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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承欢 by 猫浮-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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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阖闾自己也没有想到过。 
也许他只是想起自己年少时,喝了七八分的醉,从宫墙里翻出去看灯会时无忧无虑的心情。 
那也是个雨天吧,七零八落的彩灯在大雨里好不凄惨的样子。年少的阖闾抱着一盏兔子灯怔怔站着,好半天,才被宫人领了回去。 
他的人生里几乎也从来没有过轻松愉悦的漫步。 
这一点来说,他和他身边这出身微寒的少年,其实非常,非常的相似。 



如果这一路一直走下去,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更多相互偎依的感觉? 



就在从青池坊转入白石街的瞬间,街角忽然冲出一人,剑光一闪,直刺阖闾! 
这一剑,在下得幽暗的雨里来得无声无息,锋刃上的青光在散漫的雨水里几乎不可见。在阖闾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前,已贴近了他,立即可以感到寒刃逼上前胸的尖锐疾风! 
避无可避。 
与此同时,又一名刺客自青池坊的檐下冲出,迅速无比地刺向阖闾毫无防备的后背。 
他连想都不想,下意识地手一挥,已经把承欢推到自己面前。 



承欢只觉得眼前一花,在意识到任何事情以前,利刃破背的真切感受猛然传来! 



就在这短暂瞬间,阖闾争取到少许机会,拔出莫邪剑,一个回身,已架住了身后刺客的长剑。 
利刃相交的瞬间,火花溅开,立刻又消殒在雨里。 
刺客格挡之下,手中武器立刻中分而断。 
“莫邪”确实是无可比拟的神兵利刃。 
刺客犹自强撑着以断剑反击,阖闾再挥剑,血污瞬时爆开在雨幕中。 



雨仍幕天席地地下着。承欢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两个刺客都已经躺倒在阖闾剑下。 
在昏迷前的神智里,他还可以看见自己的血混了刺客的血,在青色的地面上,很快被雨水洗去。 
远远的,有很多步伐急促而有序地接近。 



巡逻的守军赶到时,战斗已经结束。阖闾低头看着倒在脚下的承欢,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湿透了的长发贴在脸颊上。雨声淅淅沥沥,下得无休无止。 
看到他,再看到刺客的尸体,守军早跪了一地。 
阖闾抬目,淡淡说:“今天巡查这一带的是谁?” 
立时有两个士兵跪前一步。 
阖闾嘴角噙着半个笑容,走过去,猛然挥剑。 
鲜血“蓬”的一声爆出,他的脸上手上瞬间热了一热,两个士兵的尸体顿了顿,分向左右倒下。 
其他的士兵跪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阖闾喘息着,指向承欢,冷冷道:“立刻送他回宫,传医救治。”又指向两个刺客的尸首,说:“翻查他们的身上。” 



