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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十二国记-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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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尾巴哦!这样妥当吗?嗯?”
  深夜里,苍猿的头出现在床脚。
  “迟早会被出卖的,对吧?”
  这个房间里有两张床,不过乐俊并没有睡在这里。阳子不认为还有另一间卧室,但也不知他是在哪里、是怎么睡的。
  “你还是离开比较好吧?否则他心一横想害死你怎么办?”
  阳子没有回答。她默默地听,苍猿就不停地重复相同的话。
  这正是阳子的不安。猴子为了戳破这一点而来,为了吞噬那鼓涨的不安。她想必定是如此。
  苍猿自被子上滑过来到枕边。小小的头窥视横躺着的阳子的脸。
  “在惨剧发生前要先下手为强,否则你就会没命。这点你应该懂吧?”
  阳子翻身仰视天花板。
  “……我并不信任乐俊。”
  “哦?”
  “如今我没办法动,这也是无可奈何。在我连剑都拿不动的时候,离开也只是眼睁睁让自己沦为怪物的大餐。”
  右手的伤势确实很严重,即使一整天倚着珠子,握力还是没有恢复。
  “他说不定已经发现你是海客罗!你这样蛮不在乎可以吗?搞不好官兵马上就会冲进来了。”
  “那就只好让剑去说话了。区区四、五个官兵冲进来,我还有办法杀出重围。在那之前我要利用他。”
  ──这里没有人是阳子的朋友。
  然而,她却迫切地需要帮助。至少到她可以拿剑为止,到她体力多恢复一点为止。在那之前,她需要安全的床食物与药品。
  虽然她不清楚乐俊是敌是友,但起码老鼠可以提供阳子需要的东西。她要在确定对方是敌人前利用这个情况。
  “他没在饭里下毒吗?药真的是药吗?”
  “我会小心。”
  “你也不敢断言他不会动手脚吧?”
  苍猿继续揭露着阳子的不安。她一一回答,像是在进行说服自己的动作。
  “如果他真的企图对我怎样,只要趁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就行了。用不着如今才在食物里下毒,他要杀我机会多的是。”
  “也许他在等待什么援军之类的。”
  “果真如此的话,在那之前我要尽可能储备体力。”
  “也许他想先取得你的信任,之后再出卖你。”
  “果真如此的话,在乐俊的企图败露之前我会假装信任他。”
  苍猿突然咯咯地笑起来。
  “你越来越有骨气了嘛!”
  “……我是认清事实。”
  认清这个世界里没有阳子的朋友。认清她无处可去、无家可归。认清自己是多么的孤单。
  即便如此还是要活下去。就算注定没有朋友与立足之地,还是打心底珍惜这条命。要是这个世界全都希望阳子去死,就要活给他们看。要是原本的世界全都不希望阳子回去,就要回去给他们看。
  她不死心。无论如何都不死心。
  活下去,找到景麒,一定就能回到那一边。景麒是敌是友都无所谓。如果是敌人,就算用逼的也要逼他送自己回原来的世界。
  “回去之后怎么办?”
  “那等回去之后再想。”
  “何不干脆死了算了?”
  “既然大家都不在乎我这条命,起码自己要好好珍惜。”
  “──那只老鼠会背叛你的。”
  阳子回看苍猿。
  “我并不相信乐俊,因此就没有背叛。”
  要是她早点觉醒就好了。阳子是个海客,所以才会被追捕。海客是没有朋友的,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安身立命之处。如果先前彻底明白这些,她就不会糊里糊涂地被达姐和松山所骗,不会天真地信任别人遭到出卖。这样她就可以设法假装信任却利用对方,然后活下去。
  能够利用的就要利用。这没什么不对。达姐和松山都利用阳子去赚些蝇头小利,那阳子利用乐俊活命,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你可以当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嗯?”
  “那未尝不是件好事。”
  阳子喃喃说道,把手一挥。
  “我好困。你回去!”
