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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节

夜妖娆-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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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父皇曾经的残忍,他怨过,也恨过,但如今,都不重要了,这一刻,他只想要他的父皇活下去。

金翰无奈的摇了摇头,不再自欺欺人,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至少,他不用再活得那么无望。”翎儿,你要记住……做一个好皇帝……”说着艰难的转过头,想再看一眼他挚爱的女子。

那一眼,百般柔情千般愧,还有万般的留恋不舍,终化作一声淡淡的叹息声随风而逝。继而望向跪了一地的大臣们,他的目光徒然凌厉,苍白的唇抿成坚毅的线条,众臣们仿佛看到了从前在早朝之上端坐龙椅的皇上。只听他沉缓的开口,道:“朕,此生……最后一道……旨意:恕,皇后……无……罪……”

最后一字落音,撑着的身子瞬间便软了下来,趴在金翎的身上,在冷风中渐渐的冰冷。

未曾闭上的眼睛,似是极力转向爱人的方向而不得,最终只能对着殿门外,白茫茫的一片。

纷飞的鹅毛大雪,仿佛是上苍洒落的冥钱。金翰,一代帝王,本是英明神武,却为爱一错再错。原来痴情人,却因一念之差,造就了无数人的悲哀与不幸,连同自身一同困在了心的牢笼,最终死在了心爱之人的手中。他用最后一个眼神,向天地诉说着,他,死得其所。

“皇上“侍卫伏地,与众臣一同悲泣。

金翎抱着父皇的身子,轻轻的帮他合上眼睛,他惨白的面庞盛满了哀伤,睁着无神的双眼,怔怔的望着顶部的房梁。滚动的喉结,昭示着他此刻极致的隐忍,痛楚,掩盖于心,唇被抿成一条直线,身子不住的颤。

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也离他而去。从此,留他一人,孤独于世。

自这一刻起,他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但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高兴。当他拥有了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若没有想要保护的人,那么这权势,要来又有何用?

人生的悲哀,莫过于此!

如陌跪坐在金翎的身边,第一次主动去握他的手,很冰冷。

金翎一点反应也无,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就那么呆呆的望着,没有眼泪,因为他,从来都不流泪。

如陌静静的低下头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失去亲人的痛苦本就是极致,更何况,那还是他唯一的亲人,又是因他而死。这种悲痛,外人无法理解。

“哈哈……”一声不合时宜的大笑,突然回响在大殿的上空。众人忙循声去望,指尖岑心言咧着嘴,昔日的美眸空洞的映不出一物,面上的表情,说不清到底是笑还是哭。

金翰死了,她的仇人终于死了!可她为什么不觉得快乐?她应该很高兴的,不是吗?

九年了,她在他身边整整九年,这九年来,她因为心中的仇恨,从未想过金翰待她好还是不好。可就在此时,九年来的点点滴滴都用上心头,在眼前浮现。她忽然悲哀的意识到,这个一直以来恨之入骨的男人,其实才是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他疼她,爱她,宠她,纵容她,为她可以放弃一切,包括他的江山他的生命。

朝夕相处的两千多和日夜,究竟能留下多少记忆?她望着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记忆中明黄色的伟岸身影,心中悲凉的无以复加。

记忆和习惯,真的很可怕,忘不掉,戒不了。原来恨,也需要感情。

他临死前还说,恕皇后无罪!为什么又要恕她无罪?为什么到死,都要为她着想?

金翰,他终于死在了她的手中,她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被他带走了她的仇恨,她的生命,什么都不剩。

慢慢走到金翰的身边,她歪着头看了看,再朝金翰的腿,踢上两脚,见他不动,又补上两脚,然后突然兴奋的大叫,那叫声听在耳中却带着说不清的悲伤。”他不动了?他死了?哈哈……金翰,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哈哈哈……”

心情沉重的百官,怀着极度不悦的目光,齐齐的朝着她望了过来,之间她双目呆滞无光,白发散乱,遮去了大半张容颜。她站来皇上的身边,手舞足蹈,十足的疯妇模样。众臣不由得面面相觑。

岑心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安静了下来,望着地上的人,神色茫然道:“他死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找谁报仇去?找谁报仇……咦?不对啊,我爹娘的身子是白色的,为什么他不是?”她看着自己的手,在空中焦急的胡乱比划,喃喃自语:“我记得我爹娘都是白色的,为什么他不一样?不行,我要把他变成白色的……”

