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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斗觉思下-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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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原以为最慢也会十日内赶到的宗元援军,却也如同石沉大海般久无音讯……


  十五日后,风停了。


  玄臬计算着城中只能维持不足十日的军粮,望着黑压压的铁勒大军又开始蠢蠢欲动,难免有些心灰意冷。


  漫长的七日又过去了,铁勒大军如同享受愚鼠之乐的猫儿般采取着困兽之战,他们的本意越来越明显,便是与主力汇合前慢慢磨损宁伊州的驻兵力量,所以并不急于求胜。亦或,他们早已探知城内的屯粮仅够全城百姓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再支撑不过五日而已。


  城墙上侦察的士兵们各个谨慎小心,但每个人都双唇干涩,目光迟缓,城内到处都是饥饿的百姓,四处寻找一切能吃的东西。偌大的宁伊州,短短不到一个月间已经犹如灾荒数十载般惨澹凄凉。


  为保证士兵们能有力气随时应战,军队不得不在百姓家中征粮,本已不宽裕的全城百姓更加雪上加霜。虽有哭天喊地不肯交粮的百姓,但更多的人都明白,只要士兵一死,宁伊州便完了,于是毫不吝啬的拿出为数不多的积粮交给军队。


  李赋松感动于宁伊州百姓的开通明理,叮嘱玄臬铭记,若能渡过此难,便免除宁伊百姓十年赋税。只是,那也不过是李赋松用语言表达的感激之情罢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希望也愈来愈渺茫。


  此时,玄臬正倚在案上细细的察看粮册,虽然已经节省至不能再节省,但可供食用的粮食、水源已经越来越少。他下意识的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双唇,目光瞥了一眼案台上放着的牛皮水袋,强咽下干渴的欲望,便没再看向那个水袋一眼。


  二十多日过去了,秋素苇依然没有半点消息,甚至连玄臬另外巧计送出的信使也石沉大海,完全不知外界的情况如何。唯一知道的,就是铁勒大军的主力兵马将越来越近,而宁伊州的士气已经降到最低谷。虽然他们依然忠心耿耿的守卫着这里,可是心中已经不再报任何希望了吧……


  李赋松慢步走进堂内,神情黯然,与玄臬的目光对视时消极一笑。


  “棚中最后一匹马也死了,众将士正在储血备用,”李赋松看了一眼玄臬没有动过的水袋,“朕知道你舍不得喝那袋水,但若军师倒下了,宁伊州获救的希望就更加渺茫。所以朕给你拿来一些马血,快喝了吧,若血凉了便难下咽了。”


  接过盛满马血的水壶,玄臬口中的干渴令他再难压抑想要喝水的欲望,但他仍以沙哑的声音问了一句:“皇上呢?”


  “朕自然是喝过了才给你拿来。” 李赋松笑了笑。


  玄臬这才放心的大口大口喝下腥热的血水,虽然口中的血气令人作呕,但又同时令人恍如重生。李赋松看着玄臬,目光急忙移向别处,下意识的咽了咽早已没有唾液的口水。玄臬留下半壶马血,塞上瓶塞放于案角,以备不时之需。


  “臬……” 李赋松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疲倦:“若你我命丧于此,你会不会恨朕?”


  “不会。”玄臬答的毫不犹豫,言语坚定。


  李赋松欣慰而无奈的一笑:“朕就猜你会这样说……”


  “皇上此刻想的应该是如何帮助全城百姓逃出生天。”玄臬正色道。


  “是啊……” 


  李赋松浅浅一笑:“朕甚至庆幸自己身处宁伊州城内。若非铁勒可汗好大喜功,定要亲手取下朕的首级,城外敌军又怎会困城一月却不大举进犯?宁伊州又怎能坚持到今日?至少在铁勒主力军到达之前,朕都会是宁伊州的护身符。”


  “皇上,可曾记得您答应过微臣什么?”玄臬目光闪烁,厉声问到。


  李赋松笑了笑,应道:“朕答应你若宁伊州失陷,朕便脱逃……可是,朕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皇上,铁勒军中可有人认得皇上?”


