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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九州●缥缈录5-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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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在我的南淮城里,这些乱国的逆贼猖狂如此……”
拓跋山月默默地眺望,轻轻抚摸自己的心口。这就是天驱,太古时代铁皇的后裔。曾经辉
煌如日的尊严残留在古老的青铁指套中,不曾死去,只是沉睡。现在铁皇们的灵魂苏醒了!尊
严升腾起来了!年轻人们用力把套着指套的手举向天空,他们在炫耀,他们在大笑。拓跋山月
听过关于天驱的传闻,却并不理解为什么总有人会效命于那个叫做天驱的团体。他们所求的是
什么?拓跋山月想象这些人在深夜围聚在荒原上围绕着火堆披着重甲,他们的身影高大而沉重,
像是祭祀某个远古的神明。可是他们又信仰着什么?
这个瞬间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天驱——天驱就是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年轻人的背
影。
十一
大地震动起来。
观礼台上的大臣们和下面的军士们脸色都变了。这可怕的声音仿佛一群身高十丈的夸父用
石锤敲打着地面,步步逼近。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没人知道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会发生。
拓跋山月的脸色也变了,那不是地震,他的直觉告诉他,震动里藏着绝大的危险。他没有听到
过这种声音,像是战马奔驰的铁蹄声,可没有战马那样沉重。震动越来越剧烈,广场上石板缝
隙里一股股灰尘上窜。轰隆隆的巨响是来自广场对面的宽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那里
烟尘弥漫,阳光照在烟尘上模糊了视线。
“铁……铁……铁……”一个僵坐在观礼台上的老臣忽然站了起来。
他说不下去,喉结剧烈地颤动,拓跋山月从他眼睛里看出了绝大的恐惧,那恐惧是种在一
个人灵魂深处的,扑出来可以把人心撕碎。
“铁……铁……铁……”老臣挥舞着胳膊,野狗般蹿来蹿去。他想要逃走,却找不到路。
“铁……铁……铁……铁浮屠!”(注:铁浮屠在胤末燮初的战场上是一支占据绝对强大地
位的重型骑兵军队。和东陆的重骑兵相比,它采用来自河络的技术,装备整体铸造的重型金属
铠甲,这种铠甲更具备了多层不同材料复合的工艺和关节活动设计,是一件超越那个时代的制
品。但是即便如此,它可怕的重量也只有少数的蛮族骏马可以负荷。和它相比,东陆的重骑兵
采用的是金属的锁子甲或者明光甲,在防御上的效果差别很大。但是遗憾的,这点也是铁浮屠
这支军队装备的费用异常高昂的原因,无法广泛建立制式军队。东陆重骑和北陆重骑的区别,
很接近历史上东方的铁骑和西方的重骑兵之间的差异,在很多历史记载中提到的中国“铁骑”,
根据推测往往只是在要害部位装备金属护甲的轻型骑兵,而骄傲的法兰西重骑兵盔甲则只有家
境殷实的贵族才可以配备。)
他最后的声音几乎是号哭,随即全身颤抖着跪下,像是看见了末日。
拓跋山月的呼吸中断了,强烈的恐惧仿佛一只冰冷的大手捏住了他的心。那个老臣已经八
十多岁,行将就木。然而北离十七年,他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作为唐国尉官追随风炎皇
帝的“第二铁旅”北征,杀至瀚州铁线河,在那里他见到了本不该存在于这世界上的军队,青阳
铁浮屠!那些武神般的骑兵把胤朝的整整一代英雄埋葬在瀚州的长草下。如今还能记得那场战
役的人已经很少了,活下来的人也该埋入黄土了。拓跋山月曾试图询问那个老臣到底什么是铁
浮屠,然而老臣只是摆摆手,佝偻着背走过。有人告诉拓跋山月这个老臣从铁线河上回来后再
也不敢骑马,因为马在他眼里是噩梦般的凶兽,更不会提起那个战场,因为那会让他自己在午
夜梦回时惊醒。
现在那些噩梦般的战马回来了,拓跋山月一直以来的预感也应验了。青阳大君吕嵩那个男
人并不平庸,不会俯首在东陆人的令旗下。他暗中恢复了铁浮屠。东陆和北陆之间的安宁已经
太久了,蛮族对于东陆的野心又开始勃勃跳动。
噩梦般的战马从烟尘中露出了本相。所有人都觉得那根本就是梦里才会出现的怪物,纯黑
色的战马,纯黑色的铠甲,组合起来却不是什么骑兵,而是狰狞的猛兽。那些铠甲上刀刃般的
刺反射着日光,骑士们手中形制森严可怖的铁枪长达一丈二尺,而战马的胸膛宽阔如墙,东陆
的马在它们面前根本就是些驴子,它们可以昂然地踩着东陆马的马头,把它们踩成肉泥。常人
无法想象的铠甲铸造工艺使得那些黑色的骑兵毫无破绽,连马的蹄腕也被锁子甲严密地保护起
来,从厚度看那些铠甲大约有数百斤之重,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战马依旧可以负荷,骑士们也
依旧可以自由地活动手臂。他们罩上面甲,把指向天空的骑枪缓缓平放,扣进铠甲上的机括里,
右手臂弯嵌入了自己腰间的托架,他们以左手在马鞍之间和骑枪之间扣上了纯黑色的铁链,那
些铁链的每一环均带着倒钩,试图从两匹马之间闪过的人会被刮去皮肉变成森森白骨,随后他
们以左手拔出了腰刀。一连串的响声后,现在那套铠甲已经完全进入了作战的状态,它变成一
套由人、马和铠甲组成的机括。他们是骑兵,也是战车,还是被战马驱动的木雷……或者,他
们根本就是违背世界规则的妖魔!
