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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山河入梦 作者:格非-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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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姐妹一场,就算哪一天我真的被你卖了,也只能心甘情愿。毕竟是栽在自己最好的朋友手里,怨不得
天。”没想到她这一说,汤雅莉的神色更显慌张,紫胀的嘴唇也哆嗦得利害。她手忙脚乱地取出一支烟
来,叼在嘴上,可怎么也点不着火。姚佩佩抓住她的胳膊,问她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汤雅莉猛吸了几口
烟,才道:“我饿了一天,刚才吃得急了一点,就有点心慌。佩佩——”“嗯。”“佩佩,你觉得我这
个人真的有那么坏吗?”说完,眼睛里豆大的泪珠滚滚而出。佩佩见对方似乎动了真情,自己的双眼也
有点潮湿,她就后悔刚才说那样的话。可又不知如何劝慰她,想了半天,就把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
那句话重新说了一遍:“好了好了,别难过了。你要是个男的,我就毫不犹豫地嫁给你。怎么样,这总
可以了吧?”她这一说,汤雅莉哭得反而更厉害了。半晌,汤雅莉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问他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叫花家舍的地方?”“没听说过,怎么呢?”“没什么。”汤雅莉擦了擦眼泪,
像是下了一个很大决心似的,向服务员招了招手。
  佩佩心里道:今天这个羊杂碎也不知怎么了,尽说一些半吊子的话。让人听上去摸不着头脑。
  正想着,汤雅莉又说,钱大钧在城郊的那座房子离这儿不远,她还有些东西留在那儿,她要去取回
来,问姚佩佩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那处房子,到了晚上有点阴森森的,屋后还有几座坟,有些怕人。”
姚佩佩想了想道:“要是碰上钱大钧这个鬼可怎么办?”“他不在,去省里开会了。”汤雅莉道,“你
要是不愿意去,就算了。”佩佩抬头看了看树梢上那一轮铜盆似的圆月,笑道:“我也是个胆小的人,
要是遇上鬼,你可别指望我来救你。今晚的月色这么好,我就陪你去走走呗。”说完两个人挽着胳膊出
了饭店,沿着幽深的巷子往前走。她们来到巷子尽头的一簇桂花树前,汤雅莉又站住了。她从桂花树上
揪下一些桂花来,用手帕包着,说是带回去泡茶。
  “佩佩”,汤雅莉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她的脸:“算了,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不用陪我
了。”“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佩佩道,“走吧,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那房子里有没有养狗?”
汤雅莉摇了摇头,笑道:“是你自己要去的,待会儿要是遇上鬼,你可别怪我。”9这是一处小巧精致
的乡间庭院,座落于甘露亭旁的深林之中。东侧的小院门并未上锁,用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庭院虽
小但十分清幽,四周砌有高墙。墙面的几处花窗,姿态不一,透出一些古意。一颗槐树亭亭如盖,枝条
探出院外,树冠泻下圈圈月光,清风一吹,不觉令人神清气爽,百虑皆忘。墙角种有芭蕉和燕竹,枝蔓
分披;地面遍铺蜀锦碎石,在槐树浓密的阴影中,斑驳成趣。园子多时未经打扫收拾,长满了杂草和野
生的芦柴,却又不免让人动了黍离之思。在花园和天井之间有檐廊相接,左右廊柱挂有一副楹联,白漆
斑驳破碎,但字迹宛然可辨,原先主人的闲情逸趣,从联语一望而知:安闲莫管稻粱谋沽酒不辞风雪路
姚佩佩一进园子,就东瞅西看,随处闲逛。即便自己在上海的院落,与之相比,也不免多了几分俗气,
嘴里不禁赞叹道:“想不到在梅城,竟还有这么一处雅致的宅院。”汤雅莉见佩佩喜欢这个园子,也有
几分得意,笑道:“你要是喜欢,不妨就多看两眼。过两天等大钧回来了,我这把钥匙一交出去,再想
来恐怕也不行了。”说完,开了屋门,就先进去了。
  天井的格局更为幽僻。只是时花异草皆已荒芜,叠石高台遍织蛛网。灌园的工具,诸如钉耙、铲子、
木桶之类都杂乱地堆放在墙角。姚佩佩在天井中驻足良久,忽然看见汤雅莉在楼上向她招手。沿着水井
旁的楼梯躬身而上,走到楼上,姚佩佩看见房间的门都上了锁,只有东侧的一间开着门。汤雅莉正在那
儿烫壶沏茶。
  这个房间大概就是钱大钧和羊杂碎的幽会之所了。一进门,那张雕花罗汉床十分显眼,南窗下有一
