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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帝姬如玉 作者:璇玑小篆(潇湘2012-7-19完结)-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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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南越女帝,你害了我和我父亲。
  且等着。




☆、六 苏宁赐,你架子越来越大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年少时候的无忧时光总是短暂而美好,只可惜身在其中的人尚不自知,早已成年的人又羡慕起孩童的无忧无虑。人总是喜欢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宁赐皇太女,自然也是这样。
  自从女帝陛下为她延请了宣墨太傅之后,学业骤然繁重起来。宁赐再也不能满街晃悠,只为了嘴馋想去宫外过一过瘾。自然也没有那些幼时玩伴每天晚上爬到墙头上呼唤着她,偷偷喊她到某一个角落里玩耍——只要穿上这身太学生院服,从今往后与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刀两断。
  “苏宁赐,去把太傅今日布置的文章拿来。”
  芙蓉树下,凤瑾君慵懒松散仰躺在绿竹椅上,长睫覆下双目微合,怡然忘忧。而他旁边那个五六岁模样,绾着宫花髻的小女孩则低垂眼睑,嗫嚅回答:
  “凤瑾君……我方才刚刚从太学院回来,能否先休息……”
  宫凤瑾闻言,慢慢坐起身,随意拂落掉在衣袍上翠色欲滴的竹叶,口气淡淡:
  “是不是没有写完?”
  宁赐的头更低了:“是。”
  几不可见的微微笑了,凤瑾君慢悠悠抬眼,顺手端起一盏茶,漫不经心的吹了吹:“这次太傅给你布置了什么题目?”
  “是有关‘君子相国’的文章。”
  宁赐扁了扁嘴,心里委屈溢了上来,几乎要哭出声:“——宣太傅是不是故意刁难我?为什么苏荃苏茗姐妹的夫子只给她们布置些诗作,写写花鸟虫鱼什么的,我就得整天扎在奏章堆里,看那些又长又难懂的文章?他们在太学府写完就交上了,总是笑话我写得慢。”
  她扬起可怜巴巴的小脸,伸出两只小手抓住凤瑾君的衣袖,望向他的泪眼哀怨:
  “凤瑾君,他们都在皇宫花园里放风筝,他们不叫上我。”
  望着她泪水盈盈的稚嫩脸庞,宫凤瑾眸光微聚,片刻,俯下身,将宁赐抱到了膝上,口气依旧疏离,却带着淡淡的喟叹:“世上哪有称心如意的事?你总得晓得,有些路别人不会陪你走,有些事没有人陪你做。那是你的责任,别人无从替代。”
  宁赐听得懵懂:“可是凤瑾君,他们也会经历么?”
  凤瑾君低低一笑,口气略带嘲讽:
  “你管他们作甚?只走好你自己的路罢。责任越大,所受历练越多,而你将来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怎么能连寂寞都忍不住?你迟早会长大,会晓得无限风光背后有多少寂寞。那是一种英雄的情怀,岁月渐变,唯有这种寂寞一如既往。更何况……将来你的作为不一定为世人所懂得,甚至举世非之谤之。彼时你莫要动摇才好。”
  宁赐低头把玩着他的衣带角,小声问:“要是他们不懂得,我做的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人活一世,总是要有些精神依靠的,”宫凤瑾傲然一笑,“你之所以做一件事,是求的千秋事业万年根基,为的是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岂是为了讨好他们!世人见识短浅,免不了蜚短流长,你管那些作甚。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功过自有历史评论,区区俗人口舌,由他们去罢!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我必生而坦荡。”
  是夜。
  夜已三更,御书房烛火明灭,拉长了独坐中央的瘦小身影。宁赐抿嘴皱眉,忙碌翻找着一堆又一堆的古书,将已经找好的一摞书吃力的搬到了宽大的龙椅上,自己灵活的爬上去,埋头案前奋笔疾书。
  就在此时,书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
  宁赐头也不抬,随口问了一句:“阿清,作业做完了没有?!”
  苏逸清刻意放轻的脚步顿时沉重下来,垮着一张脸挨过去:“姐姐,难道你会未卜先知?”
  他沮丧的抬头望向宁赐:“这么高的座位,你是怎么上去的?”
  “爬上来。”
  宁赐指了指座位下方雕刻着的明晃晃突出来金雕龙头:“踩着它,上来坐到我身边。”
  苏逸清果然欢天喜地的一脚踩在了龙头上,顺从地爬到她身边坐好,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炫耀似的递到宁赐眼前:“阿姐瞧,东齐国刚来的御厨做的酥饼,我在席上觉得好吃,就给你带回来一点,尝尝味道好不好?”
