此生无憾。
    他托住许稷后背的手上移,轻启唇,俯身低头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选手……
    ——*——*——*——*——*——*——
    ① 六博:一种赌博游戏,是早期兵种棋。
    

☆、第39章 三九洽无嫌

廊下无灯火,眼看不见;其他感官却是格外敏锐。
    即便酒气萦绕不散;王夫南却仍能捕捉到她极淡的体香。洁净;又有些冷硬;像土壤里刚挖出来的竹笋。唇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湿润,令人渴求更深一步的接触,却很可惜地被人为中止了。
    许稷按在他肩头的手移至他脸侧,头则往后避了一避,费力挣开他的怀抱;逃开后竟是一本正经道:“时辰不早;某送十七郎去休息。”
    她不知哪来的气力;竟将他拽起来;容他挨靠着自己,一路将其扶送至客房。薄薄的褥子一铺,将其拽上床,脱掉其鞋履,又解开紫袍将他丢进床里侧,最后扯过薄被一盖,一气呵成,从从容容。
    看起来是理智毫无疑问地占了上风,但她出了门,独自站在昏暗廊庑下,从胸膛到指尖却都还在发麻。她低首握拳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心脏,压迫感与疼痛让她从这种可控外的意乱中彻底醒来,却也仿佛揉空了心,徒有一腔涩麻涌上来令人不适。
    王夫南自床榻上起了身,走到窗前,便有一暗昧人影落入眼帘。只见许稷在廊下站了好一阵子,最后似是搓了搓手,低首回去了。
    虫鸣声复热闹起来,报更声再次响起,慢吞吞地将夜敲入寂静深处,让它变成再寻常不过的某个夜晚。
    王夫南放下了帘子,一夜心思躺到了天明。
    千缨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伴着嗒嗒嗒轻快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我错了,不该喝那么多酒的,你不要怪我嘛!”千缨絮絮叨叨,故意示弱:“你脸色这样差我很害怕的,我不是故意想惹你生气的……三郎。”
    那脚步声骤然停下来:“昨晚有蚊子,没能睡好故气色差了些,不是生你的气。”又顿了顿,语气温和接着道:“厨舍煮了些醒酒汤,快去喝一些。”
    千缨看看许稷:“那就好!还以为你是生我的气,担心死我了。”
    许稷笑了笑。她转过身,拍了拍客房门板,声音显然没那么温和:“十七郎,该起来了。”
    王夫南几近一夜未眠,被她这坦荡声音一喊,霍地从床上坐起来,转瞬便下了床,因无履可趿,故光着脚走过去骤然拉开门。
    许稷将他打量一番,视线从光着的脚丫到漂亮的脑袋逐次扫过,一处不落:“十七郎也去喝碗醒酒汤吧。”
    “我要洗澡。”面无表情,下巴微抬,态度简直嚣张。
    “哦。”许稷应一声,转过身吩咐跑来的庶仆:“给大帅备热水洗澡。”
    “不用了,我洗冷水。”说罢霍地关上门,只留许稷与千缨及庶仆在外愣愣站着。
    千缨陡然回神,指了那门高声道:“他还来劲了!好差劲!死旷男!”
    说罢倏地拽过许稷:“不管他,时辰不早了,你吃过早饭还得去县廨呢。”
    这早饭除了多备一份,与平日里并无什么不同。但许稷如常吃完早饭却不着急走,旁边千缨问道:“今日不是旬假啊,你不去县廨吗?”
    “今日要去城北。”
    “去城北哪?”千缨闻言一愣,“可是好远,你晚上还回来吗?”
    “若赶得及便回来,你不用等我太晚,到时辰便先睡。”她说着起身,又转头与庶仆妻道:“替我包两块蒸饼吧。”
    千缨忙说:“光吃蒸饼如何够的。”又赶紧跑去厨舍,亲自打点许稷外出要带的饮食。
    恰这时,王夫南穿戴整齐地进了堂屋,甫坐下来,庶仆便将醒酒汤端过去,他接过饮完,这才开始吃早饭。
    许稷因要等千缨来,便干坐在这,看着王夫南吃。
    他的唇形非常好看,吃相也不错,干干净净,是有教养人家养出来的孩子。许稷老气横秋地想着,不自觉就走了神。
    而王夫南忽抬了头看她一眼,目光也是落在她唇上,昨夜旧事便翻涌上心头。他想起那未能深入的亲吻,怀念那柔软潮湿气息交融,便更深体会到伸手可及却不能拥入怀的遗憾。
    他敛神吃完早饭,千缨也终于将许稷外食准备妥当送了过来:“我听说城北挺荒的,你要当心哪。”
    “没事。”许稷拿过食盒去取马,王夫南也跟着一道去。
    至马厩,许稷一边解拴绳,一边道:“十七郎若今日无事,与某去趟县北可好?”
    “你要去那做什么?”
