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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她是我的姑娘-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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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关山战战兢兢地看着沈泽在自己身侧落座。

    坐在顾关山前桌的丁芳芳一脸不忍卒视,班里——或者说,每个借阅过那本“陈东与沈泽的幸福生活”的人——都安静如鸡,看着顾关山的眼神里都透露着同情。

    顾关山努力忽视同情的目光:“”

    顾关山艰难地对沈泽道:“你、你介不介意换换个位置?”

    沈泽一推桌子,随意地问:“为啥?”

    顾关山颤抖道:“你好哥们谢真刚来呀!你真的不去找后排的谢真坐吗?”

    沈泽无视了顾关山,不良少年在教室第三排落座,距离他的死党起码隔了三排,沈泽这位置是生怕老师看不到他似的,主动跑到了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坐着。

    顾关山这下一肚子吐槽都没处吐,丁芳芳则打定了主意不掺和顾关山的破事,顾关山憋得想死,回头望向陈东,希望硬骨头的陈东能上来和沈泽算账,让这场景不那么窒息。

    陈东望着窗外数叶子。

    顾关山:“”

    班里有几个和沈泽熟的男孩,一看沈泽坐在了顾关山身边,都没上来和沈泽打招呼——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沈泽收拾顾关山的时候连自己一起一网打尽。

    但是沈泽并不是来收拾小姑娘的,他嘴角一咧,极具侵略意味地看着顾关山。

    顾关山:“”

    顾关山翻开书,努力装作无事发生过。

    沈泽:“顾关山。”

    顾关山嘎嘣一下子折了铅芯,镇定道:“怎么了?”

    沈泽痞里痞气道:“咱俩聊聊你的新作呗。”

    顾关山:“”

    沈泽:“新作什么内容?”

    顾关山活像见了鬼:“哈?”

    沈泽逗弄她般,说:“打个商量,这次把我画得好看点,成不?”

    顾关山:“”

    顾关山脑子轰一声炸了,小姑娘没怎么被少年用这种语气逗弄过,当即耳根都发了红,哆哆嗦嗦地说:”我、我那本漫画,都对你道歉了而且没、没有新作打算,你别问了,我难道会画续集吗!正传都给我带来这么多麻烦了!”

    沈泽嗤地一声道:“我不是记得你挺不怕死的吗,那天下午还跟我犟,说你是我的小粉丝,打了那架之后出点衍生作品也正常——”

    顾关山捂住耳朵,快哭了:“别、别提了呜啊啊——!!”

    ——沈泽发现顾关山被戳破了那层油盐不进的皮之后,下面居然是出乎人意料的柔软认死理非常好调戏。

    她显然觉得自己和沈泽不熟,没来得及造出那层和沈泽“日常相处”的硬壳儿来,一切靠本能应对,而顾关山的本能,其实有点怂。

    沈泽:“脸红什么?”

    顾关山绝望地砰一声栽在了桌子上。

    顾关山听见沈泽嗤的笑声。

    顾关山使劲揉了揉耳朵,沈泽望着她眼里的水,心里蓦然有些酸软。

    这姑娘太合胃口了——他想,怎么眼里含点儿水都这么好看呢?小美人儿一个。

    上课铃响起,打断他旖旎的思绪,沈泽看到历史老师夹着课本大踏步走进来,顾关山用水杯触着脸颊降温,窗外初秋的暖阳照进教室,树影花枝斑驳一片。

    顾关山坐在自己的位上,辫子松松扎在脑后,沈泽移开眼睛望向教室——整个教室里满是挤挤挨挨的黑脑袋,仰头听着历史老师的絮叨:

    “我们这本历史必修三,前几课需要重新讲一讲,你们是要考文综的人,不能用会考的标准来约束自己。”年迈的历史老师说:

    “要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否则高考的时候要吃大亏的。”

    历史老师已经是老资历,他在一中任教已经不下三十年,是历史教研室的主任,带出了无数届学生。

    历史老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春秋’两个字:“来,翻开第一课——春秋时期的思想家,孔子与老子。”

    “既然这节课我们老早就上过,那我们就来提问一下”老教师想了想道:“第三排,顾关山旁边没穿校服的男同学,说一下自己的名字?”

