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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水母与蜗牛 -[美]刘易斯·托马斯-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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缩的行星向人发出,你无可逃遁,即使在南达科他州的盐矿底层也逃不了。当然,

还有水门事件。 约翰·凯奇(John Cage)的音乐,学术场合的黑板上粉笔画出的

下降曲线,交替地预言着未来美国宠物狗种群的数量,哈莱姆的老鼠,头顶上和盐

矿深处的核爆,挪威的自杀事件,印度作物歉收,世界人口总数;想到月亮的吸引

力会引起秃顶,不可避免的大陆漂移,电子吉他,各种东西在悄悄溜走,感觉到处

的小地毯从什物底下滑出去:这些意念渐渐汇流,渐趋于无定形,尔后归于虚无,

融入一种结实的、凝胶状的偏斜思想。一旦这事发生,你就开始进入最后的阶段,

那便是关于纯愁的纯愁。此乃西方智慧的精华,我将其称为玄愁。



    现在且论玄愁的用处。首先,它会在头脑空虚的时候把它整个儿填满。你的头

脑倾向于闲愁万种,绵绵无尽,盘桓心底;老是纳闷儿,是不是忘了什么该愁的事

儿。这会儿不然了。你一下子就得到充分的体验,来有定时,时间由你自己安排。



    其次,在大白天无可烦愁时能让你过得充实,因为有虚实之对比而大欢喜。



    第三,第三条好处我忘了,这说明要愁的事又少了一桩。



    当然,也有不利的方面,需要面对。我得承认,玄愁是种代用的体验,是真愁

的替代品。在这种意义上,总是存在作过头的危险。另一种危险就是技术的介入。

我毫不怀疑,很快就会有广告,登在小型文学杂志最后几页,推销一些电子装置,

装在黑色的塑料匣子里,有旋钮,有显示屏,耳机里响着受激而发的嗡嗡声,还有

终端可固定在头骨的各部位,以便使脑波跟玄愁交相呼应而彼此加强,并可随意选

择波形。自然还得说一句,如不满意(或即使满意),钱款退还。这些装置会被冠

以诱人的品名展开销售,如忧愁放大器,或人工沮丧机云云。想到这些,又添一段

愁,可这份愁或许没什么大不了,顶多像普通的汽车收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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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观察者在生物学研究中所起的作用是复杂的,可是并不奇怪。他或她只是观察,

描述,解释,或许偶尔还嘶哑地喊叫一声,仅此而已。观察这一动作本身并没有改

变观察对象的根本方面,或按理说不应该改变什么根本的方面。



    在现代物理学中,情况可大不一样。测不准原理并不意味着,观察者一定会一

经观察就毁坏确切的动量,或改变被观察的粒子,尽管这些事情是有的。实际上,

那效应更深刻些。观察者和他的仪器创造被观察的现实。没有他,单个的粒子有种

种的可能性,表现为种种的波形。要由他的仪器加以研究的现实不仅仅存在;那现

实是由实验室生出来的。



    我想到了这一点,但不能长久地专注。词语老是构成障碍。物理学的词汇本身

就够使人迷惑: “魅力”(charm,核物理学),“奇异性”,“强”力和“弱”

