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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县委书记 作者: 孙春平-第3节

小说: 县委书记 作者: 孙春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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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了。 
        
        耿家屯就在山脚下,百十户人家,错错落落地贴山而建,村前就是庄稼地,虽说不上一马平川,但起起伏伏的也算不上贫瘠,种高粱有米饭吃,种苞米有饼子啃,种大豆榨油做豆腐,种啥得啥。一条乡路飘带似的甩向很远的地方,骑上两个钟头的车子,就能到了县城。按说,耿家屯不该还是眼下这种灰土土的穷样子。郭金石当兵时的那个坦克团也建在这样的丘陵地带,可附近的屯落就种果树,院舍精养山绒羊,还扣了一片连一片的大棚,站在山上往下看,那蔬菜大棚白亮亮的就似一片永远不会融化的瑞雪,又像一洼又一洼清亮亮的水塘。就有大大小小的各种车辆不时开到屯里去,装满了茄子黄瓜西红柿,再轰轰隆隆地开往远方去。于是那里的屯落就很赚钱,富得流油。去年秋上,屯子里家家户户比赛似地买摩托,听说一个屯子一家伙就买了三四十辆。部队再训练时,屯里的姑娘小伙子就骑着屁驴子疯追坦克车,急得团长大呼大叫前拦后挡,又跑到村里和村委会主任交涉,说怕坦克刮了碰了村里人,那些淘气包才不敢再把和坦克赛跑当游戏。 
        
        可耿家沟的姑娘小伙子们哪有人家玩得潇洒。躺在山坡上,可以看到屯里墙根下,坐着许多晒太阳眯糊的人,年轻人和老头老太太们混在一起,或东家长西家短地扯闲篇,或在地上横划五道,竖划五道,拣几块石子撅几节秫杆节,玩那最原始的棋弈。更多的是躲在屋子里,整日整日地“搬砖”筑墙(打麻将)甩扑克,没大有小,都动点输赢,玩急了就掀桌子,甚至舞菜刀抡棒子,对骂一阵祖宗后竟仍坐回桌前一赌高低。郭金石回屯后第三天就拉过一回这样的大架,肩膀头还无端地白挨了一棒子,闹得村委会主任耿老德去镇唬了一阵,走时又吐唾沫又跺脚地骂,“妈的,咋整!脸都叫熊瞎子舔去了!穷玩,玩吧,看你们啥时候玩出个头!”其实耿老德也玩,那天就是在牌桌上找到的他,而且一玩就是三星横空,小鸡子叫了头遍。也是他的话,“这一大冬天,不玩干啥去,挠墙根子啊?” 
        
        刚回屯里的头几天,郭金石走东家,串西家,挨家去拜那些远的近的沾亲的和不沾亲的三叔二伯婶子大娘们,接下来,昔日下河摸鱼上山掏鸟的伙伴们就拉他去喝酒,劣质老白干,一捧花生米,剥了菜心蘸黄酱,你一口我一口地抢着酒瓶子嘴对嘴地灌,直喝得红头涨脸五迷三道了,就又拉他上麻将桌。喝酒他不推辞,怕冷了肩头齐的弟兄们的情意,可麻将他坚决不上场,只说部队上不让玩这个,手生,待见习见习再上场演练。一来二去的,伙伴们不再勉强他,那种热热闹闹的客气也渐渐地淡去了。 
        
        他去过两次村委会主任耿老德的家。耿老德叫耿德贵,是村支书,又兼着村委会主任,但乡亲们不叫他支书或主任,只叫村长,透着直来直去的实在。北方乡间对年长的男性也避讳着直呼其名,而是取他名字中间的那个字,前面再加上个老字,彰显着人们的尊敬,当然,某些庄重的场合除外。把村委会也仍叫大队,那是二十多年前的老皇历了,不知为啥老改不过来。郭金石想给耿老德提提建议,说咱屯咋不扣大棚?那玩意儿当年收益,见效快,贼来钱,何必人都闲着晒太阳眯糊“筑长城”?耿老德说,操,乡里也组织我们去东甸乡参观过,我也知道大棚来钱,可投资也太大,吓人一个倒仰,扣棚又是竹竿子又是薄膜的,外加找人垒大墙,哪个菜棚不得万八千块,钱呢?郭金石说,那东甸乡咋闹腾起来了?耿老德撇嘴说,东甸是县里成书记的点,成书记从省里带来五百万,一家伙都押宝似的投到那里去了。别说五百万,给我五万,咱大大小小也整出点动静。郭金石说,要是屯里人往一起凑凑,先弄起一两个大棚,有了示范,就不愁三个四个遍地开花了。耿老德说,先给谁凑?赔了呢?又说,地都分给各家各户了,按地的薄厚,村东三根垅,村西五个畦,好比羊拉屎蛋蛋,散不拉的能扣棚?郭金石说,我们部队旁边的那个屯子,为扣棚,把地又收回来重分了,改条条为块块。耿老德说,电匣子里都讲了,土地包下去三十年不变,咱肩膀头上长了几个脑袋,还能大过政策去?一个政策大帽子一压,郭金石干嘎巴嘴再说不出别的什么来,回家把这些话和老爸老妈一学,郭老顺就说,你别吃饱了撑的,咸(闲)吃萝卜淡操心,屯里的事你少掺和。老妈则说,过了年就二十四了,屯里跟你般大般小的,孩子都会满地跑叫爹了,得张罗给你说媳妇了。 
      