  “乖。”
  宁赐安慰性的抚了抚他的头,心不在焉抓起酥饼一口塞了进去,险些噎着。不料三两口吃完,她眼前一亮:“味道不错。御膳房还有没有?”
  “有的有的。”苏逸清点头,笑嘻嘻凑过去,“姐姐又要去偷东西吃吗?”
  宁赐跳下龙座,咳嗽两声,若无其事的抚了抚衣袍,顺手伸臂接住苏逸清,一脸正经的教导幼弟,谆谆善诱,端庄慈爱:
  “——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偷~!厨官们都睡下了,何苦再去为难人家。走,姐带你去找好吃的去。”
  两个小小的身影牵着手有说有笑的走了出去,桌上,那篇题目为“君子相国”的文章静静的躺着。墨迹待干。
  穿过走廊,绕过假山,一路分花拂柳,在明灭宫灯指引下,姐弟俩踏上了归来的路。其结局必然是宁赐一手拎着苏逸清一手拎着油纸包,两人既鬼鬼祟祟又神色坦然回到宸渊阁中。不巧的是,在宫门口被堵住了。
  “——苏宁赐,你架子越来越大了。”
  越瑢女帝悠然袖手,立在宸渊宫大殿前,一双寒似秋水眼眸瞧了过来,语调似笑非笑:“让朕等了你半个时辰。”
  先是震惊,而后惶恐不安,最终悄无声息耷拉下脑袋,宁赐苦着脸任凭越瑢女帝锋利如刀的眼色将自己从头扫到脚,终于落到了她左手油纸包上。片刻之后,头顶传来不徐不缓的声音:
  “唔,大越皇太女殿下——你又去偷食了。”
  身后众侍女捂嘴笑。
  宁赐鸵鸟似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越瑢女帝沉默片刻,语气放缓:“你跟朕来。”
  苏逸清小心翼翼扯一扯姐姐的衣袖,还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尚未待转身溜走,只听越瑢女帝音色冷清,带着一丝恶趣味似的戏谑:
  “苏逸清,你逃不掉的——今晚你去跟萧妙音姑姑一起睡。明早上早起,随朕去皇苏祖庙。”
  “……呐,母亲,我知道错了。”
  温暖舒适的崑玉宫中,宁赐换上宽松的睡袍,赤足站立在镂凤缀珠帘古雕御床前,面对着姿态雍容侧卧床边的越瑢女帝,低着头语调深沉,仿佛带着无尽的悔恨,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深刻自我反省:
  “……我真傻,真的。第一,我不应该把作业写一半就扔在御书房不带回来,否则明天早上被宣太傅瞧见,他老人家定然会中气十足将我骂的狗血喷头,所以偷懒一定不能被捉住,要及时毁尸灭迹!……第二,我不应当抵制不住诱惑。要是我不尝阿清带来的酥饼就好了这样,我怎么能尝呢?!……这样我就不会心生邪念去偷酥饼,更就不会觉着晚饭不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真的,为了写作业而没吃晚饭真的不是甚么大事。虽然我还在长身体……第三,我不应当偷完东西直接回宸渊阁,我应当躲到凤瑾君那里去的……”
  听到这里,越瑢女帝挑了挑眉:“哦?”
  宁赐干咳两声,从善如流的回答:“凤瑾君一向都是帮儿臣处理赃物的。”
  “呵。”越瑢女帝冷笑,“真是尽职尽责。”
  片刻的沉默之后,越瑢女帝从床上支起身子。唤过外厢等候的侍女萧玉音,伺候女帝陛下宽衣后,她伸手招过小女儿,揽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宁赐如水顺滑的黑发,道:
  “其实……朕年幼的时候,也经常溜去御膳房找些吃的。”
  宁赐愕然抬头,傻眼了。
  “不过是朕运气比较好而已,每次被你皇祖母发现之前,都能够悄悄处理掉赃物。”
  说其儿时顽皮劣迹,越瑢女帝的声音居然仍像在朝堂上一样一丝不苟,波澜不惊:
  “你其实说的还不全——要在学业上偷懒,毁尸灭迹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事后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被太傅问起来时须得一脸坦荡直视太傅,浑身上下散发出浩然正气凛然风骨,势必要做出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的模样,使之不敢小视,进而怀疑起他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
  宁赐瞪大了惊愕的双眼,片刻之后,刹那间福至心灵,立刻眉花眼笑地接了上去:
  “如是乎,在太傅苦苦思索是不是自己犯错的时候,儿臣得趁机打蛇随棍上,再接再厉地从行动和言语上给太傅添堵,使之充分而深刻的认识到,原来真的是自己错了。进而后悔不迭连连赔罪道歉……此时儿臣是否应当,咳咳,一扫先前的委屈模样,变成大度一笑,潇洒宽恕?”