张小方桌,几把藤椅。凭窗而坐,可以眺望远处的山景和村庄。窗玻璃的冰裂纹一看就是明清旧物,就
连汤雅莉用来替她泡茶的杯子也画有童叟相戏之图,似乎也很有些来历。汤雅莉说,这个地方远离城区,
还没有通电,只能点上美孚灯照明了。佩佩笑道:“今晚的月色这么好,点上油灯实在有点重复。”汤
雅莉一听她这么说,果然就站起身,要吹灯,佩佩又把她拉住了,“既然点上了,何必吹它?再说有了
这点亮光,我们的胆子也更壮一些。”然后,雅莉坐在姚佩佩的对面,托着脑袋对她说:“怎么样,这
地方不错吧?”佩佩见羊杂碎将他人的院宅向自己炫耀,全然不顾自己已经被扫地出门的事实,再看她
脸上天真烂漫,一心盼着自己夸赞几句,心头忽然一动,不禁有些悲凉。夜空静谧,略无纤尘,银河泻
影,月华静好。佩佩恍惚间简直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我的眼皮为什么抬不起来了?我的头为什么这么
沉?她喝着加了桂花的茶,把手搭在窗台上,心里忽然想到:若是躲在这样一处园子里,一个人过一世,
读它一辈子的春秋三传、四史妙文,倒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羊杂碎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她拉住佩佩的手,道:“反正钱大钧也不在,不妨我们就在这里
住一夜,明天一早离开,怎么样?”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姚佩佩的坚决拒绝。她沉下脸道:“这地方再
好也是人家的。杭州再美,毕竟不是东京汴梁!只消看一眼就可以了,我们赖着这儿,到底也没什么意
思。你赶快去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一会儿就走。再说,明天一早我还要去厂里上班呢。”可雅莉坐在那
儿一动没动,那笑容那眼神越来越诡异。
  “佩佩……”汤雅莉轻轻地叫了一声,泪水又止不住地从脸上淌下来了。姚佩佩一看她流泪,心中
凛然一震,忙问道:“羊杂碎,说实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怎么老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汤雅
莉掏出手绢来擦脸,嘴里含混不清地道:“佩佩,你可不要怪我。”佩佩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似乎预
感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即将发生,猛然记起来,刚才进门的时候,她明明看见大门上落了锁,可仅仅
这一眨眼的功夫,羊杂碎竟然给自己沏好了茶,那么这开水是从哪儿来的呢?想到这儿,佩佩不由得汗
毛倒竖,她觉得自己的胆都快碎裂了,恐惧从脚底沁出来,顺着她的裤管往上爬,顷刻就漫遍了她的全
身。
  姚佩佩从桌边站了起来,指着汤雅莉叫道:“羊杂碎,你,你在害我……”话没说完,就感到眼前
的房子、月亮、窗户都裹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飞快地转动起来。而汤雅莉那张暧昧的脸,竟然分出了
许多重影,在她眼前分分合合,层层叠叠,似乎有一屋子的人在望着自己……她感到头脑昏沉,胀痛欲
裂,腿脚却不听使唤,怎么也挪不开步子。她瘫坐在藤椅上,把桌上的茶杯猛地一推,一头栽倒在桌子
上,沉沉睡去。脑子里最后残剩的一点幽微的光亮,旋即熄灭。她知道茶杯翻了,茶水在桌面上漫过她
的手指,热热的。她听见茶杯在桌子上“骨碌碌”滚动着,最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了。她知道,
她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她那脆弱得像冰块一样的心,她那深藏不露的骄傲和矜持,像花一样盛开在她的
心底里的所有女人的秘密,都碎了。
  姚佩佩从罗汉床上醒过来,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轮皎洁的圆月,不过,它眼看着就要被房檐遮住了。
鳞片般的云朵看上去很不真实,就像是天空突然皲裂,一圈圈银灰色的裂纹玲珑剔透。很快,她就闻到
了一股烟味,可她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她觉得脑子里有一把锥子在搅着
她的神经……她抬起右手,在床上胡乱摸了一下,就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大腿。于是,姚佩佩开始了她
有生以来最为剧烈的尖叫。
  “不要叫,不要叫!”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她耳畔说。
  他将佩佩的脑袋板过来,让她看着自己。姚佩佩看到他嘴角的那颗大痦子,立刻就不敢叫了。她哆