    沈泽扫了一眼教室,起身道:“——沈泽。”

    历史老师嗯了一声:“既然是你,那我就问个简单点的问题——孔子思想的核心,和主要内容是什么?”

    和沈泽相熟的少年吃吃地笑着拆台:“老师你问错人啦!”

    历史老师从镜框上方看着沈泽。

    沈泽毫无愧意道:“我不会。”

    历史老师不以为意,只说:“人总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无论是对于谁,都得对自己的未来有个明确的规划。下节课我还会提问你,你做好准备。”

    沈泽明显感到顾关山在听到‘对未来有个明确的规划’的时候,微微动了一动。

    他没在意历史老师说的话,望向坐在他身边的顾关山,顾关山眼神淡淡的,望向窗外连绵延展的远方。

    她看上去像个战士,沈泽想,但是紧接着又觉得自己非常好笑。

    这样的女孩,又讨人喜欢又才华横溢,有什么去做战士的必要呢?

    ——那时候的沈泽,嚣张而张扬。

    他对顾关山的生活一无所知,也毫不理解,是一个活生生的局外人。

第九章() 


    沈泽一走班,顾关山旁边那位置就没一个人敢碰,顾关山憋着气坐在他旁边——那位置上坐着的两个人实在都不怎么务正业,沈泽坐在她旁边玩游戏,顾关山一边摸鱼一边学习。

    顾关山和沈泽坐在一桌,人生第一次,有了种‘我居然是个好学生’的错觉。

    沈泽是个什么人?沈泽从不学习——他这种不学习和顾关山这种上课摸鱼的还不一样,他是根本就在打鱼,已经不是“摸”了。

    教历史的那个老教师提问,他能一点都不在意,还得顾关山负起哗啦啦翻书给沈泽找答案的重任,在下头小声提醒他。

    其他科的老师都放弃了沈泽,却只有这个历史老师——魏松,拽着沈泽不放。

    沈泽纳闷地想,“教了这么多年书,竟然连什么学生能扶,什么学生不能扶都不明白么?”

    沈泽家里有钱,有钱的意思就是他的出路不止一条——一年几十上百万的留学费用,在沈泽爸妈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学习再差又怎样呢?往新东方一塞,糊糊弄弄地考个雅思托福sat,出去四年镀个海龟的金不也是条好出路?

    这世上确实没啥公平可言,普通孩子老老实实,只能将高考当成咸鱼翻身的唯一机会,沈泽四处惹是生非,还能对高考不屑一顾。

    历史老师说:“沈泽,你说一下希腊先哲的精神觉醒这一章讲了什么?”

    沈泽烦躁地道:“大概是讲了精神觉醒的希腊先哲吧。”

    班里被这句话逗得哄堂大笑,苍老的历史老师却不打算放过沈泽,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盯着他,显然得不到正经的答案就绝不罢休。

    顾关山在下面小声提示道:“讲了泰勒斯、智者学派和苏格拉底、亚里士多德——”

    沈泽厌烦地重复道:“智者学派和亚里士多德。”

    历史老师方点了点头,说:“哪怕是面子工程你也得给我装出来。顾关山,剩下的问题你替你的同桌回答。”

    顾关山站了起来;沈泽一动椅子,历史老师冷冷道:“沈泽,等顾关山回答完再坐。”

    “顾关山这个学生——”老教师平淡地道:“我觉得在座的大家都认识吧?成绩不错,上课喜欢开小差,她的小漫画我看过,非常喜欢。”

    顾关山一阵说不出的不自在,她站在沈泽旁边有种手足无措之感,班里没有人说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老教师说的是对的。

    历史魏老师说:“顾关山和沈泽不太一样。顾关山,我问你一个难一点的问题,智者学派的代表人物是谁,它的积极与消极影响是什么?”

    太阳光透过枝丫映着黑板,窗外大雁南飞,初秋天高云淡。

    顾关山站在浑浊的、粉笔灰飞扬的空气中,不看书,朗声答道:“代表人物是普罗塔哥拉。智者学派的积极作用是否定神或者命运等超自然力量左右人的作用,树立人的尊严。消极作用是过分强调个人主观感受,为极端个人主义打开了方便之门。”

    历史魏老师赞许道:“背过了?”

