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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征服下-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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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昭感觉他手掌温暖,微笑道:“你撒不了谎的,照实说便是。”忽然转而问,“那两个唱曲的,原来可是门中人?”

    秦殊烨回道:“不是,我是进了京才第一次见他们。便是那乐师将王府形制等等说于师父听,否则我们也不认得路,更不知鞑子摄政王长什么样。”

    钱昭“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他们拍干净身上的土,又洗了脸和手,钱昭把小箭也掏出来在水中擦洗干净。

    回程时,秦殊烨问:“这袖箭是哪来的?”

    钱昭答道:“老裘在归化城帮我买来防身的,一直也没用上。”

    他们回到村里,发现堂屋灯火通明,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不免忐忑,便一起往那处去,见外边还围了好些人,便随手抓了个值守的问:“出了什么事?”

    那门人见是秦殊烨,便轻声回道:“有客人来了,西军那个姓孙的和姓李的,带着叶家的少爷,说是要借住些日子。”

    秦殊烨和钱昭挤进堂屋,见柳先生正与那三人说着话,末座的叶家少年大约十六七年纪,皱眉鼓着腮帮子,神色倨傲。

    孙可望眼尖,远远望见他们两人,欣然起身走过来打招呼:“秦兄弟,钱姑娘,多日未见,可都好啊。”

    秦殊烨向他拱了拱手,并不答话。

    钱昭欠身致意,却有些不客气地道:“孙将军怎还滞留山西?”他们一行人这幅模样,难道还能扮作一群道士同出山?恐怕之前都是昼伏夜出。

    孙可望不以为意地笑道:“叶三请我把他侄儿带出来,托付给秦掌门,大约要住些时日避避风头。”

    大概就是射阿济格那一箭的小子。钱昭望着那少年皱眉道:“这孩子不如跟了你们去。”叶家将他送出来,定是为了避祸,沾上手那就是麻烦。

    “我不过忠人之事。”孙可望心道,你也没比他大,管人家叫孩子,却只是笑着摊了摊手道,“最后如何,还是请秦掌门定夺吧。”

    秦殊烨插口道:“殊华不在。”

    “秦姑娘不在家么?”李定国不知何时也踱了过来,十分失望地道。

    钱昭回道:“殊华姐出门办些事,大概过两日就回来了。”

    “哦,那我们便等几日。”李定国笑着拍了拍孙可望的肩。

    孙某也无异议,微笑着说:“叨扰。”

    钱昭不管那两人,低头思索着要怎么说服柳先生别留下这叶家小子。

    西军这些人住了下来,白日却是不敢露面。

    钱昭第二天去找柳先生,说明了来意,他沉吟半晌,却碍于叶三的情面,道:“还是等殊华回来商量了再决定。”

    钱昭还想说什么,外头跑进来一个门人,兴奋地大声嚷嚷:“快去瞧热闹!周村的俏寡妇要漂河。”他这么一喊,各屋下完地回来正歇着等晚饭的众人呼啦啦都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下边河谷跑。

    柳先生道:“看看去。”

    钱昭只得跟他走,路上问道:“什么是漂河?”

    柳先生回道:“跟你们南方沉塘是一个意思。把人绑了装藤筐里,朝河里一丢,漂哪算哪。”

    钱昭打了个寒颤,记起有人说过那湍急的小河下游有个高十几丈的瀑布,忍不住又问:“这不是置人死地么?”

    柳先生叹了口气,道:“就是宗族动用私刑,要杀人。”

    他们说着已到了谷地,沿着河岸站了几层的人,见他俩过来纷纷往旁挤挤,让出个位置来。

    钱昭看对岸也站满了周村的男女老少,有几个拄着拐杖的大约是族老坐在前排设好的椅子上。岸边搭起一个凌空的小木台子,一个长筒形的藤篮里塞着个人,依稀是那日见过的周嫂子。她嘴上绑着布条,呜呜惨叫挣扎着。

    钱昭向身边问道:“她做了什么要淹死她?”

    一人回道:“这小寡妇偷汉子,被人撞见了,所以开了宗祠,要把她漂河。”

    钱昭皱眉道:“这算什么事,她都守寡了,改嫁便是。”

    “这事我知道!”刘大牛挤到她身边,绘声绘色地道,“这小寡妇男人死了四五年了,村长的外甥看上她,想做个相好。小寡妇年轻爱俏,哪里看得上那种塌鼻黄牙的丑汉,一直不肯。她是个厉害人,有一次逼得狠了,便跑去村长家门口破口大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村长一家整个月都没好意思见人。可她又不是能守得住的,勾搭了几个年轻壮实的小伙,这不被人撞破了嘛,村长怎么能放过她。”

    又有一人道:“村长哪是给外甥出头,他自己也盯上俏寡妇那身细皮嫩肉,想来个甥舅同欢……”

    秦殊烨听说得越发不成话,便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别污人耳朵。”

    钱昭道:“我记得河道在下边有个拐弯。”

    “是啊。”秦殊烨不知她为何提这个。

    她当即道:“那好,去那把她捞上来。”

    柳先生忙阻止道:“不可冲动胡为!”

