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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1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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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色迷迷瞧了瞧他正在干活的老婆,很是得意,那也没辄,谁让他是我们中唯一有老婆的一个。我瞧了会那个叮叮当当的背影。决定帮他敲打点什么,以便让他尽早得偿所愿,但看来要把这活结了是搭上整天也完不了的事情。
  然后我的父亲便出现了,衣冠笔楚,显然起床已不是一时半会了,但例行地下床之气还没过得去,一脸酸酸的气恼,这阵子敲打已经让他气恼加深了,再看见我和迷龙,恼火便又平增了一倍。
  我父亲:“敲敲敲!砸砸砸!如入菜市。尽遇莽夫!一大早就搞出这套拆房揭瓦的动静来,这地方还住得活人么?!”
  迷龙嘿嘿地笑:“老爷子真精神得上了戏台子似的。这不才敲了五分钟不到吗?美国话说的,这气头把坦克都发动了。”
  英语我父亲会说,却没听过这种美国话,不知己知彼。就只好瞪着眼生气。
  我就硬着头皮,鞠了一个足够觉到腰痛的大躬:“爹。”
  他早看见我了,却好像一副刚看见的样子:“回来了?你妈一天倒跟我念你七八十遍,还真能把个人念得回来,倒也不易。”
  我只好又来一次腰痛式的大躬:“军务繁忙,劳您二老费心了。”
  我父亲:“我没费心。是你母亲费心。”他扁了扁嘴。我就知道大事不好,连酸带寒地又要来了:“军务如此繁忙。那就是光复在望了?”
  我能如何回答呢?迷龙一边叮叮当当地,没出声,可那个表情跟笑岔气了差不多。
  我:“孩儿与弟兄们一起,是枕戈待旦,不敢稍有松懈。”
  我父亲:“哦,枕了多少年,后枕骨都枕塌了,这笔烂帐也不要提了。我倒是有正事与你商量。”
  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忙把头又低了低:“了儿听着。”
  我父亲:“伤好得怎么样了?——这倒不是我要问的,是你母亲问的。”
  我:“本来就是皮肉伤,没大碍了。”我想我的样子一定近乎于讨好,“了儿这些年在外边,别的长进没有,倒是练了个皮糙肉厚。”
  我父亲:“照旧是随了我,臭皮囊包一副骨头架子。这倒也不用说了,我们什么时候搬家?”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所有装的乖脸全飞散了,“啥?”
  我父亲:“我知道你和他们是桃园之义,可这样久居篱下,总也不是个事情吧?男儿于世,当有立锥之地,我跟你说的,也只是有个放得下一张书桌的地方,可无论如何,不是这个叮叮当当的打铁铺子。”
  我只好茫然看了眼迷龙老婆,她只好苦笑。雷宝儿吹了个口水泡。望了眼迷龙,他低着头在抡锤子,身子在发颤,我以为他替我难过的时候他喷出了笑声。
  迷龙:“桃、桃、桃那啥的……”——他笑到把锤子抡到了自己手上。
  我只好又看着我的父亲,父亲很客观地看着我,摊了摊手让我说话。我知道他已经很耐心了,他居然能把这样一件事拿出来商量,我的弟兄们功不可没。
  只是我像在烈日下一样,有些发晕,后来我跪了下来。父亲明显地愣了愣,今天他并没在兴师问罪,就人而论他已算得上和蔼可亲了,我没必要下跪。
  我:“爹,这世道太破,放不下您安静的书桌。我这去给您打块放书桌的地方回来,只求您别再怨这世道太破。”
  我的父亲忽然显出了一些虚弱,他很想急,但他也看出了我身上有某些不对,又不愿冒然就急,“这是……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我:“我只想您真的能用上这张桌子,不要像我一样。”
  我站了起来,迷龙用一种又惊讶又好笑的神情看着我,迷龙老婆看我好像在说这小孩终于做了一直想做的那件错事,我父亲瞪着我,狼狈又茫然,那比什么都让我痛心,我很想逃走,也这样做了,冲到院门前我才想起来我忘了拿分给小醉的那份食物,于是我只好又转回身,父亲还在那里,离了整整一个院子看着我。
  我跪了下来,跪在我孟家已是家常便饭,但我心里很痛,痛得我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爹,我一直就想知道,我到底让您觉得难堪,还是觉得骄傲?”
