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没有摩天轮-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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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yan用一种“你笨成这样没救了”的眼神看着我,说:“怎么知道不重要。一个账号能有多大事?这其实就是一面子问题。人家不乐意凭什么我们家有这种特权,我们家领导冤的是事先都没人跟他请示,事后也没人汇报。行政当然也不高兴,他们杵在那儿是干嘛的啊?就算正常流程来不及还能特殊处理啊,咱们倒好,紧急状况自行处理,完全无视组织的存在。”
“明白了,追究责任对吧?哎,秀场的资料库不是一直你负责的嘛?”
“我肯定没事,当时我就写了申请,邮件发给Kelly抄送宋小姐。出了事跟我没关系。”Ryan耸耸肩,回答得很轻松。今天才发现,他是这么低调谨慎的一个人。
“那你刚刚还问我有没有份?”我一头问号。
“你也参与了这次秀场报道的翻译,巴黎的稿是你跟的,你平常跟不是咱部门的同事聊天什么的有没有聊起那两个意大利语兼职?”
我算是明白了。谁不让总编知道这事,有责任;谁让别人知道了这事,也有责任。这也许就是真实的职场,没有港剧韩剧那么多阴谋陷害秘密等等大波澜,却是连一件芝麻大的小事都有它存在的规则,全然不能出错。
“那更没我什么事了,对这俩人一点都没关注过。而且,别的部门也没什么人跟我熟。”
“唉,你看吧,这事肯定又是不了了之。”Ryan总结陈词了一句,埋下头三两口吃完了他的猪柳蛋。
我这才记起微波炉里还有我的早餐。
加热后的虾饺饱满的身躯有点微微的虚,寂寞地冒着热气瑟缩在透明的外卖盒里。那么像昨夜白彦抱我时衣角不易觉察的轻微褶皱。
没多久Frank和宋小姐就都回来了,他们俩一回来就进了Frank的办公室,聊了半个多小时。其间Ryan被叫进去了一次,Frank打我办公桌的电话询问了一次是否联系上了Kelly。其他一切如常,果然是不了了之。
一直到下午下班都没联系到Kelly。Stella生病了,排期表上她今天下午两点该跟Ryan去北京饭店潘怡良的时装发布会。于是Frank发话让我跟他一起去。
在去北京饭店的路上,出租车后边我一边抓紧时间啃菠萝包一边问他:“后来怎么回事?”
“还不是那样,我开邮箱,里边有我发过的邮件;宋小姐非常惊讶表示不知道,然后开她的邮箱,完全没有收到过我发的邮件。你说该谁负责任?算到邮件系统头上?Kelly又没出现,最后只能说我们几句以后要注意之类的就算完事。”
我点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车窗,继续默默地吃菠萝包。吃了两口,又翻出手机给Kelly打电话,依然是无法接通。
今天这个小破事,只要Ryan或者Kelly或者任何一个人曾经拿着打印出来的申请书当面跑去找宋小姐,宋小姐肯定不至于忘了汇报这件事,到后来要想尽办法快速删除收过的邮件;我这才领悟过来Ryan问的“你有份吗”——问的只是我们这些人之间的一个默契:只要其中任何一个环节的任何一个人想把这件事做圆满,都会去努力跟进。而大家没有一个人愿意注意、没有一个人愿意提醒、每个人都只做到自己那一份为止,把责任从自己身边送走为止,不再看它有没有送到谁手里。每个人乐于看到她忽略这件事,甚至还有更乐于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的。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18)
做人做成这样是她的悲哀,让下属甚至不用交流就自动站在了一边观望她的忽略,观望Frank对她的信任程度被磨掉一点。虽然她没有让任何证据证明她失误,但Frank未必不明白。整个过程中大家没有任何人做得不恰当,只是所有人都乐于做旁观者,看你跌倒,我不扶你;看你有可能要跌倒,不提醒你前边有小石头。
就在这一刻我感觉到原来在职场上最可怕的不是犯错,而是在你犯错的时候身边全都是旁观者,没有一个战友。
7。
时装周的最后两天是周末,看房子自然也只能往后推了。这两天我都没有看见林非。散场之后祁齐的车带了我们一段,我回到家还不到1点。
MSN上顾昕的头像还亮着。
我顿时感觉就像是走着走着夜路忽然看到了自己房间的灯光。于是噼里啪啦敲了一长串过去:“妞,我又看见林非了。他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现在他跟朋友开了个工作室,我这才知道国内很多时尚杂志的大片都是他跟另一摄影师鼓捣出来的了。你说我是不是该换手机了?”