  苍猿露出怪异的神色,一副像在忍受着苦涩的表情。接着只见到他的后脑勺,如同没入被子之下般倏地消失无踪。
  阳子注视着,淡淡地笑了。
  因为揭穿了连阳子自己都未曾发现到的不安,帮她的思绪作了一番整理。──她可以利用。
  “我果然可以当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
  她爆出轻轻的自嘲笑声。
  而且,她对再度被人利用敬谢不敏。她再也不让别人加害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所以,幸好我那么做了。”
  山路上遇见的那对母女。阳子没有被那对母女背叛,就是因为她没有给那对母女背叛的机会。
  ──因此,也不要给乐俊可乘之机。
  这样一定可以活下去。
  为什么阳子必须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景麒要称呼阳子为主人?敌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攻击阳子?那个女人──和景麒有着相同金发的那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袭击阳子?
  ──妖魔不会攻击特定的某个人。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阳子会被攻击?那个女人抱着黑狗的身体,看起来像是在悼念它的死,这么说来,它们是那个女人的同伴罗?就像景麒身边有妖魔一样,那个女人身边也有妖魔,而且还派它们来攻击阳子吗?
  全无头绪。不能再继续无知下去了,因此,她一定要向某人寻求解答。
  她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变长的指甲刺进手心。
  阳子举起手,仔细看着自己的指尖。
  断裂的指甲形状尖锐,就像魔物的爪子一样。
  ──能越过虚海的只有妖魔或神仙。
  阳子既非神也非仙。
  ──那就是妖魔罗?
  她曾在虚海岸边作过变成赤兽的梦。那真的是梦吗?
  在来到这里之前,阳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梦见被妖魔攻击,结果那个梦变成了现实。──如此说来……
  她又怎能断言变成野兽的梦不是预言呢?
  变红的头发、变蓝的眼睛,如果都是彻底变身为野兽的前奏呢?或许阳子其实不是人类,而是妖魔。
  她觉得这个想法好可怕,同时却又感到强烈的愉悦。
  怒吼、尖叫、挥剑、恐吓别人,这些行为中蕴含着微妙的兴奋感。阳子在自己成长的世界里,从小到大没有说过狠话,也没有瞪过别人,她一直认为那是某种罪恶。这不正是因为她自己早就清楚了吗?
  阳子下意识地知道自己是妖魔,是凶猛的野兽,她明白自己无法活在那个世界,,结果才会伪装成无害的生物。
  所以,大家才会说阳子“难以捉摸”吧?
  ──一边想着这件事,她沉入了梦乡。
  Ⅲ
  这房子是农村地带常见的又小又破的建筑。这附近的住家多半很简陋,但连阳子也看得出,这间房屋即使在这其中都得归入“寒酸”那一类。
  座落于田间的房子通常会有好几间形成一个聚落,这房子似乎却是少见的独栋。房子位在山坡上,附近看不到其它住家。
  说到老鼠的家很容易想像成小小的房子,但是它的规模虽然小,尺寸却是再平常不过。不只是建筑物,从家具到日常用品,全都符合人类的尺寸,阳子觉得很奇怪。
  “乐俊,你的父母呢?”
  好不容易可以下床动一动了,阳子一面帮乐俊把水倒进灶上的大铁锅一面问。虽然撑着水桶的右手还卷着绷带,不过里面的伤口已经大半愈合。
  正往灶里塞进柴火的乐俊回头仰视阳子。
  “咱没有爸爸,妈妈出门去了。”
  “旅行吗?去了很久嘛!去很远的地方吗?”
  “不是的,就在附近的里。她有一些活要干。本来前天就该回来,既然没回来就是工作耽搁了。”
  那就是母亲随时可能会回来,阳子心里盘算着。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冬天的时候当女佣,平常就是小佃农。不过夏天有人来找,她也会去打打杂。”
  “这样啊……”
  “阳子,你正打算去什么地方吗?”
  被他一问,阳子想了一下。她并没有决定要去哪里,但也不能说出自己是走一步看一步。
  “……你知道一个叫景麒的人吗?”
  乐俊把沾在毛上的木屑拍掉。
  “找人啊?他是这一带的人吗?”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那就很抱歉了,咱不认识什么叫景麒的人。”
  “是吗?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有了。你的身子刚痊愈,坐下来吧!”