巨大的恐惧从天而降,人们互相推搡、挤压,想从两边疏散。可是广场上四面八方无处不
是人,人流没有出口,只是卷入越来越剧烈的漩涡。铁浮屠发动了,如巨石般滚来,碾压着血
肉。正面迎上的人尸骨被挂在枪尖上,少数人避过了枪尖,却被铁浮屠的左手刀干净利落地一
刀斩首,有些人则撞在马铠的铁刺上,尸体被两匹互相靠近的战马挤压之后挂在马匹间的铁链
上,再滚到巨大的铁蹄下。弩营把箭矢全部投了过去,可根本不奏效,铠甲弹开了所有的箭矢,
那些铠甲甚至甲缝都不是破绽。
七十年前风炎皇帝的论断依然有效:“弓箭无法伤害他们,他们是重骑兵战场上的皇帝。”
尖锐的箭啸声随即传来。不同于下唐弩弓发射的短矢,这些箭是漆黑的,更长,也更快。
铁浮屠的背后,披着黑色毡衣的蛮族骑射手们把三尺长的狼牙箭投向了盾营和弩营中的军官。
他们的首领冲在最前面,骑着一匹不曾修剪马鬃的黑马,黑色的马鬃飞扬起来像是一面旗帜。
他在距离观礼台三百步的地方弯弓搭箭,拓跋山月拔刀一格,震开了射向百里景洪眉心的一箭,
手上感到微微的酸麻。百里景洪完全傻了,盾营中紧急拨调过来的军士手持铜盾护住了他。拓
跋山月挥了挥手,盾营把失魂落魄的国主拖了下去。
拓跋山月提着貔貅刀,走到观礼台的栏杆边,俯视已经沦为战场的刑场:“是不花剌么?铁
浮屠和鬼弓,一天之中,北陆的精锐都来了啊!”
不花剌投来了骄傲而森冷的一笑,带转黑马急速后撤。下唐的弩手刚刚发出弩箭,他已经
离开了十字弩的射程。他的弓射程更远,在回撤中他转身发箭,两名弩手百夫长咽喉中箭。鬼
弓们从四面八方向着不花剌汇集,他们聚成一圈,带马奔跑,举弓呼吼,而后又如水银泻地般
散开。只有不花剌留下了,唇边带着轻微的笑意,捻着自己的弓弦,面对整整一营下唐弩手。
“冲过去!冲过去!杀了他!”弩营百夫长举剑下令。他的腿已经在打颤,但这已经是两国
交兵的战场,按照下唐军律,退后者死。
没有人动。不花剌忽然大笑起来,给黑马加上一鞭。他突进了,向着整整三百人的弩营发
起了冲锋!