“什么?我靠,你们俩不是又好上了吧?”她敲过来一句疑问。
“你什么脑子啊?!我就是找你说说,现在觉得想起他来没什么感觉了。哎你还没回答我,我是不是该换手机了?”
“早该换了,周末陪你看去吧?”
“我下周六去于筝那看房子,要看好了你帮我搬家不?”
“行啊,当我是你男人呢?”
“男人才没你这么好呢。”
“不跟你说了啊,我明天一早得起来跟一帮家伙去听讲座呢。到时候叫我啊!”
说完她的头像就毫不含糊地灰了下去。其实我刚刚跟她说的关于林非的一长串,只是想告诉她:这么多年,我真的明白了曾经再亲密的人也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世界。林非是这样,顾昕也是这样。只是,我还是找不到自己的世界。
是不是只有不再依赖记忆生存,才有勇气去开始新的旅程?看新的电影,听新的歌,吃新的甜品,有新的朋友和新的闺蜜……
我又拨了一遍Kelly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在这座城市里要失踪原来很容易,只要不接电话就行。成年人与同伴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跟少年时一样了,很多人彼此之间所知的仅仅只是一个电话号码而已。
夜色正像包饺子一样一点点捏紧了城市的缝隙,零星的灯光都开始熄灭,包进巨大的黑暗里。我窝在被子里,抱着枕头翻旧相册。一张一张。
曾经我跟顾昕两人挤在她床上翻相册,她感叹:“你们俩以后饿不死了,至少可以上五道口摆地摊卖挂历去,这儿照片都现成!”
“去你的,就算要摆地摊我也要找漂亮小姑娘们来给林非拍照,然后把照片订起来当写真集卖。可不比挂历值钱?!”我捏她。
“你还找漂亮小姑娘?当心你家林非跟着跑了!”
“跑呗!我不还有你嘛,爱妃……”
“去!”
早晨醒来我发现自己昨夜抱着旧相册睡着了。谁也不能阻挡时间把我们推向未知的未来,尽管自从四年前开始,我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样的未来。我曾经梦想的未来被打乱之后才明白,原来把自己的未来和另一个人绑在一起是件很可怕的事,一旦没有了另一个人,随之也就失去了未来。就算两个人的终点自己一个人到达了,最后也只有一种感觉:我曾经以为,站在这里的会是两个人。
于是我经历了长达四年的空白,只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
巴黎没有摩天轮 第四章 180°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19)
这两天白彦没再找过我。我想我只是对新的开始存有太多不敢确定和疑虑,而他或许也并没有坚定到能够给我信心。
这个早晨比昨天还要诡异,因为在上班的公交车上,我收到了失去消息超过72小时的Kelly的短信。
信息就只有一句话:“今天下班想约你跟Stella吃饭,行吗?”
到公司后,Kelly依然没来上班,收到信息过后给她打过去电话又是关机。Stella倒是来了,我们一上午都在各自忙碌整理时装周的材料和报表,都没空去楼道里聊会儿天。
所以,当我们俩下午三点在会议室里看到Kelly的时候,别提多震惊了。她如往常一样端庄地坐在那里,头发仍旧一丝不乱地梳着马尾,灰色D&G手袋躺在膝盖边,显然在开会之前没有去过办公室。
这又是编辑部的例会,报下个月选题顺便总结时装周的工作。我基本都没理会宋小姐站在投影大屏幕前叽叽歪歪上个月的流量涨跌数据,手放到桌子底下给Kelly发短信:“你这几天出什么状况了?”
