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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塔铺-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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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没有话。

     起风了。夜风有些冷。但我们一动不动。

     突然,李爱莲小声说话:“哥,你说,我们能考上吗?”

     我坚定地回答:“能,一定能!” 

     “你怎么知道?”

     “我看这天空和星星就知道。”

     她笑了,“你就会混说。”

     又静了,不说话,看着天空。 

     许久,她又问,这次声音有些发颤:“要是万一你考上我没考上呢?” 

     我也忽然想起这问题,身上也不由一颤。但我坚定地答:

     “那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她长出了一口气,也说:“要是万一我考上你没考上,我也不会忘记你。”

     她的手在我身边,我感觉出来。我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略显粗糙的农家少女的手。那么冷的天,她的手是热的。

     但她忽然说:“哥,我有点冷。”

     我心头一热,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眼睛黑黑地、静静地、顺从地看着我。我吻了吻她湿湿的嘴唇、鼻子,还有那湿湿的眼睛。

     这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吻一个姑娘。

     








     累。累。实在是累。 
 
     王全失眠更厉害了, 一点睡不着,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象个鸡窝。大眼看去,活象一个恶鬼。脾气也坏了,不再显得那么宽厚。有天晚上 ,因为“磨桌”打鼾,他狠狠将磨桌打了两拳。磨桌醒来,蒙着头呜呜的哭,他又在 一旁啅牙花子,“这怎么好,这怎么好。”磨桌脑仁更痛了。一看书就痛,只好花两毛钱买了一盒清凉油,在两边太阳穴上乱抹。弄得满寝室都是清凉油味。我一天晚上到宿舍见他又在哭,便问:

     “是不是王全又打你了?”

     他摇摇头,说:“太苦,太苦,班长,别让我考大学了,让我考个小中专吧。”

     咕咕鸟叫了,割麦子。学校老师停止辅导,去割学校种的麦子。学生们马放南山,由自己去折腾。我找校长反映这问题,校长说唯一的办法是让学生帮老师早一点收完麦子,然后才能上课。我怪校长心狠,离考试剩一个月了,还剥削学生的时间,但我到教室一说,大伙倒很高兴,都拥护校长,愿意去割麦子。原来大伙学习的弦绷得太紧了,在那里死用功,其实效果很差。现在听说校长让割麦子,正好有了换一换脑子的理

     由,于是发出一声喊,争先恐后拥出教室,去帮老师割麦子。学校的麦地在小河的西边,大家赶到那里,二话不说,抢过老师的镰刀,雁队一样拉开长排,“嚓”,“嚓”,“嚓嚓”,紧张而有节奏、快而不乱地割着。一会儿割倒了半截地:紧绷着的神经,在汗水的浸泡下,都暂时松弛下来。大家似又成了在农田干活

     的农家少男少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许多老师带着赞赏的神情,站在田头看。马中说:“这帮学生学习强不强不说,割麦子的能力可是不差。要是高考考割麦子就好了!”我抹了一把汗水,看看这田野和人,第一次感到:劳动是幸福的。

     不到一个下午,麦子就割完了。校长受了感动,通知伙房免费改善一次生活。又是萝卜炖肉。但这次管够。大家洗了手脸,就去吃饭。那饭吃得好香!

     但以后的几天里,却出了几件不愉快的事情。

     第一件是王全退学。离高考只剩一个月,他却突然决定不上了。当时是分责任田的第一年,各村都带着麦苗分了地。王全家也分了几亩,现在麦焦发黄,等人去割,不割就焦到了地里。王全那高大的黑老婆又来了,但这次不骂,是一本正经地商量:

     “地里麦子焦了,你回去割不割?割咱就割,不割就让它龟孙焦到地里!”

     然后不等王全回答,撅着屁股就走了。

     这次王全陷入了沉思。

     到了晚上,他把我拉出教室,第一次从口袋掏出一包烟卷,递给我一支,他叼了一支。我们燃着烟,吸了两口,他问:

     “老弟,不说咱俩以前是同学,现在一个屋也躺了大半年了。咱哥俩儿过心不过心?”

     我说:“那还用说。”

     他又吸了一口烟:“那我问你一句话,你得实打实告。诉我。”

     我说:“那还用说。”

     “你说,就我这德行,我能考上吗?”

