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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大国医-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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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说的是日本人投降的前一年夏天,一日午后,吴绵羊酒足饭饱,手摇纸扇,靠在庭院里的躺椅上,面对上方浓绿的葡萄架,聆听一声紧似一声的蝉鸣,渐渐进入梦乡。
  睡梦中,绿草如茵,一只灰色的野兔,欢快地蹦跳、吃草。突然间,有一队猎人奔来。天空上鹞鹰盘旋,草地上犬声阵阵,灰色野兔仓促逃命。可是,任凭野兔如何奔逃,它就是摆脱不了猎人的追捕。眼看着一支利箭激射而至,灰色的野兔顷刻间就要毙命。
  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吴绵羊,突然间被耳旁传来的一阵吵嚷声惊醒。当时就听佣人在说:“别吵了,别吵了,吴爷在午睡,别吵醒他。”
  又有乡丁道:“这四人来历不明,有可能是八路军的奸细,还是让吴爷送到皇军那里去处理吧。”
  第37节:我的汉奸舅爷吴绵羊(2)
  佣人又说:“稍停,等吴爷睡醒后再说吧。你看他们四人五花大绑的,也跑不了,几位先随我到下房喝点水,休息一下。”
  佣人和几位乡丁,到下房去了。吴绵羊睁开眼,看庭院里的烈日下,站着四位学生打扮的年轻人。又想起刚才的梦境,心说自己属兔的,要不是这四位青年人到来,那梦中的灰兔,肯定要被利箭射死。于是,吴绵羊心存感激之情,走近四位青年学生身旁问道:“你等何方人氏,此行有何目的?”
  四位年轻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位方脸男生说道:“我家住离此不远的巨野,现在上海求学,适逢暑天假期,民风考研至此,与八路军无干系。望吴爷开恩,放我等一条生路。”
  吴绵羊说道:“如今兵荒马乱,你等身为学子,应当以学为重,若四处闲游,岂可顾全自身安危。这样吧,待我稍停审讯之时,你认我为表哥,我自会救你。”
  吴绵羊说完话,仍回躺椅上假寐。稍倾,佣人和乡丁至,观吴绵羊似醒,便上前禀报:“我等抓获八路奸细四人,欲押往县城,送交皇军,但恐有误,先请吴爷定夺。”
  吴绵羊点头,假作懒洋洋似刚睡醒状,来到四位学生身前,就听方脸男生大叫道:“表哥,兄弟我访您至此,如何遭此冷遇?”
  吴绵羊闻听此言,故作惊讶状,忙说:“呀,这不是去上海求学的表弟吗!多年不见,今日何故造访?哎呀呀,为何被绑?兄多有得罪,该死,该死。”
  几位乡丁只因四位学生非本地人氏打扮,便疑心与八路军有染。要说是否真实,他们还真没有把握。如今看吴爷认了是自家表弟,便赶紧给四人松了绑,并请吴爷和四位青年人原谅。
  吴绵羊挥挥手,让众乡丁退下,留四位年轻人休息了两天后,便给他们开了张通行证,并且说你们快快走吧。
  这四位年轻人自报是上海的学生,此事不虚,但他们此行的目的,却真真正正是为了抗日,欲投奔革命圣地延安。
  从上海到延安,千里遥远,为何他们会步行经过鲁西南呢?是不是乡人们的杜撰?
  为此,向我讲述此故事的多位乡人,一再向我解释,说那四位年轻人,是沿运河水路北上的。只因船行至微山湖处,遇日本人盘查甚严,故步行向西,经鲁西南处,恰被吴绵羊搭救。
  也有乡人告诉我,说是吴绵羊命不该绝,那位方脸学生是专门救他来了。因为许多年过去后,从革命圣地延安走出来的那位名叫萧扬的方脸学生,作了山东省公安厅的领导,吴绵羊被判处死刑的卷宗,恰恰要经?过他的审阅。
  他看过卷宗上的照片,感觉此人有点面熟。又仔细审阅卷宗,知他是鲁西南人氏。终于想到自己和其他三位学友,在投奔革命圣地延安的路上,行至鲁西南一地的不寻常经历。于是心说:当时吴绵羊如不放行,真要被押往日军处,那是死是活,还真不一定呢?
  不过,当时萧扬也纳闷,包括到现在观看吴绵羊的卷宗,他都搞不懂,像吴绵羊这样一位日本人的走狗,又是剥削咱穷苦人家的大地主,还是蒋匪特务,他当时为什么要救我们这些形同陌路的学生呢?