  父亲嘴唇发着颤,瞪着我,不知道该维护他的尊严还是问出他的担心。我拿了那袋子食物出去,我知道这多是我作为一个活人最后一次见他了。
  离开院子的时候我听见父亲在院子里叫我:“了儿,回来!”
  我知道他绝不可能出来追我的,事关我也深受其害的倨傲和某种所谓的尊严,于是我尽快地离开了。
  那是我最大的奢望,但因此又说了蠢话。我做过什么可以让他骄傲?我去死了,给父母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难堪。
  当到小醉家门外时我已经恢复过来,不习惯也得这么无耻的,我想我们中没有任何人想今天成为气恼或哀悼。
  门关着,挂着牌子,天晓得,杀了我头也想不过为什么以前来这里会让我觉得紧张,现在我走进这条败落的巷子都觉得轻松。我敲门,敲门的同时摘下了那块木牌,我臭不要脸地把它揣进了自己的口袋。
  小醉应门时我自觉地就进了院,而小醉在我身后偷偷的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下了那牌子,至少是把它翻掉。我让她诧异了好一阵,然后拿出那块牌子在她眼前晃荡。
  于是我着了一拳加一脚,但是我敢打赌,这一切比藏着掖着要好多了。
  我从袋子里掏出死啦死啦塞进去的那些宝贝,丰富得很,以至我怀疑迷龙老婆不是从里边掏出了什么,而是又塞进去了什么——罐头、面粉、咖啡、酒,甚至还有几条腊肉,正是这几条腊肉让我对迷龙老婆起了疑心。
  我和小醉像两个花子,不,我们就是两个花子,每当我们从中掏出一件我们没想到的东西时就要讶然和赞叹一阵,尽管相比之下,我的赞叹显得做作。
  这是快乐的,我拿给她那些丰盛的食物;这是快乐的,我的团长甚至在里边塞了瓶酒,我发誓他当时一定淫贱地想着我和小醉酒后的故事,他以为我们要玩一出醉生梦死。
  我恨恨地瞪着那瓶酒,洋的,我又给自己找了个对立面。
  我:“谁他妈的要喝酒啊?”
  小醉就顺着我:“不喝。”
  我:“你不会喝酒吧?”
  小醉就顺着我:“不会。”
  我和小醉坐在她的屋里,酒瓶在桌上,已经空了一多半。我很没面子,不胜酒力到舌头已经有点发直。小醉酡红着脸瞪着我,最要命的是她还拿着杯子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我们俩都没啥话。小醉一个劲儿冲着我挤眉弄眼,看得我眼睛有点发直。
  我:“……啥、啥?你说说啥?”
  小醉:“……我们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吗?”
  我:“……煮饭?刚弄了个酒饱,干嘛还要煮饭?”
  小醉也许该举桌子把我拍了,但她顺着我:“不煮。”
  我想明白了煮的是啥饭时,就忙看了小醉一眼,好在她跟没事人一样。
  我:“那个饭……也不煮。”
  小醉:“不煮。”
  我们开始不大好意思瞧对方,后来就对着傻笑,也许往我们中间扔个打死了郝老头的那种炮弹,我们还会一样傻笑。
  这是快乐的,我们就不像我那不要脸的团长想的,就不那样渡过今天。我知道我又在犯痴,但犯痴是快乐的。我不打算告诉她我要去做什么,不光为了保密,也因为每趟出门她都认为有一百条枪对着我,这叫说也白说。
  梆梆的有人在外边敲院门,让我联想到一个比我喝得更多的醉汉。
  小醉的表情就没有原来那样好看,原来那样只给我一个人看。
  我就呵呵地乐:“隔壁王大妈?”
  小醉就咬着嘴唇乐:“搞不好是王大爷嘞。王大妈冒把屋门钥匙留给他。”
  我:“王大爷可以爬墙嘞。反正王大妈一不在他就偷鸡摸狗,蹿屋上梁,练得一副好身手。”
  小醉就连嘴唇都咬不住了:“要不得。王大爷屋里的墙好高。”
  我:“有好高嘞?”
  小醉:“每回子王大爷跪完搓衣板,上床都得架梯子。”
  我:“嗳呀,床都跟齐天大圣一般高了,硬是要派他去打南天门。”
  小醉已经岔气了好几回,但外边那个死敲门的就不停歇。我们终于有点撑不下去。
  小醉:“没得人在家嘛。哪里有打门打这么久的?”
  我:“有这个劲头子不派去前线真是亏了。”
  小醉:“你们要去前线?”