     我一愣,竟答不上来。说实话,论王全的智力,实不算强,无论什么东西,过脑子不能记两晚上,黄河他能记成三十三公里。何况这大半年,他一直失眠,记性更坏。但他用功,却是大家看见的。我安慰他:

     “大半年的苦都受了,还差这一个月?!”

     他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突然动了感情:“你嫂子在家可受苦了!孩子也受苦了。跟你说实话,为了我考学,我让大孩子都退了小学。我要再考不上;将来怎么对孩子说?”

     我安慰他:“要万一考上呢?这事谁也保不齐。”

     他点点头。又说:“还有麦子呢。麦子真要焦到地里,将来可真要断炊了。”。

     我忙说:“动员几个同学.去帮一下”

     他忙摇头:“这种时候,哪里还敢麻烦大家。”

     我又安慰:“你也想开些,收不了庄稼是一季子,考学可是一辈子。”

     他点点头。

     但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人醒来,却发现王全的铺空了,露着黄黄的麦秸。他终于下了决心,半夜不辞而别。又发现,他把那张烂了几个窟窿的凉席,塞到了“磨桌”枕头边,看着那个空铺,我们三个人心里都不好受。“磨桌”憋不住,终于哭了:

     “你看,王全也不告诉一声,就这么走了。”

     我也冒了泪珠,安慰“磨桌 ”没想“磨桌”“呜呜”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他,当时我有《世界地理》,也没让他看。”

     停了几天,又发生第二件不愉快的事,即“耗子”失恋。失恋的原因他不说,只说悦悦“没有良心”,看不起他,要与他断绝来往。如再继续纠缠,就要告到老师那里去。他把那本卷毛《情书大全》摔到地下,摊着双手,第一次哭了:

     “班长,你说,这还叫人吗?”

     我安慰他,说凭着他的家庭和长相,再找一个也不困难。他得到一些安慰,发狠地说:

     “她别看不起我,我从头好好学,到时候一考考个北京大学,也给她个脸色看看!”

     当时就穿上鞋,要到教室整理笔记和课本。但谁也明白,现在离高考仅剩半个月,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再“从头”也来不及了。

     第三件不愉快的事情,是李爱莲的父亲又病了。我晚上到教室去,发现她夹到栽书里一张字条:

     哥:

     我爹又病了,我回去一趟。不要担心,我会马

     上回来。

     爱 莲

     可等了两天,还不见她来。我着急了,借了“耗子”的自行车,又骑到郭村去。家里只有李爱莲的母亲在拉麦子,告诉我,这次病得很厉害,连夜拉到新乡去了。李爱莲也跟去了。

     我推着自行车,沮丧地回来。到了村口,眼望着去新乡的柏油路,路旁两排高高的白杨树,暗想:这次不知病得怎样,离高考只剩十来天,到时候可别耽误考试。

     








     高考了。
     考场就设在我们教室。但气氛大变。墙上贴满花花绿绿的标语:“遵守考场纪律”,“不准交头接耳”,“违反纪律取消考试资格”……门上贴着“考试细则”:进考场要带“准考证”,发卷前要核对照片,迟到三十分钟自动取消当场考试资格……小小教室,布了四五个老师监堂。马中站在讲台上,耀武扬威地讲话:“现在可是要大家的好看了。考不上丢人,但违反纪律被人捏胡出去——就裹秆草埋老头,丢个大人!”接着是几个戴领章帽徽的警察进来。大家都憋着大气,揣着小心,心头嘣嘣乱跳。教室外,停着几辆送考卷和准备拿考卷的公安三轮摩托。学校三十米外,划一条白色警戒线,有警察把着警戒线,围着许多学生的家长,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我爹也来了,给我带来一馍袋鸡蛋,说是妈煮的,六六三十六个,取六顺的意思。并说吃鸡蛋不解手,免得耽误考试时间。这边考试,爹就在警戒线外边等,毒日头下,坐在一个砖头蛋上,

     眼巴巴望着考场。头上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珠,他不觉得;人蹚起的灰尘扑到他身一上和脸上,也不觉得。我看着这考场,看着那警戒线外的众乡亲,看着我的坐在砖头蛋上的父亲,不禁一阵心酸。

