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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九州●缥缈录5-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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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所以斥候们没有发现狼群出没的痕迹。白狼的毛色和积雪没有任何区别,狼背上的武士们
以反毛羊皮盖住了全身,靠着巨狼的体温温暖自己。难怪秃鹰一直没有离开战场,总能听见它
们的声音,这些该死的食腐鸟和狼群共生,狼群的位置瞒不过它们。
不花剌微微打了一个哆嗦,他已经看清了狼群最前方那头喉部受伤的巨狼,是察哈尔在它
的喉咙上留下了伤。它走得比其他狼更快,狼眼莹莹发亮,因为它急欲复仇。
三千匹骏马般的白色巨狼,它们在远处站住,一齐抖动皮毛,把毛里干燥的雪花抖干净了。
狼背上的武士们慢慢直起身体,举起了宽刃的战斧。所有青阳武士都沉默地看着白狼团,数万
人的战场一时静到了极点。狼群发动了,它们先是缓步而行,继而是小跑,越来越快,它们开
始狂奔,这些野兽的血已经滚烫了,狼群中低嚎声前后左右呼应着,那是猎食的信号,它们扑
向了前方数万个猎物。
浓烈的腥风从雪原上卷过,数千条白狼,数千个白色的影子,奔跑起伏,仿佛翻滚的雪浪,
仿佛雪崩!
数万匹战马惊恐地嘶鸣起来,它们不顾主人的鞭策,疯狂地掉转马头后撤。这些雄峻的动
物忽然间都成了懦夫,它们宁可互相挤压,互相践踏,只要能够逃脱这些狼爪牙。青阳大军的
优势一瞬间瓦解了,虎豹骑也无法控制他们的战马了,一字阵列在狼群还有数百步远的时候已
经溃散,那股越来越浓的狼腥气让武士们更加恐惧,又恶心得想要呕吐,即使他们面前满是沾
血的尸首时,他们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整队!整队!”九王举刀大吼。
蒙勒火儿带动战马,缓缓地向他逼近。
已经来不及整队了,狼群冲入了人群。当先的一头巨狼如愿以偿地尝到了人血的滋味,它
站起来,几乎有两个人的高度,扑下的瞬间把一名虎豹骑的头整个地咬了下来,牙齿间响起令
人心胆俱丧的咀嚼声。更多的狼紧跟着扑上,它们尖利的爪划开马腹,直接抠出还在跳动的马
心,或是以巨大的重量把战马压倒之后,扑上去撕咬。狼骑兵们每一斧都斩下一颗头颅,他们
把这些战利品每两个的头发打结,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又驱使巨狼去寻觅下一个猎物。恐惧的
魔鬼抓住了每一个青阳武士的心,目睹同伴的死,他们完全丧失了抵抗的信心,只顾彼此挤压
着后撤。而朔北部的薛灵哥战马却不畏惧白狼,残存的朔北武士们发动了反击,混在青阳武士
的队伍里斩杀。
战场已经成了朔北狼群的围猎场,这个猎场里的猎物是青阳的男人。
“举刀!”蒙勒火儿忽地咆哮。
九王惊得举起开裂的双刀封挡在面前,而事实上蒙勒火儿距离他还有十步之遥。几个忠勇
的虎豹骑冲上去挡在九王面前,蒙勒火儿伏在马鞍上,大钺平挥出去。一击之中,他斩断了两
名虎豹骑的腰,还斩下了两匹战马的头颅。蒙勒火儿伸手抓过喷出的热血涂抹在自己的裸露的
身体上,继续逼近,没有人再敢于挡在九王前面,九王只能一退再退。
蒙勒火儿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九王,又指着周围那些虎豹骑。
“哈哈哈哈哈哈,”恶魔般的老人沐浴在滚烫的鲜血中,仰天狂笑,“我的女婿郭勒尔,你只
留下这样的对手给我么?青铜家族的狂血呢?让整个草原都震动的铁浮屠呢?没有了么?没有
了么?只剩下这些瘦羊?”