众人大惊,都知道她的爹娘是被凌迟致死,只剩下森森白骨,若她朕要割皇上的肉,那还得了?想到这,连忙招呼侍卫上来阻止。

如陌心底一震,看她的模样,根本就是失去了心智,她慌忙伸手拉住她,却被她大力的甩开。岑心言在挣开她的时候,目光触及外面的一地雪白,忽然顿住身子,兴奋的如同一个孩子般的大声喊叫:“白色的,那里都是白色的……哈哈……都是白色的,哈哈哈……”

疯了?!

是的。岑心言,她……疯了!

父母的遗恨,子女的怨痛,无法祈求的曾经爱人的谅解,多年来支撑她活着的仇恨的消逝,以及她囚困在仇恨与悔痛当中千疮百孔的心……

命运的可悲,在这个女子的生命里,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娘……”如陌颤着唇,却唤不出声。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在这一件一件的残酷事实面前,仿佛被冰雪冻结,失去了感知。

原来这世上,最痛苦的人,一直都不是她。

岑心言忽然大笑着冲出了大殿,谁也不敢阻拦,也无人能阻挡得住。

飘飞的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堆积了一层,又一层。

绣着凤凰图案的暗红衣袍,拖尾处沿着脚步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转眼便被新雪覆住,张扬的袖袍在寒风的抖动中,划出一道道凄美的弧。

她剧烈的咳嗽着,飞奔地的步子半刻不停,鲜红的血,自指尖滴落下来,瞬间冷却,融不化冰雪。

她缓缓倒地,仰躺在漫天大雪之中,笑着,合上眼。

十年尘世苍茫,浮华似梦,过眼烟云。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年,本该是喜气洋洋的节庆,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金国上下一片愁云惨淡。家家户户门前白灯高悬,锦衣华服换做白衣麻布,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一年内禁止婚嫁等喜庆事宜。

金翰的灵堂设在宜灵殿,殿内白布遍结,在冷风中飘摇摆动,瑟瑟摇曳。案台上两排白烛燃烧,烛泪暗垂。

灵柩前,放着一个大大的火盆,盆中火舌燎窜,吞噬了不断添入的皇帝的旧物,燃尽成灰。黑灰的眼色,在一阵风吹来时,纷扬而起,凌乱的漂浮于空。

金翎跪坐于地,静静的看着那狂窜的火苗,他清俊的面容,依旧苍白,唇边清浅的弧度,没有了冷峭和嘲讽,也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只是一个不带有任何情绪的淡笑,一种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火光映在他淡漠空茫的眼中,温暖的眼色反射出与那火光格格不入的一片冰凉。

“太子殿下,您才刚刚休息了三日,身子未愈,不宜长跪,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想必皇上在天有灵,是不会怪罪您的。”一旁的内侍监常总管面色悲戚,对金翎出言劝谏,语气中不无担忧。

常总管跟了金翰几十年,看着太子长大,对他们父子之间这些年来的矛盾和情感都看得清清楚楚。如今,皇上为太子而死,太子表面虽然一如平常,其实是把所有的苦都藏在了心里,不让别人看到。他身上的伤那样重,还要强撑着为皇上守灵,他这是怕皇上一个人在这儿寂寞!

唉!这个看尽了皇室亲情薄凉的老总管不禁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金翎对常总管的话置若罔闻,他只是怔怔的望着旁边跪着的内监将父皇旧物放入火盆中焚烧的动作,一言不发。

过了许久,一名御医走进灵堂,行礼唤道:“太子殿下!”

金翎眸光微转,却并未回头,只面无表情的问道:“林御医,皇后病情如何?”

