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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倾君侧(帝王攻,古文,宫廷,将军受,虐)作者:鱼巫巫-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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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上的伤疤描绘着火舌炽烈亲吻下的形状,像是带着当时灼烫的温度。

  「你在骗我。」魏远争想甩开他,却下意识地更加搂紧了那手腕,把它凑近胸口。好熟悉的温度,仿佛冬天里拽下的冰凌揣进衣裳里,粘着单衣,还冷到彻骨。

  手的主人挣扎着,憋红了脸,正待说什么,忽然紧一拧眉,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的神情。

  纵是粗神经的他也看出来异样:「怎么了,怎么了?」他一上心,就顾不得攥怀里的手腕了,没想到只稍稍一松开,就被迅速一抽,抽了出去。

  「曲休!」

  魏远争眼见着曲休夺门而走,却没走几步,就在井后发现了他。曲休看他走近,忙转身背向他,身体还忍不住在微微颤抖。

  魏远争惴惴不安地蹲下来,用手掌捋着他的背脊:「你病了?」手上传来的温度单是凉,凉的没有一丝人气,沉重的呼吸带动着身体一弓一弛,伴着窸窣难受的呜咽。

  「咳,风寒罢了。」曲休一怔,又往前逃了一步。

  魏远争的手落了个空,尴尬地收起,藏在身后:「我听说风寒重了也是大病,看你这样,已经很重了,别……」

  「不会的。」曲休手扒着井沿站起来:「我有分寸的。」

  方才着急,他倒差点忘了曲休自己是个大夫。可看着他神色慌张,却真是风寒吗?

  「你在做什么?」

  曲休被他一问,手中的水桶蓦地跌倒了井底,溅起好大的回音。「想要洗手,你看——」,他无奈地指了指身前深不见底的一汪水月。

  「那么冷的水,你去洗手干什么?」魏远争上前随手一捞,把他的手握在掌心。曲休被吓了一跳,徒然想要挣开,却被踉跄着拉回屋里。

  室内很暖和,手上湿湿冷冷的印记已经干了。

  「魏大人,我不舒服,想要睡了。」曲休忙不迭地下了逐客令,低下头不去看他。

  魏远争小小喝了口气:「你一天不说,我一天不走。」他神情庄重:「这事关乎几十条人命,也关乎……关乎了我们五年。」

  「哼,是不是还关乎一辈子?」曲休未假思索,话一出口便隐隐后悔。他与他,岂有一辈子可言?

  魏远争一时接不上话来。要是没那件事,他们也不会错过五年,可要真没错过,他们,就真能够一辈子了么?

  想起远纷,想起他令人唏嘘的信念。他那样一个人,放弃了一切去爱,甚至于连性命也放弃,却果真能得到了爱吗?

  爱若不能生而长相厮守,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遗憾、缺失、当爱止于信仰,幻做梦中触不到的罂粟。它美丽招摇,却许你缠绵的毒瘾,留下的或许只有困惑无端的一缕轻风,于谁有意?

  「一辈子这东西,得到如何,得不到又如何?」

  曲休张了张嘴,眼睛中漫是迷茫。

  「有人本来什么也不争,最后却要去争,你说他是想争什么?」

  这么一问,曲休想到了六幺,想到他生前百般执着,死也非得痛绝:「有人也是,他本来什么都要争,好不容易快争到了,最后却要放弃,他,他是……在想什么……」

  这世道,争与不争,为了什么,又要如何是好?

  他们没有闲情去思量这种问题,却都一齐把念头转向了这里,轻轻地,暗里叹了一口气。

  「你不是非得要知道吗?」叹气过后,曲休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等我说完了,你便走吧。」

  魏远争呆呆地点了点头,心里仍旧在咀嚼那句「说完了,你便走吧。」他忽而意识到,从前的事,又怎么会比现在来的要紧呢?

  曲休却已经开始讲了。

  「那天,我和满月好不容易走出了屋门,发现院子里面被人泼了油,也都是火,我们就躲到井边上。你问我们怎么逃出来的,其实没什么的,那天是我朋友救了我。」

  「唐骁?」魏远争第一反应,就该是他。

  曲休听到这名字,连惊讶也没有:「嗯,是唐骁。」他肯定道:「他那时候冲进来找我,用井水浇在我身上,后来火势越来越大,他就干脆用衣带拴着我的腰,把我浸在井里。我不愿意,他就把我的手脚都捆住了,等我第二天被救起来之后,他已经没了。」

  「他……」

  「旁边的小树都被烧了,没什么做支撑,唐骁只能把腰带另一头栓在他自己身上,不让我掉下去……可他在外面,就被活活烧死了。」

  被活活烧死?