吴王遇刺的讯息,虽然被小心翼翼封锁着,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朝野上下。 
那一剑自承欢的左肩到背部划了个深深的口子,直深入骨,幸而没有伤到要害,不足以致命。 
阖闾也受了点伤,在上药的时候,火辣辣的痛楚感让他不止一次想把面前白发苍苍的医者拖出去斩了。 
侍卫报来的结果让他更为心浮气躁。那两个刺客身上,并没有任何足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 
听取报告的人里面,还有伍子胥在内。 
他思索了一会,抬头问:“刺客的剑是哪国铸的?衣服又是什么地方织的?” 
侍卫飞奔而去,片刻以后,回禀。 
刺客的剑出自越国,衣服却是楚国一带的纺布。 
伍子胥听完了,回头看看阖闾,问:“你有结论了么?” 
阖闾阴沉着眉目,冷冷回答:“没有。” 
他又加上一句:“想来也就是越国人干的好事。” 
伍子胥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说:“倒也未必。” 
阖闾冷冷回望:“你总是不遗余力,为越国开脱么?可惜你开脱也无用,歧籍的大军,已经出发了。” 
“既然开脱也无用,我怎么会替它说话。”伍子胥低目,淡淡地说,“大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阖闾凝神看着他,半晌,冷哼一声。 
“大王登基以来,这是第六次刺杀。”伍子胥忽略了阖闾那尖利的冷笑,继续说下去,“前五次,一共有十三名侍卫为保护大王而死。” 
“你想告诉我什么?”阖闾挥挥手,赶走了医者,转头问。 
伍子胥说:“我只是陈述事实。”又说:“他没事了。比起那十三个为大王献身的侍卫,他算得上幸运。” 
阖闾侧头看着他。由于他半躺着,要看清伍子胥,就需把头仰起来。这一仰首间,从颈到肩的线条立刻绷紧了,现出一种绝伦的妖异感。 
伍子胥避过眼睛,淡淡地说:“大王,您的衣服乱了。” 
阖闾依然斜斜挑着眼,看向他:“那你帮我理好吧。” 
伍子胥愣了愣,俯身下去。一缕头发垂到面前,他随手拨了拨,把它掠到耳后去。但是头发又顺着他俯下来的肩颈而飘垂下来。他索性不去管它,只伸手轻轻拢上了阖闾的前襟。 
阖闾忽然捉住他的手,呼吸软软地吹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动。” 
伍子胥的身体立刻僵硬了。 
阖闾却只是伸出手,指尖轻柔地破开他额前的垂发,向两边分开,掠上去,梳理了一下,而后帮他拢在耳后。 
这些动作他做得极其轻巧,指尖擦过的细微触碰犹如羽毛般柔。他的手指在对方的头发上面停留了很久,才恋恋地收了回来。 
他抬起眼,很柔软地笑了一笑,悄声说:“这样就好多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伍子胥只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发梢,都有一种疼痛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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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身体醒来而神智仍依依地眷恋着睡眠的时候,他觉得有一种意外的轻松。 
他并不觉得自己是昏迷过去了,因为刚才的沉睡实在非常深,非常沉,多年来他都没有拥有过这样深沉黑甜的睡眠。 
连一个梦都没有。 
等他完全清醒了,才发现自己为什么有这样轻松愉快的感觉。 
他没有梦见姐姐,也没有梦见其他家人。 
等他醒悟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对自己产生了瞬间的刻骨的恨。 



他披衣坐起。 
背上仍猎猎地疼痛着。 
那是被刺客砍了一剑的痛。 
他记得很清楚,是阖闾把他推到刺客面前,用他的身躯阻挡了刺客的攻势。 
但是他却不恨阖闾。 
也许是因为,如果阖闾没有牺牲他,而是保护他的话,他已经满载了过多感情的心里再载不下这没来由的爱护了吧。 



他沿着狭长幽深的回廊向外面走的时候,弧形的回廊给了他奇妙的错觉,仿佛在走一个永远走不完的循环。 
还有点微微的发烧,以至于他看见的一切都如在梦中。 
他看着士兵从宫苑中的西殿冲出来,拖着一个中年人,一直拖到庭院中。那中年人头上的长冠脱落了,衣襟也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连滚带爬地号叫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承欢有些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阖闾那黑色的高挑身影从正殿门口出现,才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廊柱后面掩了掩,继续看着这一切。 



阖闾缓缓走下长阶,一直来到滚落在地的狼狈的中年人面前,低头看着,冷冷地笑了笑:“别来无恙,宁陵君。” 
被叫做宁陵君的男人抬头迷惑地看着他,忽然眼睛亮起来,扑上去匍匐在阖闾脚边,声嘶力竭地叫:“大王,冤枉,那些刺客不是我派去的!” 
阖闾冷冷看着他,语调轻柔地说:“你怎么证明?” 
他顿了顿,又说:“寡人说是,那便是了。” 
宁陵君被拖下去的时候,手指一直死死扒着地面号冤,以至于地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十道血痕。虽然是夜晚,但庭院中的灯火却十分明亮,那些血痕看起来仿佛已经深深印到了石头里面,大约再也不会消逝。 
承欢觉得有些晕眩。眼前的庭院和外馆那尸横遍地的场景重叠起来,这华美无比的宫殿也只不过是一片大一些的墓场。 
他看向阖闾,阖闾一直低头看着庭院中,直到他身后的黑暗里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伍子胥越过阖闾的肩头看着庭院中的一切,而后他说:“宁陵君是无辜的。” 
阖闾没有回头。 
“没有人是无辜的,”他漠不关心地说,“他是王族,有一半越国血统。这已经成为清算他最好的罪证。刺客是否他的人,无关紧要。” 
伍子胥沉默了很久,说:“如果我现在告诉你,这场战争是个错误,你怎么想?” 
阖闾猛然转首,凌厉的目光盯向他,良久,才说:“太晚了。” 
轻微的叹息声随风飘进承欢的耳内。由于两人站得很近,承欢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二人中的哪一个发出的。 
十五 