  我就连忙大打哈哈:“问得奇怪。我们一直就在前线啊。”
  然后外边那头混蛋终于开始鬼叫,我发誓我一听就知道他是谁,尽管丫只在骂人时才用他的川音:“我晓得你在里头!我是军人,不光用眼睛看事情的!”
  小醉:“哈哈。”
  她也知道是谁了,她看的时候就有些难堪,我没给她任何鼓励,因为几秒钟内我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了很多。
  我:“我认得他。”
  小醉:“我晓得你认得他。我不晓得是他,他一直礼貌彬彬的。”
  我:“一直。你们还常来常往嘛。”
  小醉:“也没得。后头他来过三两次。”
  我:“也没几天。三两次?三次还是两次?还是三次加两次?那就五次。”
  小醉看了我一眼,我阴着脸,我知道在她眼里我忽然变得不好打交道了。我也知道。但永远控制情绪是我孟家遗风。
  小醉:“他来也不做么子……是来找老乡讲话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只有你信。他要找个四川人说话不用费这老劲的,直接让他的狐群狗友小喽罗一绳子捆来就好了。”
  小醉只好笑笑:“你讲得他好像个恶霸一样。”
  我:“不用像了。就是。”
  而外边那个强抢民女的小恶霸在呻吟。尽管他用了叫嚣的力度——我都能想得张立宪那厮扒拉着门框子的丑态。
  张立宪:“讲啥子你都笑。我又不是个呆子,晓得你啥子意思——还不就当我是个呆子?就是嘛,我是个呆子。我送把你个呆子,你不要笑,别的男人讲他是个英雄,是个好汉。是个大官,是个财主,他什么都是,就不是个呆子。我送把你个呆子……你不会要,我晓得,我听到你在里边笑。”
  我忙看了小醉一眼,确定外边那个傻子是在幻听,小醉没笑,只是在听着——我宁可她笑。
  我:“哈哈。”
  我肯定小醉并不喜欢我的干哈哈,因为她直接告诉我了:“不要嘛。”
  我:“他干嘛不爬墙?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墙。”
  小醉:“他又不是小人。”
  我:“那我受够了他这样的君子。我都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一个扒在女人门框上,贴着门缝看,鼻子都快挤平了,急得快要尿裤裆,君子。”
  张立宪趴在门框上,贴着门缝看,鼻子都快急平了,什么也看不着,他转回了身,贴着门板溜坐了下来,一副快尿裤裆又找不着茅坑的德行。
  张立宪:“我晓得,你也早讲得明明白白。你连命都交代把那条跛子。你不喜欢我叫他跛子。冒法子,我就不想叫他名字。”丫咬牙切齿地:“他是条鸡肠狗肚的小人。”
  我一边恨恨地咬着牙,一边泛出一脸笑意。
  小醉倒直接得多:“他脑壳乔得很。”
  我:“什么是乔得很?”
  小醉敲自己的脑袋:“就是这里头有问题。”
  张立宪在外边拍着自己的胸脯,拍得山响,你只好当他在对老天爷讲。
  张立宪:“他这里头有问题!你看他那个小三角眼,小老鼠头,三角眼看人,拿老鼠子脑壳想,能想出啥子好来?他看啥子都是黑龋龋的。这些子黑龋龋一辈子都搞死他。我不是要讲他坏话,真不想讲他坏话。他做老鼠子还是老虎跟我相干个锤子?我是看你着急,他着实害得死你——不讲了不讲了,再讲你要出来骂我,其实你不出来也好,隔着个门板子倒也安逸。”
  我现在已经坐了下来,我把我的手放在桌子上。我泛一脸笑意,但是我在玩自己的手指,通常这样就表明我已经郁闷到了极点。我一个一个咔嚓着我的骨节,小醉使劲按摩着我的肩背,但即使她抽空亲上我一口也无法稍解。
  小醉:“你不要搞嘛。搞得人心里硬是凉嗖嗖的。”
  我让自己成了一个斗鸡眼,然后把她拉过来看我的斗鸡眼:“三角眼。”
  小醉强忍着笑,拼命地不要看——当她不笑时就变得很正经。
  小醉:“我出去赶走那个瓜西西地。”
  我摇着头,并且使劲拉紧自己的面皮,拉出一副鼠相:“老鼠头。”
  小醉又一次忍笑,但她不笑的时候就极其紧张。因为明显着的,当我放回自己的面皮时。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漠无表情的脸,一张憎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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