  李赋松想了想,缓缓说道:“若皇兄在铁勒军中,他必然识得。还有那个铁勒使者,当年在金銮殿有过一会,他应该还记得朕的样貌。”


  “那这二人会否是破城前锋?”玄臬继续问道。


  李赋松一怔:“不会。”


  玄臬轻笑起来:“若宗元残兵败将同指一人为帝,铁勒大军在短短时限之内又怎能判断真假?待那些认得皇上样貌的人前来辨认时,皇上已混在逃命的百姓之中逃出城外了。”


  “你是说……”李赋松莫名一颤:“找人冒充朕?可是那人必死无疑,谁会甘愿赴死?”


  “皇上。”玄臬缓缓地跪下:“臣斗胆,望皇上宽恕玄臬假冒天子的犯上之罪。”


  “臬!”李赋松又急又怒的扶起玄臬:“你为朕做得够多了!朕怎么能再让你去送死!”


  “皇上不肯让玄臬千古流芳呢,”玄臬笑道,“微臣还想为身后留点薄名,皇上却连这点赏赐都不肯给微臣吗?”


  “不行!绝对不行!”李赋松气愤的大吼道:“若朕允了才真是会遗臭万年!胆小如鼠的皇帝只能靠忠义之臣的牺牲来逃命吗!?朕绝对不允许!”


  玄臬安慰的笑了笑,口气缓了下来:“这只是最后一步……”


  “朕若答应了一定会遗恨终身!朕决不会这么做!”


  玄臬露出放弃的表情,缓缓弓下身道:“……微臣领旨。”


  李赋松这才舒了一口气,又恼又气的瞪着玄臬,百般数落起来。而玄臬,却在李赋松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丝早已了然于心的平静微笑。


  真到破城之时,我安排的一切都会按计划实施。皇上,于公您是宗元的皇帝,江山不能没有您。于私,你我情同手足,我又怎会舍得让我自小陪伴的弟弟赶赴黄泉?您不愿遗恨终身,我又怎会愿意呢?所以……


  忽然,一个响彻街头巷尾的声音又惊又喜的大喊起来:“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宁伊州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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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如同一声闷雷,顿时震碎了凝聚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宁伊州转瞬间沸腾起来!


  黑压压的千军万马犹如神兵临世般出现在铁勒营地之后,那如洪潮般铺天盖地的大军少说也有十万!如果苦等一个月得到的是宗元大军逼近、铁勒阴谋覆灭,相信宁伊州内每个人都会甘之若饴,但是……


  玄臬与李赋松等人面色凝重的望着城外数之不尽的友军,却各个愁眉不展。


  数万大军急逼而来,若事先发一信号,城内士兵与之呼应,来个前后夹攻,沙场之上便可立见分晓。可是,足以力挽狂澜的大军却在敌军后方六里左右的地方停下了前进的步伐,使得阵脚大乱的铁勒军队得到充分的时间重新整装待发,蓄势而战。


  “莫非军中有变?”陈友桂忧心重重的看向其他人。


  玄臬的目光一动不动的定在站立于前方的李赋松身上,他背手面敌,迎风而立,却在呼啸的风中难掩不经意的轻颤。没人知道宗元的皇帝此刻在想些什么,但至少每个人都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在不经意的抖动着。


  原以为获救在即,却没想到实力雄厚的大军近在咫尺停了下来,放过了一举歼灭敌军的机会。而且并没有即刻上前营救宁伊州,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的静静等待起来。


  “秋素苇……”玄臬不自主的轻呓着这个名字,目光悲戚:“你不能在此刻犹豫啊……一瞬的犹豫,很有可能是覆灭的契机,你明白吗?”


  与宁伊州内的不安相比,城外宗元大军的营地之中也不安稳,士兵人心惶惶,窃窃私语。宁伊州已经近在咫尺,大军却忽然止步不前,谁不知道宁伊州早已奄奄一息、弹尽粮绝?不尽快前去救援不说,反而驻帐扎营,完全没有再前进的意思。明知皇上就在城中,若慢半分而有所损伤,又岂是罪无可恕四字可以抵消!


  此刻,众多宗元将军位于主帅营账之内面面相觑。因为他们最大的决策者——秋素苇只是静静的坐在椅中,出神的把玩着万宗归元佩,若是有所思了整整一上午。


  “秋大人,”一个胆大的将军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开口:“救驾一事克不容缓,望秋大人下令开战!”