林御医恭敬道:“回太子殿下,皇后娘娘郁结在心已非一日,近年来每逢情绪激动便常有咳血症状发生,此次似是受了天大的打击,微臣……恐怕……”

“你的意思是,她没得救了,是吗?”金翎淡漠的截口,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似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

林御医忙跪下,低头道:“微臣已经尽力了,但皇后娘娘一点醒转的迹象都没有,不过……”

他话头顿住,似是有所犹豫,金翎微微掉头,拿眼角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就说。”

“是,是。回太子殿下,微臣有个师弟,他对于这种病有一些研究,可以让他进宫来试一试。”林御医看着太子的背影,静静的等待着太子的指示。但是他等了许久,太子都没再出声'奇+书+网'。虽然皇上恕皇后无罪,皇后在名义上还是一国之母,但太子对皇后的恨不会就此消磨,只要他放手不管,让皇后就此死去,既能报了仇又不算违背皇上的旨意。并且此病可称得上是绝症,就算他的师弟对此颇有研究,恐也无甚把握。

金翎望着灵柩的方向,目光似穿透了棺木,望向茫茫过往。

紫琼宫红墙碧瓦,萧瑟秋风。一名美丽的素衣女子在琼花树下抱着他小小的身子,满目的落寞神色。”母妃一生的悲哀在于爱错了你的父皇。世人皆言帝王无情,偏偏你的父皇却是个痴情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女子,再无母妃的容身之地,看着你慢慢的长大,看你娶妻生子,余愿,足矣。”

那时的他,总是安静的躺在母妃的怀里,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听着母妃的幽幽诉说,充当她一生凄凉的见证。只可惜,如此简单的愿望,终究未能达成。

他永远记得八年前的那一日,母妃中毒后,要他忍辱负重,认皇后为母,而她自己毒发之时故作是被他气死,只为保他性命无忧。他看着母妃在他面前倒下,口吐鲜血,万分痛苦的死去,自己却要站在杀母仇人的身边,冷眼相望。

只因母妃中毒之后对他说:“翎儿,你别恨父皇,这是母妃的命。母妃是心甘情愿为你去死,所以你才更应该好好的活着,才对得起我。你答应我,无论你心里有多苦,不管你有多少委屈,你都要活着,你答应我,答应我……”

浊日当空,萧风佛面,他们母子二人在琼花树下相拥痛哭,悲心彻骨。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唯一的一次流泪,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哭泣,自此之后,他只能笑,也只会笑。

他恨父皇和那个女人恨了十八年,可到最后,父皇却和母妃一样,选择为他而死。而他们,都死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中。

父皇,我到底该说您是有情,还是无情?

母妃,如果让她继续活下去,您在天上,一定不能瞑目吧?!

“太子殿下!”林御医一声提醒的轻唤,唤回了他飘远的思绪。金翎回头看了他一眼,唇边笑容依旧,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他目光犀利,淡淡的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林御医愣了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道:“回太子殿下,此事只有微臣一人知晓。微臣的师弟性格孤僻,一向不喜与人结交,因此,世人并不知他善医道,精通此术,还请太子殿下放宽心!”

金翎淡淡恩了一声,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林御医出里宜灵殿,已是一身冷汗,他进宫日久,对于宫廷之术,自然通晓一些。

殿内,金翎转头扫了眼常总管和一旁焚烧物品的内监,只见他二人紧低着头,仿佛对方才的对话一句都不曾听见般。

金翎唇边弧度上扬,对着常总管,状似随意的问道:“太子妃这几日情况如何?”

常总管连忙应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除了头一日抱着皇后娘娘在雪地里跪了两个时辰之外,这几日也一直跪在皇后娘娘的床前,不说话,不合眼,也不曾进过膳食。整个人就好像……好像痴了一样。”

金翎一怔,三日来始终无表情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目中闪过心疼之色,唇边笑容渐退,嘴角染上一抹凄凉。

他缓缓站起身,却因为身骨虚弱,剧痛来袭,有些立不稳,常总管连忙扶了他。金翎挣开,撑着身子,往皇后寝宫行去。

冷月如水,在夜空中浅浅流动,寒风似箭,刺人心口生疼。

皇后寝宫,宫人们忍受不住屋里压抑气氛,纷纷退出门外守着,还她一室清静。金翎到来后阻止了她们的行礼,默默的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他立在一个暗处的角落,静静的望着屋里一身悲绝的女子。

寝宫内,如陌一人独跪床前,凄目凝望躺在床上毫无一丝生气的女子,心中空茫无边。

银光透窗,打在她纤瘦的身躯之上,似被笼罩了一层苍凉的薄雾,远远望去,仿佛虚境中的飘渺幻象,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金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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