  萧扬搞不懂他是出于何种考虑,但事实上,却是他真真正正救了咱们的革命同志。于是,萧扬在看过吴绵羊的卷宗后批示:此人对革命有功,曾救过咱们的四位革命同志,请当地政府认真审查,暂缓处理。
  萧扬还为此写了一份那年夏日被救经历的材料,一并复请当地政府核实。
  当我们的公安人员再次提审吴绵羊,询问他可否对革命工作有过贡献时,吴绵羊却说:“我一生作恶多端,死也无憾。要说对革命工作有贡献,那也是为了保住自家的财产,作得一些虚情假意的应酬。”
  公安人员听后笑,心说这吴绵羊,肯定是被死刑的判决吓昏了头。便又接着提示道:“你可否救过咱们的革命同志?”
  吴绵羊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一生虽说没直接杀过人,但也没救过人,特别是像你说的革命同志。”
  面对吴绵羊的一口拒绝,公安人员心想:难道我们的萧扬同志,真的搞错了?可再看过证明材料,时间、地点都很真实具体。况且说,像萧扬同志这样一位省里的大官,有着多年的革命经?历,也不可能为一个有罪于人民的蒋匪特务作伪证呀?
  于是,公安人员再一次具体谈到某年某月某日,四位学生被救的事件经过。吴绵羊终于想起来了,连连说道:“有此事,有此事!”
  公安人员一喜,忙问:“你当时出于何种考虑,是否看出他们就是抗日的学生?”
  吴绵羊叹声道:“唉——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考虑。还不就是我当时做了一个噩梦,感谢四位青年学生到来,救我于梦境之中。我纯粹是一时高兴而已,看不出那四位学生,还是咱们的革命同志。要说我对革命有贡献,纯粹是胡说八道而已。如说我坏事做尽,应该吃枪子,那还差不离。”
  第38节:我的汉奸舅爷吴绵羊(3)
  公安人员详细记下吴绵羊的口供,终于证实了他曾救过咱们的四位革命同志。至于他一心求死的语言,我们的公安人员一致研究认为:他的神经有毛病,看来加入特务组织,也并非是他的主观意图。
  于是,再次报请上级有关部门,减轻了吴绵羊的罪行,让他回家养病去了。而其他和吴绵羊一批被抓的帮派组织成员,全都被枪子穿心脏,去见了阎王。
  吴绵羊虽说在全国镇压反革命的活动中大难不死,但却没有逃过“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饥饿之鬼的夺命。
  那是一个冬天的夜晚,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吃过一口东西的吴绵羊,躺在一张破床上。妻子因营养不良,全身浮肿,两个月以前已经死去。唯一的儿子,解放前去了台湾,是死是活,音信皆无。
  孤苦伶仃的吴绵羊,似乎感觉到自己快不行了,但他临死之前,却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
  他艰难地从破床上爬起来,去抠土墙上的一块块泥土,然后塞进嘴里,艰难地咽下,以填充那因饥饿,而无法直起来的身体。
  那个饥饿的年代,吃土并不是吴绵羊的发明。听我奶奶说过,在这之前,早就有乡人们,吃过一种叫做佛面的东西。
  佛面是乡人们在白花花的盐碱地里,撮起地表层含盐、含碱的泥土,掺上些少量的面粉,以土代面,还说这是老天爷可怜天下的灾民,天降的佛面。这种吃食,让我们听起来无法理解。但对于从那个饥荒年代走过来的人而言,却又不算什么新鲜事。
  临死之前的吴绵羊,吃了几块泥土,感觉如咽下几个热乎乎的白面大馒头似的。他那虚弱的身体,也一下子硬实了许多。
  他从墙角找了一把铁锨,偷偷摸摸来到了他昔日的宅院内。此宅院,现已作了孩子们读书的学堂。
  夜已深,狗不叫,鸡不鸣,唯有那天上一颗颗闪闪亮亮的星星,闪耀着迷人的光明。
  吴绵羊开始在他堂屋的西山墙角下,用铁锨轻轻挖动泥土。算起来,也有十多年了,也是这样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他在此埋下了一土罐金条和一土罐银元。
  当时,并非他不愿将这些财宝交给农协?会,而是他感觉到祖上传下来的这点家业,都没了实在可惜。一天天、一年年过去了,社会的不断变动,使他一次次拒绝了去挖财宝的行动。并不是他不愿去挖,而是他确实不敢去挖。