  “正是。”越瑢女帝赞许颔首,神色谦虚,“正所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者也。此原是我辈崇高风骨,彪炳千秋。”
  宁赐听罢,连连点头,击节赞叹不已:“原来如此——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那里,那里。不过是孤陋寡闻,贻笑大方耳。”
  越瑢女帝谦虚的微微笑着,注视着犹自沾沾自喜的小女儿,仿佛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话,刹那间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将宁赐打入冷冰冰的地窖:
  “——不巧的是,这些都是宣老太傅曾经告诫朕的。”
  今晚上,可怜的宁赐被一个接一个的雷劈的外酥里嫩,风中凌乱,欲哭无泪。
  终于,长久以来潜伏于越瑢女帝心底的恶毒心思——打击弱小,恐吓幼苗——终于得到了满足。越瑢女帝刹那间恢复了高贵、优雅、恶毒的不动声色。仪态端庄伸手掩口,打了个小小的、小小的哈欠。瞧着小女儿傻傻被打击的呆头呆脑的模样,她满意地收回了手。
  “从今往后,收起你这些花花肠子罢!一旦被宣家两位太傅发现,一律加倍处罚——顺便说一句,皇帝不得干涉。”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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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就知道吃!

  昨夜委实被女帝陛下那一番话吓坏了。睡梦中的宁赐眉头紧蹙,梦见宣太傅正一脸浩然正气站在自己面前,中气十足将自己骂了个狗血喷头。从贪玩厌学到自由散漫,自己的罪状被宣太傅一条一条数落开来,只听的宁赐冷汗涔涔,暗叫一声天亡我也。末了,只见宣太傅从身后神奇般的抽出一卷书,神色微怒:“这是作为你不按时完成作业的惩罚——抄一遍!”
  见那薄薄一卷书,目测不过只有十几章而已,宁赐心中大喜忙不迭接过。却不料那卷书到了宁赐手中以后,突然翻出灼目白光,接着一寸一寸暴涨,陡然间变成一匹布那么长!宁赐恐慌大叫一声,撒腿就跑,那卷书居然凭空生出两翼,跟在宁赐身后穷追不舍,边飞边发出桀桀笑声:“抄书——抄书——”
  “我不要抄书!”
  睡梦中的皇太女惨叫一声,唰一下坐起身来。冷汗直流。
  于是第二天清晨,宁赐顶着俩熊猫眼圈一脸倦容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早就穿戴好的苏逸清皇子殿下笑嘻嘻凑了过来,不怀好意笑了两声,压低声音问道:
  “皇姐……你昨晚是怎么了?”
  宁赐郁卒抚胸,怅怅然:“我梦见宣太傅了。《君子相国》的文章没有写完,他居然罚我抄书,你不晓得,那本书居然越变越长,跟在我后边穷追不舍,那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还好是梦。”苏逸清安慰着。
  “还好是梦。”宁赐长长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皇太女殿下。”
  刹那间,宁赐石化。过了良久,她才硬生生转过头颅,绝望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宣太傅身上——深黑色太傅服,发髻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散发着一夜好眠的神清气爽,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盯着宁赐,随即微微一笑。
  “由于殿下没有按时完成作业,臣身为太傅,有责任对之处罚——明早前,殿下要将《帝戒》十则抄写一遍。”
  ——目光落到宣墨手里的那卷书上,可怜的皇太女殿下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突然拔腿就跑。
  “——母亲!母亲……救命啊……”
  ——
  准备了十多天的皇苏祖庙行程,终于在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清晨缓缓开启。
  皇苏祖庙位于南越国都“丽都”皇城西北,供奉了从开国女帝苏渊以来三位女帝即君后排位,后山设专门祭司庙宇,终年香火不绝朝向后山。山中葬着历代帝后尸骨及陪葬品,放眼望去十数座青山连绵不绝岭桓逶迤,不知皇苏先祖陵寝葬究竟坐落在哪座山中。故而虽则盗墓猖狂,“一时半刻,尚且威胁不到皇苏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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