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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袋鼠 [英国]劳伦斯-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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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男人最为内在的象征:独处他自我的黑暗洞穴中,倾听命运无声的脚步悄然踏入。命运、末日,悄然流淌而入。那又怎么样?独善其身的男人,那才是绝对的,谛听吧,对他的命运或末日来说,独善其身才足以与之抗衡。
  独善其身的男人是谛听者。
  但大多数男人听不进去。罅隙正在合拢。没有无声的声音。他们聋哑兼具,是蚂蚁,匆忙的蚂蚁。
  那就是他们的末日,是一种新的绝对,就像渣滓从活生生的相对中坠落到纷乱的尘堆上或蚁冢上一样。有时这尘堆愈变愈大,几乎覆盖整个世界。随之它演变成火山,一切从此重来。
  “这与我毫无关系,”理查德对自己说,“让他们为所欲为去吧。既然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可爱之人,我会爬上寺庙的塔尖去当自己的呼唤者。”
  那就领略一下这可怜又可爱的人站在塔尖上高举双手的风来吧。
  “上帝就是上帝,人就是人。每个人都独善其身,每个人都独自与自己的灵魂相守,独自,似乎自己已经死了一样。权当自己已死,孤独地死去了。他死了,了然一身。他的魂是孤独的,只与上帝在一起,与黑暗的神同在。上帝就是上帝。”
  不过,如果他喜欢召唤而不是叫卖炸鱼、报纸或彩票,随他去。
  可怜的人,这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召唤:“听我的,独善其身。”但他感到是在应召而发出召唤。
  于然一身,独善其身,独自依仗不可知的上帝。
  上帝定是不可知的。一旦你定义了他并描述他,他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只要你谛听牧师布道你就会明白这一点。而一旦你与上帝成了好友,你就再也不会孤独了,可怜的你。因为那就是你的结束。你和你的上帝携手穿越时间和永恒。
  可怜的理查德发现自己的处境可笑。
  “我亲爱的女人,我恳求你,孤独吧,自顾孤独下去。”
  “哦,索默斯先生,我原意,只要你握住我的手。”
  “有一处漩涡,”语气严厉起来,“包围着每一个孤独的灵魂。
  漩涡包围着你,也包围着我。”
  “我掉下去了!”她惊叫着,展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或许是袋鼠的也未可知。
  “我为什么对袋鼠如此有成见?”理查德自忖,“因为我卑鄙。
  我对他们就像一个可恶的小魔鬼。”
  他感到自己是个可恶的小魔鬼。
  可是袋鼠意欲成为另一个蜂群的蜂后,蜂群如云依附着他,看似一棵硕大的桑树。恶心!他为什么不能独山至少一次世行,彻底超脱一次。
  蜂后嗡嗡传达着福音、福音,还是福音。无论是蜂的姿态还是别的什么姿态,都令理查德厌倦。越来越多的慈善,只能令人越来越厌恶。“慈善之苦难深长。”
  可是,一个人不能在彻底的孤独中生存,像猴子搂着一根根子爬上爬下度日那样。必须有会晤,甚至像圣餐那样的交流。“此乃汝之肉体,吾取之、食之”,牧师,还有上帝,在血祭仪典上都这样说。