力,还有“夸克”。“物质”(matter)一词本身就跟梦幻一般,由一个基于儿语

的印欧语词根ma生长而成。 这个词根后来成了mater,  再后来分化成好几个词如

maternal(母亲的,母系的),material(物质),还有matrix(子宫,基质)。

德墨特尔(Demeter)的名字就来自这一词根,她是管整个大地的神。



    说到这儿,我突然记起,我自己一直在作着某种物理学的观察。没经过正规训

练,观察用的仪器是一个铅笔尖,而可能还无意中引起了麻烦。我没想改变什么,

并且,我想说,假如有所打扰,那么我得为这打扰说声对不起。



    大约自去年开始,有好几回,我坐在北向面对东六十九号街的一个高层房间里,

在办公桌前,直直地看七十二号街和三号大道交汇处的一座高层公寓楼,看那上面

某块玻璃上太阳的反光。太阳从午后出现,出现的地点随季节而慢慢地变化。这你

也能想到。但一天中太阳出现地点的变化可快得多。如果我看得足够久,我的眼睛

可以携带多达八个又黄又绿的太阳的余像,把它们移到房间墙上的任何地方,把它

们移上移下,所有的八个太阳,随意移动。



    现在,我得说说我一直干的是什么了。



    偶有几次,我把纸张(我用的是一种带黄色格子的拍纸簿)放在书桌的中心,

把铅笔尖(最好用削得溜尖的铅笔尖)放在纸张的中央,注意七十二号街和三号大

道间那幢大楼,然后把笔尖固定在那儿。



    这种时候,我作的就是改变那系统运作的方式。我没有使地球每二十四小时转

动一周,而是把稳笔尖,让太阳慢慢地绕东六十九号街转。谁都可以作这件事。开

始启动得费点力气,但经过几分钟的凝神苦想,你就能让东六十九号街居于不动的

中心,然后你就感觉到太阳从你右后方升起,慢慢划一个大圆;一旦你启动了太阳,

就不难组织起太阳系的其他部分,使整个系统围着一个不动的地球旋转,更确切些,

是围绕曼哈顿东部的一个中心点转。当然得对付某种偏心性和不对称,并且,事件

也并非井井有条,可它还是在转。



    可是,在我开始作这件事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的是,它必然要触动更大的

范围,这范围超出了太阳系。



    你得使整个星系转动起来。整个星系在二十四小时转一圈。可然后呢,还有所

有其他星系,它们不能被高高挂起,置之不理。它们也必须同时启动,旋转起来,

跟我们当地的太阳准确地同步运动。当它们被启动旋转,发着尖利的哨声穿过太阳

风湍流的时候,得允许它们围绕彼此作自己的无摩擦而有韵律的舞蹈,各自还带着

自己的部件在内部跳舞。这是件巨大的工作,你得牢牢把握住铅笔尖才能作得正确。

你得作那整个事情,完全地作,否则,就会把那个结构震撼成碎片。



    假如你想要太阳每二十四小时里转一个整圈,你就得带着那整个宇宙,所有的

星系,太空里所有的东西,离开那个弯曲的边缘。



    这件事情里,最难作的部分,是你必须以那样的速度转动最外围的星系,以便

使所有一切在二十四小时里转过来。这意味着,你需要非常高的运行速度,远远超

过光速,否则,有些部分就要落后在外围磨磨蹭蹭。这样不行。宇宙需要在二十四

小时内围绕一个固定的地球旋转,可你必须愿意投入那么多时间,并且牢牢地握住

铅笔。



    现在让我烦心的是,这种活动会给宇宙学家造成什么效应。他们可能会在帕萨

迪纳,或波多黎各,或巴洛马,或匹茨堡,或其他什么地方,观察着什么。在我转

动宇宙的时候,很可能万事大吉,想象道,我是在首尾一贯地做这件事,并且,实

际上也没有什么附着在边缘上的膜曾被我无意中撕裂。可是,在我玩腻了——有时

我真的会玩腻了——而放下铅笔,转而想别的事情时,情况又会怎样呢?我想,一

定会出现某种倾侧,某种震动,直震到边缘,这时、事情会作出调整,调回到老样

子,地球每二十四小时自转一周,同时又绕太阳公转。



    我想我应对此说几句话,为的是万一在我作完了那件事情时,需要就我的观察

结果作些调整。可同时我也想到,我个人的操作可能不是唯一的。完全可能,还有

个什么人,在西部中央公园,在第八十号街的上头的公离里,在那儿使宇宙绕固定

的一点旋转。 或者,甚至在提奈克(Teaneck)也有人作着同样的事。或者,甚至

远在旧金山,还许有人以我所不解的方式歪曲着一切。实际上,这样的事也许会一

直出现,以这种或那种方式掀动着宇宙,使其绕这个或那个固定的点转动,有时甚

至还会彼此矛盾。这事应该告诉那些天文学家,不然恐怕就太晚了,来不及意识到

那乱糟糟的数字。



    我为自己所作的感到抱歉。可这并不意味着,我有把握能停下来。一旦你精确

地把握住那个铅笔尖,把它固定在一个好地方,整个宇宙发着哨声围着它转、以必

要的速度使所有天体物质缩小到乌有,感觉到那整个东西颠簸起伏,几乎要失控飞

走,但仍旧举着它,旋转着——那时,要想停下是很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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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疾病