哆嗦嗦地颤栗着,身子一缩,那人顺势一揽,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乖乖,我的小乖乖,我的心肝!自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的心就碎了!你
还记得吗?就是在会议室的那次,你最后一个进来。找不到座位,就站在那儿,望着主席台,望着我。
我当时就想,要是能把你身上的那件蓝色的列宁装全部脱掉,你会是什么样子?啊,你是一颗樱桃!刚
刚长熟,那么圆,那么滑,那么红,还沾着露水。那么请问,我怎么办?惟一的办法,我的小宝宝,就
是把你一口吞下去,连皮带肉,一口把你吞下去。现在你就在我的肚子里。在这儿,你摸摸,姚佩菊同
志……你的身体那么丰饶,比我无数次梦中见到的还要好上一万倍。亲爱的姚佩菊同志,现在我可以负
责任的向你宣布,我爱你!经过慎重考虑,我同样认为,你嫁给我是合适的。请相信,它是纯洁的,亲
爱的姚佩菊同志,你现在惟一应该做的事,就是接受它……
  金玉的双手紧紧地箍着她。姚佩佩蜷缩在他怀里,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像个婴儿般的温顺。她的
身体像一团松松的棉花,使不上什么力气。没办法,真是没办法。金玉俯身蹭了蹭她的脸、她的眼睛。
他的头伏在她胸脯上,嘴里像是含着一颗糖,喃喃低语道:“姚佩佩同志,现在我要发动二次革命,杀
他一个回马枪,您不会反对吧?我想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姚佩佩使劲地抓他、掐
他、拧他、抠他,她所有的挣扎,似乎在向对方撒娇似的绵软无力。金玉把她的两只手一起捉住,捏在
一起,压在她脑后。佩佩就向他吐唾沫。可金玉不仅不生气,反而伸出舌头来舔。她的腰像一张拉满的
弓,一次次高高地耸起来,迎向他。不行,不能这样!我的所有挣扎,在对方的眼中,不过是迎合和急
不可待!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给墙基打夯。而那片薄薄的、易碎的膜,就是我一生的缩影:其中除
了耻辱,什么也没有……
  当金玉发出沉重的鼾声时,姚佩佩试了两次,终于能从床上坐起来了。金玉本能地用手来抓她,可
佩佩轻轻一掰,他的手就松开了。
  她的衣服和裤子在地上被扔得东一件西一件,鞋也不知被踢到什么地方去了。她摸索着在地上找衣
服和鞋,手指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下,她的手破了,可她并不觉得怎么疼痛。随后,她在内衣下面
摸到了那个凉凉的东西,拿过来,凑在月光下一看,原来是一只摔碎的玻璃杯的底托。这块底托沉甸甸
的,四周有一圈锐利的玻璃锋刃。她轻轻地将它搁在桌上,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可并没有马上离开。
  她呆呆地依窗而坐。似乎正在极力回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可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桌上的
那块底托。她又回过头去,看了看那张罗汉床。金玉嘴里扑扑地吐着气,鼾声如雷。我要是把这个东西
往他脸上一按,就像盖上一枚邮戳似的,他的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月亮已经看不见了,可楼上楼下依然
很亮,风吹动着树枝,下雨似地簌簌作响,像是在颤栗,又像是叹息。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味,它不
是来自桌上那尚未用完的锯末般的桂花,而是园子深处蔷薇似有若无的香气。
  她简直没法摆脱那个疯狂的念头。她想到了赶紧离开这儿,可她脑子里有两个小男孩在打架:一个
红衣红裤,怂恿她尽快下手;一个白帽白袍,劝她放弃。她口渴难忍,看见了桌上有只茶杯。她无法判
断里边是否放了安眠药。奇怪的是,安眠药也有自己的意志,事实证明,它完全能够胜任裁判一职:当
姚佩佩悲愤地想到,钱大钧是如何去县医院和药剂师密谋,又用了怎样的办法劝说汤雅莉向自己的姐妹
下手……她觉得没有必要再这样纠缠下去了,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把那块茶杯的底托拿在手里。还好,它很适合把握!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深吸了一口气。
  佩佩,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
  非得这么做吗?
  对,非得这么做不可!
  她不再犹豫,将茶杯底托的锋口朝下,对着床上那张衰老、松弛、肮脏的脸认真地比划了半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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