  这仪典表达的是至高无上的责任和奉献,祭品献给黑暗的神,献给那些体现黑暗的神之意志的人们。祭品献给强人而不是弱者;是怀着敬畏之心,而不是少许爱心。体现力量的圣餐,向天国之荣耀的升腾。
  赞美。
   
  第十五章  杰克反击
  一章接一章,可什么也没发生。不过,男人可是思想的冒险家。
  他落入药膏的漩涡,他在亘古礁石上触礁,他越过渊薮接吻,他的剪影晖映在伊斯兰寺院的尖塔上。这一切都撼人心健。
  简言之,这里有个哈丽叶、一个袋鼠、杰克、杰兹、维基,还有几个纯粹的澳大利亚人。不过你像我一样知道,哈丽叶此时正兴高采烈地涂上洗发剂,双手挽着头发。阳光下,她把头发拢到额头前,观看一道道金丝、铜丝,啊,还有几条银丝和锡丝呢,看得她好生欣喜。此时,袋鼠刚刚接手一个十分棘手的辩护状子,成败事关上千镑得失。当然,他正竭尽全力,直到一部分钱流入自己的腰包。而杰克和维基去维基父亲家过周末了。他出去垂钓,已经钓上了一条鲤鱼、一条鳍刺豚、一大条笛鲷、一条鹦嘴鱼、七条黑鱼和一条墨鱼。那他有什么错?她骑着小马去看望一个旧情人,那人实在太年轻,让她无法忘怀。而此时杰兹则同一个男人争论货运费呢。散落各处的澳洲人都在为这事那事打着赌。那他理查德趁机攀登一两座精神的寺院塔尖又有什么错?当然并无机可乘。可你知道的,哈丽叶正在阳光下梳理她的头发,袋鼠正为一大笔钱煞费苦心钻研辩护状,杰克正垂钓,维基正在调情,杰兹在与人讨价还价,你还想知道点什么?我们不能总像提琴上的E弦那样绷得紧紧的。如果你不喜欢小说,你尽可不读。如果布了吊不起你的胃口,别吃,弃之一旁。我并不在意你的莽撞无礼,我太明白,你能强使驴子喝水,如此而已。
  至于神嘛,理查德想,有些神是爱报复的。“我,你们的主,你们的神,是个爱嫉妒的神。”事实如此。一个嫉妒之神、复仇之神。
  “父辈造下罪孽,他们的后代要受惩罚,直到第三代和第四代,因为他们都恨我。”当然。父辈逃脱了,可第二代和第三代逃不掉,父债要由他们来还。我们该把这东西放进烟斗里品上几口了。因为我们正是这第二代,而正是我们的父辈骄奢淫逸,经冬我们新生地球上的珍馐。他们暴殓天物,给我们只剩下残羹。
  “我,你们的主,你们的神,是个嫉妒之神。”
  他确是嫉妒之神。上帝是夜半时分敲门的隐身陌生人。他是神秘的生命启示,敲门要求进屋。奇妙的维多利亚时代竟能够把门关得死死的,并用电灯将院子照得雪亮,排除一切外界,一切均关在门里。
  那不可知物变成了一个笑料,现在依然是笑料。
  可是,外界开始变得愤怒。“看看呀,我在门外敲门呢。”
  “那就敲下去吧!”自鸣得意、心地善良的人类说。人类刚刚发现其祖先是猴子,由此明白了自己何以会耍猴子的把戏。“敲下去吧,没人阻止你敲门。”
  赫尔曼·亨特绘了一张画,画上的红胡子男人打着一盏星条灯笼在敲门。无论那敲门人是谁,他已经敲了三代了,对此已经腻了,怕是马上要开始踹那门了。
  “这是因为,我,你们的主子你们的神,是个嫉妒之神。”
  倒不是说他嫉妒雷神、宙斯、巴克斯或维纳斯。门外的伟大黑暗之神是所有这些神之集大成者。有时你打开门,雷神会冲进来,一锤子击在你头上;或许神秘地进来的是巴克斯神,他使你的头脑变得混沌一片,可膝盖和大腿却开始闪烁;或许进来的是维纳斯,你闭上眼睛,开歙鼻孔,像一头牛那样喷香水的芬芳。所有这些神,当他们通过这扇门时,他们就变成了人。在门外,他们分别是黑暗的这神那神,是不可知物。这不可知物是个嫉妒心极强的神,而且善于报复。一个可怕的复仇之神,即摩洛神,阿斯塔蒂神,阿什塔罗斯神和巴尔神。正因此我们现在不敢开门,否则进来的将是一个地狱之神,这一点我们太明白了。我们是第二代人。我们的孩子是第三代。我们的孩子的孩子则是第四代。嗯!嗯!是谁在敲门?