    从远处看去,脑膜炎双球菌好像是整个人类的残酷无情的危险敌人。时疫席卷

过军营,校园,有时危及整个整个城市的居民。那种微生物侵入血流,然后侵入脑

膜间隙,结果便是脑膜炎。在有效的化学疗法出现之前的日子里,那是一种可怕的、

高度致命的病痛。脑膜炎双球菌似乎特别适应于人类脑膜内的生活。从这一意义上

讲,这种遭遇好像是有针对性的。你甚至会说,它就是这样讨生活。是一种捕食性

动物,而猎获的对象就是我们。



    可事情不是这样。如果你计数感染脑膜炎双球菌的人的总数,再比较一下被脑

膜炎整倒的人数,那么,这一安排就呈现出不同的面貌来。真正发生脑膜炎的病例

总是非常少的少数人。没错儿,有多数人感染这种菌,但在带菌者身上,它只局限

于呆在鼻咽道,带菌者通常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在感染几天后,它们在那些人的血

液中产生针对脑膜炎双球菌的抗体,然后,那种微生物或继续留在咽粘膜中,或不

留下来,但事情到此就了结了。没有侵及中枢神经系统。



    脑膜炎病例是一些例外。脑膜炎双球菌感染的常例是一种良性的,暂时的上呼

吸道感染,几乎就不是一种感染,倒像是一种平和的结社。某些病人竟然发生脑膜

炎、这仍是个谜,但不大可能意味着这是那种细菌的特别嗜好。可能的情况是,受

感染病人的防御机制在哪方面出了毛病,以至于脑膜炎双球菌得到了进入的特许,

可以说被请了进来。不管怎样,这种病是自然界的某种反常事件,很像是一场事故。





    淋巴球性脉络丛脑膜炎的病毒在小鼠群中是无所不在的。它造成的典型疾病是

一种致命的脑膜炎,其中,脑表面的渗出物几乎完全由淋巴细胞组成。初看上去、

那种疾病似乎代表了一种特别适应于这种行为的病毒对中枢神经系统的侵害。然而,

实际情况是,疾病是由寄主自己的淋巴细胞侵入大脑表面引起的,而不是由该病毒

的任何神经毒性引起的。如果淋巴反应得到了预防,比如、在胚胎期诱发感染,产

生对那种病毒的“容忍”,结果是持久的、无处不在、包括中枢神经系统都有的病

毒感染,但没有任何脑病的症状。如果这时通过从正常的、不容忍的小鼠身上移植

入淋巴组织来恢复免疫反应,那么,几天内就发生脑膜炎。新来的淋巴细胞涌满大

脑表面,寻找病毒,而这正是致命的。从本质上讲,那种疾病是寄主对病毒的反应

的结果。



    肾上腺皮质酮有着许多性质。其中之一,就是关闭对细菌的各种防御反应,似

乎也关闭传染病的一些最显眼的临床表现。20世纪50年代初,在肾上腺皮质酮刚刚

能用于临床研究时,用它治疗了好几例患肺炎双球菌性大叶肺炎和几例非典型性肺

炎。一开始,观察到似乎是神奇的临床疗效。不出几小时,高烧,不适,虚脱,胸

痛和咳嗽都消失了,而病人自己也感到恢复得健康如常,要吃饭,声称能起来走走

了。但与此同时,X光检查显示,肺炎的病程惊人地加深了。于是,试验立即停止。

后来,其他研究者在伤寒热和立克次氏体感染的病人身上观察到类似的临床表现戏

剧性消失的现象,同样伴有感染加速蔓延的不可接受的代价。



    病理由寄主支配的最显眼的例子,是通过革兰氏阴性菌类酯多糖内毒素在各种

动物身上诱发的一系列反应。在这些情况中,那种细菌毒素本身甚至看上去没有毒

性。尽管那种物质对各种细胞和组织,包括多形核白细胞,血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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