“青阳已经死了。”蒙勒火儿缓缓地垂下目光,看着喘息的九王,“厄鲁·帕苏尔,我很喜欢你
的头颅,很适合做成一只杯子。”
他的目光彻底压垮了九王的信念。九王脱手甩掉双刀,掉转马头后撤。
蒙勒火儿并不追逐。他在马鞍侧面摘下战斧,甩手掷出。这柄凶蛮的武器切割空气,发出
摄人心魄的呼啸。九王背后举旗的军士在临死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他转回头,看见乌黑的铁光
刺入了自己的眼瞳。战斧把两眼以上的整个头盖骨掀飞到空中,那具尸体紧紧地攥着战旗落马,
脚还扣在马镫里被惊恐的战马拉着远去。
象征勇气和尊严的豹子旗沾着血,在雪地上拖出鲜红的花纹。九王不敢停留,那眼神在他
的背后追逐他,仿佛飞翔于虚空中的魔鬼,冰冷的牙齿就贴着他的后颈。他发疯般鞭打战马,
冲入茫茫的雪幕。
“不必太着急,青阳之弓,很快,我就会去取我的杯子。”蒙勒火儿望着九王远去的背影,
缓缓地说。他勒住了战马,拉扯手指粗的铁链,收回了战斧。
数以千计的白狼向他靠近,簇拥着这位狼王,狼骑兵把武器和盾牌举过头顶敲击,发出震
耳欲聋的轰响。围绕着白狼团,数万朔北骑兵重新整队,这些男人沉默地把死去的族人推下战
马,然后翻身上马。呼都鲁汗的黄金苍狼旗再次被高举,但是没有人欢呼,几万双眼睛看着蒙
勒火儿。对待这个老人,他们不像对待呼都鲁汗那样喧闹,他们的沉默有如膜拜神。
蒙勒火儿慢慢地踩着马鞍站了起来,他高踞于群狼之上,遥望着台纳勒河上踏着冰面溃退
的青阳大军,举起青铜大钺指向北都城的方向。
“朔北的男人们!前面就是北都城,把今天变成我们称霸草原的日子!每一个阻挡你们前进
之路的人,都应杀死!”
于是神谕传下,朔北的男人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号叫。
不花剌的一千鬼弓没有移动位置,他们仍能结阵防御,看着周围潮水般撤退的青阳骑兵。
不花剌没让他们执行命令,此时用箭射穿逃兵的头颅也没有任何意义了,青阳已经战败了,不
可挽回。他扭头,木犁拉着透骨龙站在他身边,沉默着。从蒙勒火儿现身战场的时候开始,木
犁就一直沉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并不惊讶,对于自己浴血博得的优势被瞬间摧毁,他
也没有流露出沮丧或者愤怒。
“原来朔北真有三千匹白狼。”不花剌低声说。
“是,那就是白狼团,蒙勒火儿·斡尔寒的白狼团。”木犁说。
“靠他一个人就逆转了整个战场的士气……这种事真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不花剌伸手往
自己背后摸去,他的箭囊已经空了,再来不及填充,朔北部已经发起了决胜的冲锋。他收起了
弓,从地下拾了一柄战刀。一只枯瘦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把刀夺下来扔在一旁。
木犁把透骨龙的缰绳交在不花剌手里:“带着你的部下,掩护大君撤退,快!骑我的马,它
不怕狼,而且和你的马一样快!”
不花剌扭头看向另一侧,比莫干趴在雪漭的马鞍上,身上盖着大氅,仍旧昏迷不醒。他的
伤势不算很重,昏迷是因为脱力,他和呼都鲁汗的战斗持续到木犁的孛斡勒冲上去隔开了呼都
鲁汗,死里逃生的比莫干在马鞍上喘息了几下,胸口的一道轻伤裂开出血,随即昏迷过去。他
直到昏迷都握着狼锋刀,他守住了自己的旗,没让呼都鲁汗得逞。
“木犁将军,你呢?”不花剌抬头看着木犁的眼睛,可那双焦黄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我会为你争取时间,大君和虎豹骑都必须平安地撤离战场,否则我们会失去对抗朔北部的
机会。我们不能在这一战里失去一切。”木犁说完,转身走向他的子弟兵们。
“你在等什么人么?”不花剌对他的背影大声喊。
“是,我在等那头狼,我要在这里了结和他之间的仇恨。”木犁站住了,转过身,透过绵密
的风雪看着不花剌,他们之间溃退的骑兵匆匆闪过。
“我已经很老了,几个人能有幸在自己老死前了结一辈子的仇恨呢?”木犁点了点头,“我很
高兴。”
“大君,请跟我来!”不花剌拉过雪漭的缰绳,把自己的黑氅解下来披在比莫干的肩上,一
手抓起九尾大纛。数百名鬼弓向着他靠拢,他们中间九尾大纛再一次竖起,那象征青阳的尊严,
即使溃败也不能倒下,武士们要靠着它的指引退回到集结的地点。
不花剌用手紧紧地揽住比莫干的肩头,感觉到他的身躯在微微地颤抖。原来他已经醒来了,
但是伤痛加上失血已经剥夺了他的意志,他极度的虚弱。
“毕竟是草原的主人,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了吧?”他心里想。毕竟不是奴隶,不必为了自
己和一家人的自由而拼上命。他又一次想起那个年轻奴隶被战锤的利角刺穿而后抛向天空的一
幕,那泼洒出来的鲜血就像是东陆画家笔下的泼墨虹霓,绚丽却又哀婉。
木犁回头看了一眼透骨龙,忽地击掌,说:“驾!”