  魏远争听闻一阵心惊,是怎么样的心态,能让自己面对那样滚烫的火焰。仿佛他身上系的,已经不是一条衣带,承载的,也不单单是一个人。

  就好像拼尽了全部的感情。

  「还要我,再说什么吗?」曲休站在那里,摆出一副多说无益的姿态。

  魏远争连连摇头:「抱歉……」他讷讷地走过他身旁,忽然又不甘心:「你,知道是谁放火吗?」他有些没底,曲休那时候在府上,连着火时也是在屋里,他又怎么知晓。唯一的可能,是他们第二天见到了纵火的人,可那些人,又怎么会如此傻的,等着不走呢?

  「……不知道。」

  奇怪,本该一目了然的,他却好像犹豫了一下。

  曲休在他走后阖上眼,一头坐在了椅子上。梨花木的圈椅圈着他,硌得生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魏远争,我又怎么能告诉你,那些人纵火,其实根本是冲我来的呢……

  幸好你那时不在。

  五年了,无论是作为江南,还是曲休,他都第一时间这样想着,如此感激。

  「幸好他不在啊……四公子……」当自己满身狼籍时,像一条落水的丧家之犬时,摊开手,那样疲倦地说。

  溪篁那时听到这话,护紧了他:「殿下,你又怎么知道,不是他泄露您的身份呢?」

  他惊惶地看着质疑的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力地想为他辩解。他那时候是纯洁无垢的,就像那双一下就可以望进去的眼睛。

  可片刻后,当他知道自己终于辩无可辩时,是如此心灰意懒。

  他第一次见他,在溪边,他觉得这人,风流就好像写进了骨子,那么好看。可那么好看的人,却仅仅是回忆。

  因为夹杂着太多私欲,他们注定,注定是要分道扬镳的。魏远争知道他的经历,他的纹身,他的玉刀,太多他的,他已经不敢去想。

  以至于再见时他要逃开来。却明明,那么想他。

  他为什么要去追那个太监,明知道他有猫腻,可就因为他佩着的,是那把玉刀。太监的前襟后襟都沾了血,可该死,他配了那玉刀,世上仅三把的玉刀,他于是追他追到了杜宇亭。

  他怕那刀是魏远争的,他怕他有意外,可那却依旧是个局,一个圈套把自己逼到了困境里。

  他再一次,辩无可辩……

  「殿下?」

  「好。」曲休朝站着的溪篁示意,从花梨木的圈椅上沉沉地站起来。

  魏远争已经走了三条胡同,如今正在小巷子里徘徊。他发现自己手上原来捏着刚出曲休家门口时,在旁边树上摘的一个柿子。

  他当时什么也没考虑,就好像只为了摘来做个纪念。

  作纪念,这样的想法让他很不爽。

  所以现在他在考虑是把它吃下去还是还回去。

  于是魏远争举起了手,打算好好瞧瞧它。可他在手上看到了更要紧的,一片血。已经凝结了的血渍在他掌心里星星点点。

  他确信自己没有受伤,他确信,那是曲休的血。

  风寒……好像不会咳血……

  魏远争一用力,红彤彤的柿子溢出粘腻的浆汁,纠缠了他五个指尖,和掌心斑驳的血。他一路捏着这个烂柿子,一路跑了回去。

  他不记路,这一次跑的却无比顺畅。

  「开门!」他把柿子拍在门上,烂柿子从门上「啪嗒」掉下来,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曲休!曲休!」魏远争一脚踩过那个红柿饼。

  他在院子里踩来踩去,却始终,没有人应他。

  柿子树被晨曦勾勒出金灿灿喜气的边角,像新郎官儿亮堂堂的大马褂,仿佛,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和这世人。