  现如今,自己的生命就要结束了,他终于不再担心和害怕什么!近邻的那位小媳妇,昨日白天还抱着吃奶的婴儿,可一宿醒来后,“哇哇”大哭的婴儿,吸吮的却是无奶水可流的奶头,而那小媳妇的身体,却因饥饿早已僵硬。
  还有那学堂里,一位位面黄肌瘦的学生,老师在前面讲着讲着课,就听讲台下“扑通、扑通”饿晕过去好几位。为了饥饿的孩子,不能再等了!他使劲儿翻?动着泥土,他凭着真实如初的记忆,仔细翻?找着土地下的银元和金条。
  第二天清晨,当学生们陆续续来到学校,走进教室时,惊讶地发现每一位同学的课桌上,都摆放着一枚银元。
  全校都轰动了,那个饥饿的年代,一枚银元,能值五元人民币,足可以让人吃上三天饱饭。
  当全校师生,收拢起一百多块银元的时候,那学校不远处的土房里,吴绵羊也已气若游丝了。
  作为他在世唯一一位亲人,我奶奶何吴氏,从何家楼匆匆赶来,他只说了句:“银元给了孩子,金条没有找到。”便断了气。
  一个地主,就这样以他临终前不可思议的行动,结束了他的生命。一些领导干部给他的评价是:这个地主改造好了。也有乡人们说他是:那老头精神有毛病。
  到了二十世纪的七十年代末期,全国取消了成分论。遗憾的是,吴绵羊并没有看到自己的地主帽子被人摘去。又过了二十年,到了二十世纪末。我观看全国男篮甲级联赛的一场比赛时,见有狂热的球迷头戴瓜皮小帽,身穿印有古典“寿”字长袍,高举着“我是地主”的招牌,感慨如今“地主”这两个字含义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当我奶奶掩埋掉自己的兄长吴绵羊后,她还以为将自己的娘家人都埋掉了。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到了她的晚年,她那四十多年音信全无,本以为早死在战场上的侄儿吴子龙,却突然在台湾海峡的那一边来信了。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激动的消息,我奶奶手捧来信,泪水湿透了衣襟。老天爷保佑,吴家香火未断。
  我奶奶那侄儿子龙,当时是台湾的一名官员,他面对故土鲁西南,姑姑来信要求他归家与亲人相见的信函,却是身不由己。
  因为当时台湾的政策,不允许官员回乡与亲人团圆。不过,回不来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我奶奶知道了,就在海峡的那一边,还有着他们吴家未断的香火。
  第39节:我的汉奸舅爷吴绵羊(4)
  年迈的她常念叨着:“断了线的风筝啊,终归要回到大地;远行的亲人啊,又怎能不眷恋故乡的这片土地……”
  我奶奶这一生,乡人们对她的评价是:甜在两头,苦在中间。您看她早年是吴家的大小姐,生活富裕,自不必说。但等她那年遇土匪,嫁给我爷爷后,到了贫穷人家,一生又为我爷爷生了两男二女,辛辛苦苦抚养成人。日子艰辛,还没熬出头,却又有我二姑婚姻受阻,短命而亡。为娘的心呀,又何尝好受。
  到了晚年,改革开放,国家兴,家业旺,我奶奶不愁吃,不愁穿,先有了侄儿吴子龙的信息,后又迎来了外甥女丫丫的看望。
  如果说多年前,丫丫是哭喊着“你拍八我拍八,八个丫丫找妈妈”的童谣,离开了故乡的,那么今天,早已是省城某中医学院学生的丫丫,却是带着欢笑来看望外祖母的。
  丫丫长得高高大大,一条粗粗长长的辫子,很像年轻时的妈妈。可爱的丫丫表妹,依偎在我奶奶的身旁,或多或少减轻了她老人家内心深处失去女儿采妮的痛苦。
  我晚年的奶奶是幸福的,我父亲和晚娘,曾陪伴她老人家到北京来,游览过故宫,还去了天坛、北海等名胜景点。这一切,已让生活在我故乡那片贫瘠土地上的老头、老太太们,羡慕不已了。
  还有她远在台湾的侄儿吴子龙,每年的中秋节,都要给她邮来一千元美金。虽然这些钱,她都为她的子孙们花了,但她比自己用了还要高兴。侄儿吴子龙也多次来信,希望她老人家到台湾相见。而年迈的我奶奶,终于没能见到她的侄儿,在她八十岁寿辰的那一天,住进了医院。
  故乡的亲人给北京的我父亲连发了两封加急电报。已参加工作的我,陪我父亲和晚娘回了故乡。
  躺在医院里,已打了三天点滴的我奶奶,昏迷中听到她远在北京的子女们到来,缓缓地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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