     发卷了。头两个小时考“政治”。但我突然感到有些头晕,恶心。我咬住牙忍了忍,好了一些。但接着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劳。我想,完了,这考试要砸。

     何况我心绪不宁。我想起了李爱莲。两天前,她给我来了一封信: 

     哥:

     高考就要开始了。我们大半年的心血有没有白费,就要看这两天的考试了。但为了照顾我爹,我不能回镇上考了,就在新乡的考场考。哥,亲爱的哥,我们虽不能坐在一个考场上,但我知道,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想我能考上,我也衷心祝愿我亲爱的哥你也能够考上。

     爱 莲

     就这么几句话。当时,我捧着这封信,眼望着新乡的方向。心里发颤。现在,我坐在考场上,不禁又想到:不知她在新乡准时赶到考场没有;不知她要在医院照顾父亲,现在疲劳不疲劳;不知面对着卷子,她害怕不害怕,这些题她生不生……但突然,我又想象出她十分严肃,正在对我说:“哥,为了我,不要胡思乱想,要认真考试。”于是.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开始集中精力,重新看卷子上的几道题。这时考题看清了,知道写的是什么。还好,这几道题我都背过,于是心里有了底,不再害怕,甩了甩钢笔水,开始答题。一答开头,往常的背诵,一一出现在脑子里。我很高兴有这一思想转折,我很感激李爱莲对我现出了严肃的面孔。笔下“沙沙”,不时肴一看腕上借来的表。等最后一道题答完,正好收卷的钟声响了。

     我抬起身,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大汗,头发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我听到马中又在讲台上威严地咋唬:“不要答了,不要答了,把卷子反扣到桌子上!能不能考上,不在这一分钟,热锅炒蚂蚁,再急着爬也没有用!”我从容地将卷子反扣到桌子上,出了考场。

     爹早已从砖头蛋上站起,在一堆家长里,踮着脚,伸长着脖子朝教室看。看我出来,忙迎上来,焦急问:“考得怎样?”

     我答:“还好。” 

     爹笑了,是焦急后的笑,是等待后的笑,是担心后的笑。笑得有点勉强,有点苦涩,有点疲劳。但眼中冒出泪。泪眼对我望着。那苍老的眼里,竟闪出对我表示感激的光!“这就好,这就好。”然后从饭袋里掏出六个鸡蛋,一定让我吃下。可我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只想喝水。爹说:

     “不要喝水,不要喝水,接着还要考呢,喝水光想尿。”

     但我还是跑到水龙头下,“咕嘟”“咕嘟”喝了个够。

     离下场考试还有十分钟,我回到了宿舍。“磨桌”和“耗子”都在。“磨桌”正在焦急地翻书,急得满头大汗,见我进来,带着哭音颤着声说: 

     “班长,我完了!我好糊涂!这些题我都会背,但我记混了!我把‘党的基本路线’答成了‘社会主义总路线’!”

     我忙问:“那其它五道呢?” 

     他答着哭声:“还有两道也答混了!我的妈,我的政治要不及格了!” 

     我安慰他:“既已考过,就不要再想了,还是集中精力想下场的数学吧!”

     他仍很焦急:“你说的轻巧,你考好了,当然不着急。可我这些题明明会,却答混了,岂不冤枉!我好糊涂,我好糊涂!”

     接着便痛苦地用双拳砸自己的脑袋。

     “耗子”也十分沮丧,倒在铺上一言不发。

     我问:“你怎么样‘耗子’?”

     “耗子”瞪了我一眼:“你管我呢!”然后双手捂头,痛苦叫道:“我日他祖辈亲奶奶,我都认识这些题,但这些题都不认识我。我一场考试好自在,钢笔动都没有动。临到钟声响,才在一道题上写了几个字,‘中国共产党万岁’,那些改卷的王八蛋能给我分吗?”

     下一场考试的钟声响了。同学们有高兴的,有着急的,有沮丧的,但都又重新聚集到了考场。警戒线外,家长们又在焦急地等待。我爹又坐在毒日头底下的砖头蛋上。马中又讲话,说上一堂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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