透骨龙长嘶一声奔驰起来,不花剌紧紧拉着雪漭的缰绳,他转过头,看着木犁的影子越来
越小。
“结人墙!凡我木犁的武士,一步也不能后退!后退的人,我亲手砍下他的头!”木犁用衣
角把牙刀上的血擦干,“我们要在这里拖住朔北人,否则他们会一直追击到北都城下,骑兵来不
及集结,会拥挤着入城,那是狼主最期待的机会,他一举就能拿下城门。”
孛斡勒们看着彼此的眼睛,最后的骑兵正通过那六座浮桥,台纳勒河西岸很快就只剩下这
些奴隶武士了。可是木犁没有下令撤退,仅存的千余人要对抗朔北的数万之众,不会有生还的
机会。没有人说话,奴隶们低头看着自己包裹着鹿皮的脚。
“将军,我们不想死在这里……贵族们逃了,为什么我们要留下?”一名奴隶武士打破了沉
默。
“告诉我你母亲的名字。”木犁说。
奴隶武士愣了一下。
“告诉我你母亲的名字!”木犁低喝。
“其其格。”
“真是漂亮的名字,她还活着么?还是一个奴隶吧?她在哪个贵族的帐篷里?”木犁的声音
低哑,却柔和起来。
“在斡赤斤家的帐篷里当奶妈,她刚刚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木犁点点头,扫视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子弟兵:“我把你们每个人看作我的兄弟。我的奴隶兄
弟,你为什么加入木犁的军队?只是因为这样能给你带来光荣么?或者你来是要为那些贵族效
忠,要当他们的狗,要为他们捕猎,要为他们战死,把你的血献给他们高贵的种姓?”
所有人都摇头。
木犁转身面对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奴隶武士:“你的母亲很期待你立下战功能为她赎回自由
吧?她很为你骄傲,是不是?”
“是!”奴隶武士毫不犹豫。
“你已经没法把自由带给她了,我的兄弟,可至少让她能活下去!如果朔北的狼骑冲入北都,
等待你母亲的只有凌辱和死,她的皮被剥下来蒙在盾牌上,头发被割下来绞成绳子,尸体被送
去喂狼。我的兄弟,你想活到亲眼看见那一切的时候么?”
奴隶武士一震,呆住了。
“你们每个人踏上战场,都有自己的原因。我也一样。但是现在回头看看那座城,”木犁回
身,遥指风雪里那座看不见的大城,“我们每个人,无论为了什么拿起刀,都得守住那座城!”
“我很想我妈妈活下去。”那个奴隶武士低声说完,回到了队伍中。风雪呼啸,再无一人说
话。
“结人墙,骑兵全部过河之后,截断浮桥。”木犁下令。
“骑兵全部过河之后,截断浮桥。”一名孛斡勒重复了这个命令。
千余人默默地散开,拔出了腰刀。这支队伍在数万人的朔北大军面前显得如此弱小,可他
们依然挺起了胸膛,用仅仅罩着层牛皮的胸膛对着暴风雪和薛灵哥战马的铁蹄、白狼的爪牙。
“我的兄弟们,我只是个老奴隶,没有什么可以赏赐你们。我给你们我所有的一切,我不会
撤到东岸去,我会和你们并肩而立。”木犁走到所有人前面,站住。

阿苏勒立马在台纳勒河的东岸,面前赤红色的河水缓缓流淌,他的背后是上万具尸体渐渐
被风雪掩埋,身边是幸存的青阳武士们风一般驰过,向着北都城的方向撤退。没有人注意到这
个沉默的年轻人,青阳武士的勇气被狼群击溃了,他们心里只有“活命”这个念头。青阳部败了,
阿苏勒明白。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最重要的士气已经崩溃,如果此时朔北人追上来砍杀,可以
像收获麦子那样轻松地把青阳武士的命收走。
他来晚了,却又不得不亲眼目睹这片惨痛的战场。其实早一些也没有用,他没本事逆转这
个失败,他只有一个人一匹马和一柄刀,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依旧是个无足轻重的孩子。
风雪迷乱了他的视线,千余名孛斡勒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驻守在浮桥边的孛斡勒
看着最后一队骑兵驰过浮桥之后,开始挥刀斩断捆住剥皮松的绳子。阿苏勒心里一惊,在他茫
然的瞬间,六座浮桥散开,成了一堆随水而去的松木宽板。孛斡勒们回头走向了他们的队伍,
和他们的伙伴并肩站立。阿苏勒这才明白他们并没有准备撤回来,河西岸雪尘遮天,朔北人的
复仇就要来了。
他忽然看见了孛斡勒们队列前方的老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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