        郭金石不愿和屯里人再多谈及的一个话题就是耿长林。耿长林是和郭金石同年入伍的,可新兵连一结束,郭金石去了坦克团,耿长林却被派到师部给师首长当了勤杂兵。刚去坦克团的时候,郭金石还有几分得意,当兵就得有个当兵的模样,驾着几十吨重的钢铁战车,轰轰隆隆地往敌阵里横冲直撞,横扫千军如卷席,那将是何等的威风!低眉顺眼地给当官的扫地送水当打杂可有个什么出息?可过了两年,耿长林考上了军校,郭金石却连准考证是啥样都没看到。按说,在乡中学念书时,郭金石是班长,耿长林连个课代表都没混上,在部队时也是郭金石先入的党,抗洪救灾时还立过一次三等功,咋说,似乎也该郭金石在部队里长干下去。他最怕屯里人问,“长林不能再回屯里来了吧?”“念完军校能当多大官?”“你咋不也去试巴试巴?”咋试巴?那是谁想试巴就能试巴的事吗?郭金石知道,耿长林是沾了师部机关的光,随便哪个首长一句话,都比自己再在坦克团摸爬滚打几年都顶事。可这话跟谁说去?传到耿家人耳朵里,反倒说咱姓郭的没真本事又气皮肚子呢…… 
        
        想着这些心事,暖洋洋的冬日当头晒着,就觉地皮颤起来,坦克车的履带翻犁似地卷起如浪般的泥土。坦克在一个蔬菜大棚前停下来,棚帘掀处,钻出高高挑挑的一个姑娘来。姑娘叫朱巧云,手里拿着两根绿莹莹顶花带刺的黄瓜,递给他,说,吃吧,刚洗过的,脆着呢。时已入冬,朱巧云却只穿着一件白汗衫,胸前有两座秀美的小峰高高地耸着。郭金石左右扫了一眼,低声说,也不加件衣裳,风硬着呢。朱巧云说,你咋也只穿一件单衣?郭金石说,坦克里热得像烤箱。朱巧云说,大棚里也热着呢,像蒸笼,不信你进来瞧瞧。说着一只软软的小手就来拉他,吓得他忙又左右瞧…… 
        
        郭金石突然觉得鼻子痒痒的,重重地打了个“啊欠”,人就醒来了。他有些懊恼,一个多美的梦!可他刚要骂句什么,见耿晓玲正弯腰对着他格格地笑,手里还拿着一支干枯的狗尾巴草在他鼻前抖动。郭金石翻身坐起来,想想刚才的梦境,脸就热热地烫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讪讪地问: 
        
        “你……咋跑这儿来了?”   
        耿晓玲反问:“我咋就不能到这儿来?这片山姓郭啊?”   
        郭金石被问住了,笑了笑,又问:“有事吧?”   
        耿晓玲说:“我爸有请,叫你这就去。”   
        耿晓玲的爸爸就是村长耿老德。   
        郭金石望了望山坡上的羊,犹豫了:“羊没人管呢。”   
        “你去吧,我替你看一会儿。”   
        郭金石往山下走。刚走了几步,耿晓玲又叫住了他:“哎,金石。”   
        郭金石回转身,就见耿晓玲的脸上倏地飘过一朵红云。   
        “我想问你……”耿晓玲眼神躲闪开,吞吞吐吐地说,“念军校的人……往家写信,不受限制吧?”   
        郭金石明白了,心头陡地升起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意。耿晓玲和郭金石、耿长林都是同学,当初两人当兵走时,耿晓玲当着许多人的面,一人送了一个挺精致的笔记本,写信时,也都捎带着问上对方一句好。可后来耿长林考上军校,耿晓玲写给郭金石的信就少起来,再后来就完全没有了。郭金石情知是怎么回事,只好把一股酸酸的滋味吞咽进肚子里。 
        