一缕黑发从绞缠着的肢体间滑下来,束发的金色丝带仿佛带着自己的慵懒生命力,自发梢绞卷着,飘垂到地上。 
岐籍对着渐渐明亮起来的阳光,眯了眯眼。他撑起上半身想坐起来,怀中人在睡梦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呢喃。 
他低头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勾践,手指不由得压上去,在勾践红润的唇边捻了捻。 
勾践像是被打搅了好梦般唔了一声,半转过身,又沉沉睡去,黑发滑落后露出的肌肤,并没有岐籍抱惯了的吴越美女那种柔软纤细的触感,却充满青年人紧绷的张力。即使深深浅浅地漫布着青紫的瘀痕,依然闪耀着健康的光泽。 
岐籍深思地看着他,心事重重地皱了皱眉。 
自己究竟是怎么捕获了对方的? 
不。 
自己究竟是怎么会被这只妖物捕获的? 



几日前,他在发兵时,恶意地命令手下停止给勾践供应饮水。 
船队穿过太湖进入南下的江河时,勾践已因脱水而陷入半迷狂的状态。 
明明窗外就是浩瀚的水波,全身却干渴得像是每一寸肌肉都要裂开。岐籍并未短少勾践的食物,甚至每日送上的还都是由随军的名厨制作的精美糕点,只是,没有水而已。 
这种残酷而不动声色的折磨,持续了好几天。 



有时候岐籍觉得,吴国的王族体内,一直流淌着黑色的血液。阖闾也好,他也好,都嗜好于优雅的谈吐间,观赏他人极端的痛苦。 
当他昨晚再次踏足勾践的船舱,一进门,赫然看到这位高贵的越国世子已经在狂乱中开始咬噬自己的手腕。 
岐籍看着他吸吮自己的鲜血,衣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而被血液润泽了的唇齿间竟然带着恍惚的笑颜,明白自己的惩罚不能再继续了。 
——这场战争结束前,无论如何需要保全人质的性命。 
但是当他拿来水杯时,迷狂中的勾践却不管不顾地扑过来,一杯水系数倾倒在他身上。 
他还没有来得及恼怒,勾践已经像极度饥渴中的小野兽,勾住了他的身躯开始狂乱地舔食他身上的水迹。 
他的唇齿一路向下吸食着,手指牢牢扣着岐籍。那姿态却带着让岐籍感到悲哀的祈求感,岐籍一时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任由他这样继续。 
当勾践舔食到他的手时,干渴的唇舌将他的手指深深吸进去,又推出来。岐籍觉得自己历经十数年艰苦军伍训练而铸就的意志,瞬间崩断了。 
他几乎可以听见裂帛的声响。 



他并没有像欲望强烈的野兽那样即刻要了对方。 
他甚至还抓着勾践,让他换了衣,洗了脸,只是在整个漫长的过程中,他的右手始终坚定地扣着勾践的下颌,不让他的唇有机会再碰到一滴水。 
直到他把这具青年的身体抱上床的时候,才把一盏盛满了水的方尊放在勾践面前。 
而后他就压住了勾践的身体,阻止他向着水源的艰难爬行。 
在他从后面进入对方的时候,勾践好像完全没有在意到下半身传来的屈辱的痛,他迷离的眼只盯着眼前的水。 
岐籍在床第间随着自己心意驱使着他,放开片刻,又拉回来。每次勾践的嘴唇刚刚接触到水源,才来得及吸入浅浅半口,他就猛然把他拽回自己的身体下面,继续狠狠穿刺对方。对方吞咽着水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一两声含糊的呻吟,短促含混,而意义不明。 
这声音点燃了岐籍心中那黑色的火,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发现了自己。 



他坐着,直到船底传来若有若无的震荡。 
似乎是靠岸了。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他低头看去。 
勾践茫然睁开了眼,看着他。而后,若有所思地低头看着自己瘀痕斑斑的身体,仿佛这才明白过来,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他,缩到一边。 
歧籍猛然感到一阵烦躁。 
他不想解释什么,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抚慰眼前的人,只是沉默着穿上衣服,站起,离开。 



风从陆地上吹过来,带着浅淡的死之灰。 
歧籍站在船头,眯着眼扫视岸上风景。 
地界已经近了闽,弥漫的水雾中腐败的气息愈加浓郁。船只边缘荡漾着成片成片泛白的泡沫,让他兴起一阵不吉利的感觉。 
“大人,我们必须登岸了。”身后的副将恭谨地说,“此处望西南行军半日,即可与泽地边境的守军会合。” 
岐籍点了点头,吩咐下去:“分兵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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