    顾关山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道:“没怎么背,把学案填了。”

    老教师点了点头,说:“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人是要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的。”

    “无论是谁,都得脱离父母的阴影才算长大成人——我们老师在高中教书,不只是在帮你们参加高考,考上好大学,我们还在给你们独立的资本和力量。”

    “沈泽,”历史魏老师严厉道:“坐下。下节课还继续提问你,回去看书。”

    …

    “这个老魏——”沈泽下课的时候摆弄着他的手机道:“够执着的。”

    顾关山:“可是老魏很负责的,人也很好!我那次和丁芳芳去他办公室问问题,丁芳芳肚子咕噜一响,他怕我们饿了还给我们饼干吃”

    沈泽嗤地一笑:“我也给你饼干吃啊,我是不是好人?”

    顾关山脸上顿时就有点发红,说:“这你就要问丁芳芳了。我吃的少。”

    丁芳芳杀人的眼神儿剜了过来,似乎在怒吼‘关我屁事’,‘吃得多是我的错吗’似的。

    沈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却突然靠近。他长得硬挺鼻梁高,犹如野性十足的小狼狗。顾关山一愣,还没来得及后退,沈泽爪子一伸捞走了顾关山脸上的头发。

    那一瞬间犹如慢动作,顾关山能够清晰地看到沈泽鼻尖的汗水和手指分明的骨节,他们的呼吸那一瞬间都交缠了一下,像是夜里纠缠的、接吻的风。

    沈泽认真地说:“有根头发,要掉进你眼睛里去了。”

    顾关山:“”

    顾关山面颊发红,说:“好、好的”

    那场景有点太过暧昧,顾关山几乎都要控制不住地脸红了——于是前排的丁芳芳开了口,打破暧昧:

    “狗男女。”

    顾关山:“”

    …

    夏天总是来得快,去的也快,平均温度降到20度似乎也就是转瞬间的事情——眨眼间,秋天就真正地来了。

    顾关山周五的晚上吃完饭后,一个人坐校园的在湖边发呆。

    夜晚的风冰凉,树影凌乱,顾关山冻得有些哆嗦——周五的晚自习一向管得比较松,老师也是要回去抱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因此在这种没什么人管的晚自习,男生会出去上网,女生则会有些头对头看玩游戏的,而顾关山,是出来发呆的那一个。

    丁芳芳知道顾关山这样要抑郁——她曾经试图和顾关山一起去,顾关山却反复地、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

    周五了,在顾关山心头压了一周的苦闷终于能够爆发,而顾关山也终于有机会,冻得哆哆嗦嗦地坐在湖边看看天边的月亮了。

    顾关山小时候就想,没有人能够理解这样的生活。

    顾关山活在一个人人羡慕的家庭里,父母都是高知,生活干净,家庭富足,为了顾关山的教育付出一切——幼儿园时顾关山家穷,但她妈妈执意让顾关山上了双语幼儿园;小学时送顾关山去学才艺,为了顾关山上学,他们家里买了车、买了房;初中时走关系走后门,将顾关山送去了最好的初中。

    她自己也明白,把这些付出理解为虚荣和攀比,是对自己的父母不公平的。

    这些付出应该是爱,可那种爱在被顾关山感受到之前,就变成了令人绝望的桎梏。

    ——你要考上好大学,顾关山的父亲说。

    ——你要有个养家糊口的本领。顾关山的母亲说。

    孩子不务正业,而这对高知父母就要负起责任来,身体力行地教育走到歧路上的孩子。

    家暴就是这样的东西,它可能发生在每个人的身上,但每个人都羞于启齿,努力粉饰自己家的和平。

    顾关山粉饰不来,却绝不认输,她微弱而底气不足、却又不屈不挠地反抗着。

    顾关山不知坐了多久,坐的脚都麻了。却突然被使劲拍了一下肩膀——她回头一看,是沈泽。

    沈泽随意地问:“你做什么呢?”

    第一节晚自习刚结束,整个教学楼里人声嘈杂,秋日夜晚的花落了一地,月季叶在风中颤抖。

    顾关山一呆:“啊?啊?”

    那十几岁的扛把子少年站在顾关山身边,生涩道:“我去你们班找你来着,怎么在这里吹风?”

    “在这儿呆着不冷么——”沈泽在顾关山身边坐下,伸手一摸顾关山瘦削的肩膀:“——哟,这么凉,你是在这儿窝了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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