  第五十四章:而今真个不多情

  城外的长草漫过了天际,满月里凝结了一个季节的戾气。一丝丝,一丝丝血腥从荒草深处弥漫开来,像勾吻的醉意,独自开外,独自徘徊,徘徊在这天涯深处的风景。

  五夜,这是他们奔走的第五个夜晚。

  山地,这是他们脚下的路,坎坷而绵长,绵长仿佛绕过他们的脖颈。

  「前面……没有路了。」有人扶扶身探下去,脖颈被骤然扼住一样,窒息般地平静。透过血雾看月亮,月亮……多像一个,饱涨着乳汁的通红透亮的果实。

  却仿佛有一盏指天高悬的红灯笼,倏地,灭下去?——

  「溪篁!」旁边的人低低惊叫起来,在落地之前把他接住。「你受伤了。」他的手猛地触及了他背后的一片湿漉,温润的,随即身体跟随这温度一怔:「快,我替你检查伤口。」

  手背被用力按了下去:「先,先赶路,他们很快会追上来……」前有陡崖,他们不得不再另寻它径。「上来,我背你。」在旁的人很快做出了决定,转身弯下了背脊:「上来!」

  「殿下……咳咳,您,您先……」溪篁紧了紧手中的剑,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过程伴着他经年陈疾的咳嗽。

  「胡说什么。」秀丽的眉一拧,没了往日的谦和,像是两把剑,一把嗜火一把嗜冰,唯独都没有好颜色。

  身后的狐狸通体褐红,局促地磨蹭着主人冰冷的双腿,忽而砰地抬起了琥珀一样闪光的双眸。

  「不用争了!」远山深处,传来连连轰隆的马蹄声,如潮汛一般涌来,至近前戛然而止,哒哒地踩着无数细碎的脚步。一声厉喝夹杂着森然的笑声随风在耳畔萦绕,于月夜下迸发彻骨的寒气。

  两人一狐被黎明前的月光拉开长长的黑影,黑影一路延伸到断崖,带着殊死的决意。

  剑光初露,一场酣战在即,他们明白,此时已由不得进退。

  「殿下,要活下去。」拔剑前,溪篁俯在他耳边说,要活下去。这是他们五年来,唯一的夙愿。活下来,活着回去!

  荒草的影疯长,粘稠的红色仿佛仙子铺陈的冼练,纵横网罗着他们愈见疲怠的身形。

  兵戎在这平和的月夜下相见,碰撞的表象温婉如歌。众人的格斗像一场盛大的舞宴篝火,火星下盛开着忘情欢庆的魑魅魍魉,利刃攫取得火热。

  然而颓势犹如预料之中般,措手不及。

  「溪篁,小心!」那时曲休才看清,他的背后是一支长箭,而他所能看清的,也只不过是箭羽露在身外的一端。

  五年漫长的逃亡生活中,他们想过避世,却终隐于朝纲。帮助过自己的人都已成了弃子,剩下的唯有这帅前搏杀的卒子。他不能不相信,也许就是那人那些扰乱心神的昏招,才逼得自己如今到了这弃车保帅的境地。

  但他于他,是愈陷愈深的沼泽。

  他现在一身精力瓦解,却想着不要把旁人也拖带进这无际的沼泽地。「溪篁……」剑光火石下曲休来不及多说一句,只是下意识地去为溪篁抵挡住,利器毫不留情地转嫁到他自己身上,穿胛而过。

  何等刻骨的痛楚,比起对魏远争那次,却还是减了三分。

  刻骨之于剜心如何?

  曲休狠狠地斩下面前敌人的手臂,剑花熟练地挑破他的胸膛,挑断他惶然不齐的心脉。五年来,他只求溪篁教他了这一招。

  杀人这种事,至多不能超过一招。

  然而当日,他便是用这剜心的招数,亲手割断了自己的心筋。他没把握能接好它,心脉的两端像他与那人的一双手,时而握拢,时而远远地不及触碰。

  梦萦无解,因它唯有用心头血做药引。心头热血,流尽了便再也不会记得。

  但他无惧呵,即使心不记得,他还有回忆记得,有回忆和灵魂记得爱过。

  梦萦梦萦,当真是梦里才能再见……

  「啊,殿下——殿下!」

  身旁的男人嘶吼着杀红了眼睛,曲休朝他靠过去,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久违的白羽。只手拉弓,齐齐撕裂了未愈合的胸口。

  在越来越小的包围里,曲休发现自己享受着,享受这种嗜心的疼痛。每一次痉挛的痛楚,就好像,有他在。

  魏远争现在可能正在寻找,或者急得发疯,或者沮丧着无动于衷。哪种都好,只要他能一辈子,一辈子这么活下去。因为那最后的二十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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