七八秒钟之后,她在桌子对面低下头看手机。
接着我的手机开始震动,屏幕上只有四个字加一个标点:“我辞职了。”
“……Kelly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已经向公司申请离职。在她离职后,服饰频道暂时交接给宁默,服饰组的其他人工作直接向我汇报。下一步我们将把奢侈品全部移交给市场部,既然到现在平台和品牌客户资料库都已经完善,维护和更新就不再占用咱们编辑的人力资源,市场部有专人跟Sales对接,后期做的就是填充资料工作了。我们的奢侈品现在终于算一个非常成熟的产品资料库了,前期投入了大量的成本也算是有了回报。本来这些整改都已经上了日程,要在元旦后实施,Kelly决定辞职也算是一个契机,让我们提前进行这件事……”
宋小姐还在长篇大论地讲着下一步的发展,我已经完全听不到她说话的内容。脑海里像电影胶片一样反复翻滚着频道从策划到上线的每一幕:没完没了地画版式图,没完没了地研究功能需求,再跟设计和技术寸土必争地战斗,没完没了地接触品牌公关,没完没了地设计客户专题、发产品稿、参加活动、做客户专访,没完没了地背设计师们的资料……
我从一个除了法语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小菜鸟,活生生变成了一本奢侈品不完全档案、一部厚厚的建站血泪史;某一刻甚至连自己都恍惚,镜子里这个妆容虽然很精致,但细看毛孔有些粗大、黑眼圈有些顽固的女人还是不是我?
把自己塞进一条mondesGarcon不会比去动物园买80块的牛仔裤更快乐、租一个YSL新鲜出炉的信封包不会比背着书包更轻松。我只是忽然觉得累。
对于公司来说,一年多的积累,我所做的一切终于成了一个成熟的平台,有完善的品牌资料和功能,可以交给别人来维护了。那么我呢?它只是我的工作,而且是随时可能交接出去的工作,却完完全全改变了我的生活。
甚至可以说,在这份工作里我完全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生活。
8。
再长的会都是要散的。因为总要天黑,总要下班。总要开始另一天。
而这一天下班后,Stella、Kelly和我坐在灯光幽暗、铺着深褐色绒桌布的圆桌边,墙角几盆墨绿的芦荟静默着,面前桌上水煮鱼的热辣气息仿佛往日的记忆,一点一点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枯萎下去。我们看着它们的影子就像白嫩的水煮鱼一般渐渐闷在油里越来越柔软。
而这一天下班后,Stella、Kelly和我坐在灯光幽暗、铺着深褐色绒桌布的圆桌边,墙角几盆墨绿的芦荟静默着,面前桌上水煮鱼的热辣气息仿佛往日的记忆,一点一点在平静的表面之下枯萎下去。我们看着它们的影子就像白嫩的水煮鱼一般渐渐闷在油里越来越柔软。
Kelly拿起漏勺给我们一人舀了一勺鱼,食物鲜艳的颜色立刻覆盖了我们面前的白色瓷盘的盘底。
“开吃啊!我订好了机票这周三回杭州,下次一起吃饭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说。
Stella问:“你怎么突然辞职了?”
我们俩几乎是同时开口,在她“你”字还没落音的时候我张口就问:“你要回杭州?”
两个人又同时开口同时闭嘴,那场面别提多神奇了。为了避免这种神奇的状况再一次发生,我们眉来眼去——哦不,是眼神交流了好几秒钟,才达成共识由她先开口。
“到底什么状况?怎么好好的忽然间辞职回杭州?”Stella这个问题代表了我们俩满脑袋的问号。
Kelly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失恋了。结婚的计划取消了,所以想好好重新规划以后的生活。”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很平淡,仿佛刚才说的不是自己余下整个人生的计划被打乱的大事,而是买不买一个包之类的小决定。
见我们俩表情诧异,她接着说:“其实事情也挺简单的。周四晚上通电话时他忽然告诉我决定不回国了,不结婚了,想在外边专心发展事业。没说其他原因。”
“那你就同意了?这么明显的借口,你也就这么同意了?”Stella难以置信地问。
Kelly表情依然没怎么变化,还是那样笑笑,“那我应该怎么办?请个长假订张机票蓬头垢面地飞去德国,跑到科隆揪住他问为什么找这么拙劣的借口逃避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