“齐射!齐射!”百夫长大喊。
三百人的齐射本足以要了对手的命,可百夫长的命令没能唤醒呆滞的军士们,稀稀拉拉的
几支短矢被不花剌轻易地闪过。下唐弩营不曾见过这样的冲锋,一个人对三百人。长箭的呼啸
忽然从左左右右各个方向到来,散开于各处的鬼弓们一齐出现,他们射出的箭并不多,可是但
凡有人举起十字弩,喉咙就被贯穿。不花剌的战术是完美的,他清楚他的人有什么样的本领,
他在正面吸引视线,把攻击的任务交给部下。
“齐射!我叫你们齐射!别管剩下的人!”百夫长恶狠狠的一剑,砍翻了一名军士。
不花剌冷笑,洒脱地从背后的箭囊中取了一支箭出来,捻弦开弓。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细
锐如鹰的眼睛始终盯着百夫长,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百夫长自己更加清楚。他想往后退,
可不花剌的笑和冷酷让他觉得覆灭之灾已经临头。他预感到自己逃不掉了,抛弃了一切尊严,
发疯般地想躲到军士们后面。军士们也躲避他,他周围空出一大片,他奔向哪里,哪里的人就
散去。不花剌距离盾营只剩下一百步了,百夫长在绝望中双手交叠,封住了自己的喉咙。他曾
经听说过鬼弓们最喜欢取的是咽喉,因为这样在狙杀的时候,对手无法发出呼救的声音。
不花剌松开了弓弦。箭尖啸着离弦,他立刻拨转马头风一般回撤,不多看一眼。
那支黑箭从百夫长交叠的手腕处贯穿,再贯穿了他的喉咙,半尺长的箭杆从后颈里探出来。
尸体木木地倒地,到死百夫长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恐惧从头到脚笼罩了每一个人,弩营瞬间崩溃。
姬野和吕归尘正面迎着铁浮屠的冲锋,同样无从闪避。滚滚铁流扫荡着人群,仿佛神的鞭
子抽打人类小小的沙盘。正面撞上战马的人被冲得飞了起来,又被铁蹄踩烂,每支骑枪上都挂
着不只一具尸骨,这些枪完全固定在铠甲上,尸体和枪的重量都被铠甲均匀地卸给战马,骑士
们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左手的刀上,而那些马每一匹都喷吐着一尺长白气,马眼通红,带着
草原上野物的暴躁和凶煞,屠杀令它们分外的振奋。
姬野曾经以为雷骑的冲锋就是世上最霸道的战术了,可时隔不久他又一次被震骇了。雷骑
无法和铁浮屠相比,雷骑是英勇的武士,铁浮屠却是骑兵的皇帝,它们踏上战场,只是为了荣
耀,因为它们根本无可匹敌。
铁浮屠接近姬野和吕归尘,当先的十人队里有一人断开马鞍和骑枪上的铁链,于是十人队
分为两个五人队,在两人的侧面划出两个巨大的弧,掠了过去,继续追击溃逃的下唐军队。姬
野和吕归尘呆呆地站着,看见下一个十人队从很远就开始减低马速,最后艰难地停在他们面前。
一名骑兵摘下了笼罩整个面部的头盔:“巴夯来救世子了!巴夯来晚了!”
世子?他叫我世子?巴鲁、巴扎的父亲竟叫我世子?他不是大哥的人!
吕归尘在心中呐喊:父亲!这是您的安排么?父亲!
青阳部名将铁益·巴夯·莫速尔,他努力弯下了腰在吕归尘的肩上按了按:“世子终于长大了,
提起了刀,是我们青阳的男子汉,你的父亲没有错看你!”
他转而去看姬野时候,那对纯黑的眸子刺得他警觉了一瞬,而后他笑了起来。
“这就是打败我儿子们的东陆武士么?还会有你这样老虎似的东陆人啊!”铁益点了点头。
“儿子们!”铁益举刀向天,向着散开的第一支十人队大吼着下令,“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让东陆人看看,这就是我们青阳真正的铁骑!”
十人队按照他的命令,在人群中穿插。
“给世子武装!”铁益回头对部下喝令。
一名铁浮屠翻身下马,不是亲眼所见姬野完全不能相信穿着那身沉重的甲胄那名骑兵居然
还能活动自如。那名铁浮屠把吕归尘扶上自己的战马,后面跟来的人带着驮马,扯开油布,马
背上是一套纯黑色的铠甲整齐地码着。整整一个十人队为吕归尘披甲,不同的铠甲盔甲部件在
吕归尘身上响亮地拼合起来,随后有人为他调整关节,配上马刀和骑枪。那个文弱的孩子被笼
罩在厚重的钢铁中,威严得像是一位真正的草原君王。
姬野用羡慕甚至妒忌的目光扫视着他的朋友。他几乎认不出来了,这还是他熟悉的吕归尘?
或者这样的草原君王才是真正的吕归尘,他其实并非一个文弱怯懦的孩子啊,他是草原未来的
主人。姬野一时有些分不清楚。
“姬野!”吕归尘向姬野伸出了手,“跟我一起来!我们去瀚州!那里的草原够大,你想跑到
哪里去,我们就可以跑到哪里去!我们可以在瀚州做一番事业,让所有人都记住我们两个的名
字!我们青阳有最烈的古尔沁美酒,要喝多少有多少!来!姬野!我们一起去!”
姬野歪着头,默默地看着吕归尘的手,沉默着。
他忽然跳了起来,狠狠地拍在吕归尘的手心。可是他没有拉那只手,他一步一步倒退出去,
使劲摇头。
“阿苏勒,我不去北陆。”他大声说,“等你当上了大君,回东陆来吧,你会听见大家在谈我
的名字。”
他挥舞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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