    “去了再说罢。”许稷翻身上了马背往外去,随即便听到了跟上来的马蹄声。
    两人马不停蹄地抵达高密北乡,已至下午。
    勒马停下,满目水泽,衬以蓝天,竟有无边际之感。
    许稷收回目光,不徐不疾道:“高密境内河流皆是从南流到北,南来之水滞留此地,城北便成水乡。”说罢自袖中取出高密城布局图:“这片土地一日未能用起来,北乡就只能维持人少荒芜的现状。近年虽常有战乱,高密人口却逐年增加,外来客户也越发多,加上朝廷有意削减兵员,更多军人仍要回归土地。长此下去,高密土地紧缺的矛盾只会更突出。”
    她下了马,王夫南亦跟着下马。两人沿河道而行,王夫南开口问:“除土地紧缺的原因外,还有何理由令你动了这念头?”
    “漕运。”
    王夫南闻言不语,他大约能猜到许稷心中盘算。许稷与早年的一位名臣作风极像,不论在哪里为官,不论是升官还是贬职,总愿以一双手为百姓造更多福祉。得父母官如此,此乃百姓之幸,却也透着局限。
    他沉默不语,许稷遂问:“大帅认为可行性有多少?”
    王夫南停住步子,远眺道:“你想将高密北乡之水导出,需人工开挖河道,必然要动用民力。我不怀疑你用民力的本事,依你之前的治绩看,你或许能将民力用得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任期不过三年,再多也不会超过四年。而开挖河道不是小工程,耗时自然不会短,或许工程还未结束,你就已离开了高密。你走之后呢?倘若下任能力不够或干脆不作为,这就会是个烂摊子,且会比原先更糟糕。”
    他句句戳中许稷所担忧的部分。有时很想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可需顾及的事却太多太多。
    “太平年间不惧工事,但如今并不太平。”王夫南继续往前走,“往外看,西戎边患一直都在;西南边也蠢蠢欲动,且扰边行径较之西戎更为恶劣;往内看,北方藩镇眼下是平息下来了,但只要财权、兵权、政权都还在节帅手中,便始终是隐患;南方藩镇看着温顺,实际上只要朝廷一松手,兼并也在所难免。”
    最怕到头来强藩并弱藩,举国混战。
    他言声平淡,面色却不如先前那般轻松。
    有些话都是不愿与同僚说的,但他愿与许稷说,这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但格外理所应当:“按说天下暂安,理应休养生息弥补这些年来的长久巨耗,但朝中已复起奢靡之势,对地方的盘剥只会变本加厉。你到高密之前也该知道,许多地方杂税多得惊人,惹怒百姓,后果会很不堪。”
    王夫南说着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掷进水泊之中,转开话题:“既然水多,就用水之利不好吗?”
    他说着看向她,眸光明亮。许稷微蹙眉,转头看向这广阔水域,若有所思。
    湿地湖泊,自然也有可用之处。
    行了将近一天,日薄西山,两人皆是饥肠辘辘。许稷拿来千缨准备的食盒,寻了草地坐下来开吃。而王夫南也在对面坐下来,瞥了一眼她的食盒,没有说话。
    千缨替她准备得十分周到,其中用心是一眼即可辨的。
    许稷很节制地吃着,也不说要分给他。早上她看他吃,眼下则轮到他看她吃,好像十分公平。
    但她吃了一半便不再动筷子,食盒推给王夫南:“十七郎要吃吗?”
    王夫南接过来,将剩下一半吃完。
    千缨若知道了恐又想杀了他吧,他收拾食盒时不禁想。
    因实在太晚不便折回,许稷便打算宿在城北馆驿。可到了馆驿一问,却说只剩下一间空房。那伙计见他二人犹豫,便道:“二位官人宿一间不好吗?还省钱嘞!总不至于一个宿客房一个宿柴房吧!”
    最终许稷开口说:“宿一间。”
    “好嘞!”伙计拎着钥匙就带他二人去,点了灯,并热情送上洗漱温水,道了些“祝君好眠”等话,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都困极,只因昨晚几乎都没有睡。
    因是许稷付的房费,故许稷理所应当睡床,而另一人则只好委屈睡地上。
    许稷简单洗了个脚便窝进床里睡觉,王夫南则铺开蔺草席,吹灭了灯台。
    先是一片黢黑,待适应这黑暗,便隐约可看见黑暗中的人与物。
    王夫南坐于蔺草席上,能看到许稷侧睡的背影。
    他很困了,但睡不着。
    多年未考虑过男女情。事,如今一发不可收拾,却又不得不忍耐克制。
    他可以将心全给她,但她未必会接受。
    她有自己要走的路,且只要她还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她与他,就没有可能朝夕相伴。
    他甚至明白她与千缨之间的互相依赖,若她以官员身份继续活下去,千缨就会以宦门夫人的身份伴她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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