  秋素苇微微皱眉,好像正被什么事困扰一般不耐的说:“铁勒三万大军不敢有所妄动,不必担心。”


  “但铁勒可汗的主力军队只怕不超过三日便会到达!若两军汇合,到时我十万大军也未必匹敌!逐个击破才是上策!”


  秋素苇抬头看向那名将军,本还迷茫的目光忽然熠熠生辉,身出威胁的寒光:“您是暗示我宗元大军不堪一击,不是铁勒的对手?”


  那位将军一时语塞,但立刻严声道:“大人,我宗元将士个个视死如归!但不代表就应以硬碰硬,逞匹夫之勇!可以轻松击破之时为何不把握良机?末将确实不知大人在迟疑些什么!”


  “大胆!”秋素苇重重一拍案,怒喝道:“你可知这番言论足以动摇军心,大损我军士气?你是何居心?来人!将他拿下!”


  “到底是谁居心叵测!”将军已经完全失控,愤怒的大吼起来:“皇上就在眼前!铁勒大军就在其后!你还在犹豫什么!?”


  “来人!”


  秋素苇的大喝声引来了帐外的士兵,立刻将那名将军拿下,将军破口大骂秋素苇图谋不轨,其余的众将领也在目光之中传递着某种不信任的光芒。就在这时,二狗掀帘而入,目光凛厉,视线直逼秋素苇。秋素苇一怔,随即避开了二狗的目光。


  二狗一个急步上前,沉声道:“不知这位将军所犯何事?”


  “军机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秋素苇示意众士兵将二狗驱出帐营。


  谁知二狗却大步上前,一个重重的耳光搧到了秋素苇脸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够了没有!?救人如救火,宁伊州百姓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你却在这里胡思乱想!求得援兵之时你说要蓄够兵力一同前进,兵足前进之时你又拖拖拉拉,数里一歇,磨磨蹭蹭!本可以半月前就赶到的大军硬是拖到今日才到宁伊州!而你居然放过一举攻破铁勒大军的机会,全军扎营,止步不前!你当战争是什么?你发泄私愤的工具吗!?你知不知道在你犹豫时宁伊州内又有多少无辜百姓白白丧命!”


  秋素苇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时无法言语。


  “秋素苇!你若再不起兵,不光你秋家仅有的一份尊严荡然无存,更会被宗元百姓终生唾骂不休!你也会后悔不迭,一生懊悔!我跟娘亲亦会以与你相识为耻!不相往来!”二狗痛心疾首的大吼着,目睚欲裂,双目几乎迸血。


  秋素苇的身躯颤抖的如同寒冬中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不甘,却不得不为之动摇。他的目光缓缓落到闪着耀眼金光的万宗归元佩上,那对于秋素苇来说,并不仅仅是一份无人能及的大权,更多的是一个人的信任……


  忽然眼眶中凝聚了过多的雾气,秋素苇当即奔出营外,躲到没人能发现的地方低低的哭泣了起来。


  李赋松,你好残忍!你明知道我的恨,却把足以报仇的契机以信任的姿态送到我的手上,然后用江山社稷的重任逼我就范。我恨自己想报仇却无法不择手段!我恨自己想救百姓于水火却不甘放过如此上佳的复仇良机!这份抉择已经快生生把我逼疯!我何尝不知自己犹豫间会有人为此丧命,但是!但是!


  秋素苇将身子慢慢蜷起,如玉洁冰清面颊上挂满水珠,怎么也拭不尽,瘦小的身躯愈显脆弱。他无助的抽动着双肩,低低的呜咽声最终由喉间迸出:“爹……娘……你们教孩儿应该怎么做……”


  而不安颤抖的心灵又何止一颗?李赋松无力的缩坐在墙角,怔怔的出着神。


  他当然想到大军驻足不前的原因是秋素苇。但是,指责他不顾大局之前,又不得不想到刻骨铭心的血海深仇同样令人失控。自己负他在先,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的作为?


  可是,素儿,宗元的命运就在你的一念之间。朕的性命何足挂齿?但你却不能拿无辜百姓的生命来泄愤啊……


  “皇上。”


  玄臬的声音打断了李赋松的思潮,他乏力的一笑:“臬,你猜对了。”


  素儿他真的另有异心……


  玄臬长叹一口气:“所幸铁勒大军也不敢妄动,数日内宁伊州应该无事。但铁勒主力应在三日之内抵达,而且,城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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