        “我也没去过军校,哪知道。八成是功课紧吧。”   
        “那你……最近也没收到长林的信?”   
        “没有。”   
        “那你快去吧。我爸找你,八成是好事呢。”   
        耿老德找郭金石的意思挺明确,说几个支委研究过了,村里眼下的党员就数他年轻,准备叫他当治保委员,半脱产,有事出出头,没事在家愿干啥干啥,一年到头给一千五百元的补助。说是征求本人的意见,可那神情一目了然,被赏了一官半职的没有不感恩戴德欣然领命的道理。可郭金石闷头足想了有一袋烟的工夫,才说,让我再想想,行不?耿老德不耐烦地说,这还寻思个啥?明天早晨给我回话,你不愿干就算了。 
      
        郭金石又回到了山坡上,躺在草窝窝里想心事。耿家在屯子里是大姓,耿家屯几十年间,支书换了一茬又一茬,却一直都姓耿,支委们也大多姓耿。可耿老德挺会搞“统战”,安排进一个外姓人,就算一个代表面了。其实外姓人说了什么在村里也不会算数,只能去个跑腿学舌当听差的角色。 
        
        第二天大清早,郭金石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推出自行车,对老爸说,我进城去战友家里呆两天,你去替我跟村长说一声,就说那活儿我不想干。郭老顺扯着嗓子喊,人家赏你件袍子披,你还端起来了,那你还想干啥?郭金石也不答话,抬腿蹬上车子,冲出小院远去了。 
        
        郭老顺去了耿老德家,胆战心惊地观察着村长的脸色,说,那混账小子,不识好歹的东西,你白挂记着他啦。耿老德叭地远远吐出一口痰,又将手里的烟屁股往地下一丢,冷笑着说,操,穿了几天黄棉袄,能耐就大了,看他咋蹦达去吧。 
        
        4   
        酒桌上的疑惑,就像秋日里的霜花,太阳一出,就悄然逝去了,似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入冬后的这一段时间,虽说农民地里的活计少了许多,可县里的许多工作却忙上来。农忙时不好与辛苦劳累的农民和乡、村干部抢时光,有些工作就要放在农闲时来做。农村基层组织的建设,到部队走访商量军民共建,还有特困职工和受灾地区特困村民的安抚……杂事一多,哪里还顾及几句酒话?张景光没有回复樊世猛家里到底有了啥样的好事,成志超再和樊世猛见面时,樊世猛也闭口不再提那件事,好像真的就“大恩不言谢了”。说实在话,成志超也把那事忘了,不说忘得一干二净也差不多。有时偶尔想起来,他还暗笑自己多事。自己在酒桌上说过的大话胡话还少了?你都不作数,一个乡干部酒后的奉承又算得什么呢?要是啥话都当起真来,怕自己就什么工作也做不成了。 
        
        成志超的家在省城。工作不太忙时,他半月回一次家。忙时打点不开,一个多月不回也是常有的事。回家时,除了和媳妇、儿子亲热亲热,逛逛公园或去看一两场在县里看不到的电影或戏剧,再一项重要内容便是到省委副书记鲁岩恒家坐一坐。事先也不必问鲁书记在不在家。鲁书记在家便随便聊聊,不在家里则和鲁书记的夫人朱阿姨扯扯家常。朱阿姨已退休在家,巴不得有年轻人来家和她热闹。如果妻子得闲,成志超便将妻子宋波和儿子小涛也带去。那母子俩进了鲁书记的家,更是如鱼得水。宋波与朱阿姨有说不尽女人间的话,两人钻进厨房,一个剁馅,一个和面,等招呼大家入席时,便有了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小涛的到来更是大受欢迎,进了门便和鲁书记的孙子滚在一起,不是两人坐到电视机前玩电子游戏,便是抱了足球跑出去,不踢个大汗淋漓不回来。鲁书记的儿子和儿媳都去美国进修了,留下孙子在家里,平时管教得严,不是看着放心顺眼的小伙伴,老两口是绝对不许孙子出去跟人家疯跑的。偌大的一个家,都由朱阿姨自己操持,她不喜欢保姆,鲁书记也不喜欢陌生人走进这个家门。所以成志超一家的到来,便给这个家庭带来欢乐,是那种亲如家人的欢乐。 
        
        成志超到鲁书记家来,手里也常是不空的,可那不空的两手却从不避人。那塑料袋里有时装着两把韭菜,有时装着两把红灵灵的水萝卜,都是市场上寻常可见的东西,就是提来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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