  阳子听话地将软绵绵的身体靠在椅子上。
  小小的饭厅兼厨房是泥土地面,摆放的桌子和椅子也都是咯咯作响的老旧家具。
  阳子位置的隔壁一张椅子上放着用布包起来的剑。对于宝剑片刻不离手的阳子,乐俊并未特别过问。阳子不明白他是基于什么想法。
  “阳子,你为什么……”
  乐俊转过毛色闪闪发亮的背脊,用那孩子般的声音问道。
  “要打扮成男人?”
  他帮忙换过睡衣,所以阳子早知道已经曝光了。
  “……因为单独旅行很危险。”
  “是吗?说的也对。”
  他边说边拿个陶瓶过来。某种东西熬煮过的芳香漂浮在狭小的房间里。老鼠将两个茶碗摆在桌上,抬头看阳子。
  “为什么那把剑没有剑鞘呢?”
  “……不见了。”
  回答的时候她才想起把剑鞘搞丢这回事。度过虚海的时候,自己被交代过剑和剑鞘是不能分开的,不过她倒不认为是因为弄丢剑鞘才带来这些灾祸。当时指的应该是不能把明珠弄丢的意思吧?
  乐俊低低的“哦”了一声,爬上椅子。那动作简直和小朋友一模一样。
  “要是不找个地方帮它配个剑鞘,剑可是会弄坏的。”
  “……嗯,也是。”
  乐俊抬起漆黑的眼珠,看着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的阳子,他微微歪着脑袋问道。
  “阳子你说你是从配浪来的吧?”
  “……对啊。”
  “那不在庆国,而是槙县东边的一个村子吧?”
  阳子隐约想起的确是在那个方位,于是沉默着。
  “听说那一带发生了一场巨大的蚀。”
  阳子还是沉默以对。
  “有海客被冲上岸来,然后逃走了。”
  阳子凝视着乐俊。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剑。
  “你在说什么?”
  “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一头红发。还要小心她带着剑,那把剑没有鞘。阳子,你头发是染的吧?”
  她抓住剑柄,视线锁住乐俊。老鼠的表情很难辨认,他原本就不像人类那么变化多端。
  “官府那里有来通知。”
  “……所以?”
  “表情别那么可怕。咱如果想把你交出去的话,官差来的时候就交了。那还可以赚到大笔赏金呢!”
  阳子把布解开,站起身来亮出赤裸裸的剑。
  “你的目的是什么?”
  老鼠只是用漆黑的眼珠看着阳子,抽动丝线般的胡须。
  “你真是性急啊!”
  “你藏匿我的目的是什么?”
  老鼠一副蛮不在乎地搔着耳朵下方。
  “哪有什么目的?咱总不能对倒在路旁的人弃之不顾吧?所以咱才照顾你,除了照顾你之外,绝没有什么把你送交官府的念头。”
  她对这些话无法照单全收。她知道轻易相信别人必定会后悔。
  “海客会被送到官府。在那里等着你的,好一点是软禁,坏的话就是砍头。若要说是哪一种,阳子应该是后者吧!”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你有用一些奇怪的法术吧?据说你被押送的时候遭到妖魔袭击,因此才逃掉的,不是吗?”
  “我不得不逃啊。”
  “说得也是。”
  老鼠点了点头。
  “妖魔不会随随便便听从人类的命令。它们不是你召唤来的,而是来攻击你的,没错吧?”
  “……我不知道。”
  “就算如此你还是会被当成坏海客,因为你是遭到妖魔攻击的人啊!”
  “然后呢?”
  “要是被送到官府,十之八九会没命。逃走虽然是应该的,不过你知道该逃到哪里去吗?”
  阳子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对吧?不要在这一带逗留了。去雁国吧!”
  阳子死盯着乐俊的面孔。老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阳子丝毫都读不出来。
  “……为什么?”
  “咱没办法眼睁睁看到人被杀。”
  说着乐俊笑了。
  “咱可不是那种同情死有余辜的坏蛋的烂好人,咱是看不惯只因为身为海客就该受死罢了。”
  “但我是坏海客吧!”
  “那是官府才这样想啦!海客之中应该有好也有坏吧?他们只是少见多怪。”
  “他们说坏海客会灭国。”
  “那是迷信。”
  干脆的语气反而激起了她的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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