  星期天下午,杰克来看妻子家人时,匆匆来“咕咕宅”串门了。
  他知道,当世上的男人们偕妻子刻意打扮一番拥上街头时,理查德和哈丽叶十有八九会在家──他们星期天不爱出门去凑这热闹。
  没错儿,他们都在家,坐在廊檐下听雨看海呢。灰蒙蒙的天上落着小雨儿,透过雨丝看大海,似乎那海显得苍白而窄小。杰克突然出现,拐过墙角向草坪走来。见此情景,索默斯吃了一惊,似乎是有敌人扑向他一样。杰克身穿灰色旧装,看上去瘦高健壮。走过来之前他略为迟疑一下,似乎在打量雨廊上的这一对毫无戒备的斑鸠,随之脸上露出微笑来。他收住脚步时,那双黑色的眼睛亦透着笑意。索默斯一眼就看到了他,哈丽叶扭过头来看他。
  “哦,是考尔克特先生啊,怎么,您好吗?”说着她惊起,穿过雨廊边走边伸出手来要与他相握。这样杰克就得过来。沉静的理查德也同他握了手,随后,趁着杰克跟哈丽叶友好寒暄的空儿,进屋去搬椅子,端出杯盘来。
  “好久没见面儿了。”她说,“太太为什么没来,我很想见见她呢。”
  “您瞧,我是骑着小马来的,可天不作美啊。”说着他忸脸朝海面上看去。
  “是啊,寒风袭人!要是能下起雨来就好了。我就是喜欢空气里的雨味儿,特别是在澳大利亚。它让空气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干燥粗野了──”
  “对,呀,是的。”他搭讪着,脸仍然没冲着她。这样子令她感到奇怪。他的脸看上去也有点特别,像是喝过酒或者消化不良。
  两个男人像两只雄猫那样漠然。
  “洛瓦特那个周六没露面,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哈丽叶说,“但愿你没有干等他。”
  “唔,是的,我们确实等了他好一阵子。”
  “哎呀,真遗憾!现在你知道了吧,他是世界上顶靠不住的人了。你就该生他的气。我怎么说他他都不听。”
  “不,”杰克说,他甩着伦敦腹地慢悠悠道出个“不”来,“我不生他的气。”
  “可你应该,”贻丽叶叫道,“这么做对他有好处。”
  “会吗?”杰克笑道,黑眸子里透着纯真的目光。他那瘦长结实的身体里似乎藏着一个魔鬼。他并没有看索默斯。
  “你肯定知道出了什么事吧?”
  “嗯,什么时候?”
  “洛瓦特去看库利先生时。”
  “噢,不知道。”
  又是那个特别长的澳大利亚式的“不”,长得像一只螫人的蝎子。
  “库利先生没告诉你吗?’哈丽叶叫道。
  “没。”这个单音节里隐含着难以言表的刻毒。
  “他竟没──!”哈丽叶高喊半句便犹豫了。
  “你安静会儿吧,”洛瓦特恼火地说她,“你非卷进来不可。”
  “你以为天使不敢涉足这个纠缠不清的乱麻团吗?”哈丽叶一句锋芒毕露的讽刺,令杰克微微脸红起来,像火烧一样。他的嘴和鼻子都奇怪地红了。他喜欢哈丽叶的唇枪舌剑,黑眸子关注着她。随后他不解地转向索默斯。
  “怎么回事?”他问。
  “没什么新鲜的,”索默斯道,“你知道他跟我一见面就吵。”
  “他们倒像一对夫妻。”哈丽叶嘲弄道。杰克刻毒地冲她笑笑表示会心。
  “又吵了一回?”他平静地问。
  索默斯几乎确信,对此杰克十分清楚,来这儿不过是像间谍搞探测罢了。
  “又吵了一架,”他笑道,回避正面回答,“又让他赶出门来。”
  “我倒觉得,”哈丽叶说,“你一看见那门,就该自己明白,省得人家赶你。”
  “噢,对。”理查德说。他还没有把最坏的遭遇告诉她呢。他从不对任何人讲最坏的情况,包括她。
  杰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弄明白他们各自明白多少。
  “是不是大发雷霆了?”他平静而警觉地问。
  “是的,完了,”理查德笑道,“我甚至要一走了之,离开澳大利亚。”
  “什么时候?”
  “我想六周以后吧。”
  大家一时都沉默了。
  “你还没有预订船票吧?”杰克问。
  “没有,我得先到悉尼。”
  杰克沉默一会儿才发话:
  “怎么非走不可呢?”
  “我不知道。我感到是命运让我现在走的。”
  “哈,你的命运!”哈丽叶说,“一到你就说是你的命运。要是我,就成了愚蠢躁动。”
  杰克脸上又闪过一丝笑意,会心地瞟了她一眼,那目光奇特,如同抚慰。他们两个奇怪地分开着,似乎是为了掩饰会心默契,而索默斯则处在圈外。
  “你想走吗,索默斯太太?”他问。
  “我当然不想,我是爱澳大利亚的呀。”她反驳道。
  “那就别走了,”杰克说,“留下吧。”
  他压低嗓门时,声音显得十分沙哑,令哈丽叶感到些儿不自在。
  他看看洛瓦特。她并不喜欢杰克用沙哑的声音表现出亲昵来,想让理查德拯救她。
  “晦,没有我,他在这世界上就混不下去。”
  “这样行吗?”杰克冲她微笑着,声音依旧沙哑,“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了解自己的命运。你留下来,我们会照顾你的。”
  但她在看理查德,他几乎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又在想,杰克对他怀有敌意,想像最初他们下棋的时候那样要毁灭他。
  “不,”哈丽叶看看洛瓦特的脸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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