    钱昭扫了眼身边众人,问道:“谁愿意干?”

    裘树民跳出来道:“我来。国都亡了,还忙着杀什么淫/妇,真是好笑!”

    钱昭望着他笑道:“老裘,我发现你真是个人才!”

第四十一章() 
“妇人之仁,徒惹麻烦而已。”柳先生叹道。

    钱昭望着裘树民等人往下游河湾而去,道:“先生曾说前明首害是胥吏,我以为还要加上宗族。既然州县官吏不准下乡扰民,便寄望于宗族自治,以所谓礼法教化,其实不过是换由豪强乡绅鱼肉乡里。所以百姓眼中也只有族规乡约而无国法。”

    柳先生却道:“依大明律,无夫奸杖八十。”

    “呵。”钱昭冷笑一声,道,“既私通问死,那杀人何罪,叛国何罪?德行与律法混为一谈,此条刑律自古愚民而已。所谓父子君臣之礼法,自宋以降,越发刻薄,士民不思进取,整日琢磨如何表演孝义贞烈,然嘴上说得愈好听,私下愈不堪!”

    柳先生听她评议礼法纲常,简直大逆不道,皱眉道:“儒家以‘礼’治天下,姑娘不可妄言!”

    钱昭挑眉道,“圣人野合而生,也没人瞧不起他。故而,礼有度则有圣人,礼无度可参见东林。凡不听他们的,便是不合圣人之学,便是祸国殃民,便统统都是阉党。先生也说东林党为三害之一,应知其兴风作浪的手段吧?”

    柳先生被她驳得说不出话来,只觉都是歪理,却愣是寻不到什么错处,一口气憋住差点没喘上来。

    这时,对岸有了动静,四个村民抬起那装人的藤筐走到木台尽头,直接抛进了河里。周寡妇惊恐惨叫着入了水,迅速向下漂去。藤筐浮浮沉沉,声音也断断续续越来越小。

    “唉。”柳先生道,“捞起来也未必能活。”中途被口鼻进水或撞着石块,顷刻毙命。

    钱昭见事了,转身也往下游去,轻轻“哼”了声,道:“若有一日我掌大权,这等装神弄鬼毕不能容!”

    周寡妇被从藤筐里拖出来,已几乎没了气,秦殊烨上前将她翻过来,以膝盖抵其腹部。她吐出几口水,咳嗽着总算活过来了,又躺着缓了缓,便能起身。

    等到钱昭过来的时候,便见她一边踹着藤筐一边破口大骂:“王八羔子,老娘打小被拐来做牛做马二十年,还要这么窝囊死,到了阎王殿都咽不下这口气!姓周的男盗女娼全都不得好死!”

    不得不叹服其强悍,钱昭摇头道:“省省力气吧!不得好死,莫非你不姓周么?”

    那周寡妇见了她,没好气地道:“老娘姓王八也不姓周!”

    裘树民道:“你别跟钱姑娘嚷嚷,要不是她让捞你,俺们才懒得管。”

    周寡妇初时不信,见众人都瞧着她不说话,便觉得八成是真的,于是道:“我小时候娘家大概是姓赵的。”

    钱昭点了点头,道:“周村你是不能回了,我们也只能留你一晚,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赵寡妇道:“你放心,我卖布去过县里,大不了到那谋个营生再做打算。老娘就是卖肉也比回那儿强!”

    钱昭想这人真不用劳旁人费心,一定能活得很好,便赠了她一条二两的银鱼。

    赵寡妇不客气地接了,道:“我以后报答你。”

    钱昭笑道:“若能还钱最好。”

    多铎在炕延坐下,望着礼亲王代善苍老枯槁的脸,不由有些心酸。

    代善挣扎着握住幼弟的手,道:“我是不成了……”

    多铎安慰道:“太医刚瞧过,二哥只是小疾,养养就好了。”

    代善感慨道:“唉,我都六十五了,想来时日无多。”

    多铎想到兄弟十几人,现在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过去几十年恩怨交缠,面对眼前垂垂老矣的兄长,却是恨不起来。他拍了拍代善的手背,笑道:“二哥,你身子骨健朗,还能多活十几二十年。今儿我来除了探病,还有一事与你商量。摄政王一直操劳国事,你知道的,他在松锦大战时候落下的毛病,总是头痛晕眩,最近腿疾又犯了,你看,陛见的时候可否免了叩拜?”

    代善心道,就知道你们唯恐我不早点死,想了想勉强答道:“我老病不堪,这么多年都不管事了。还是你们商量吧……”说着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多铎命太监捧痰盂过来,轻拍他的背,道:“您的身份,说一句话抵旁人十句。”

    代善苦思如何应付,过度忧虑致使咳嗽竟停不下来,趴在炕上咳得老泪横流。

    这时,有太监禀道,郑亲王济尔哈朗来探病。

    听说济尔哈朗来了,代善又咳又喘不能言语。多铎拿他没辙,只能退坐于对面的官帽椅上,端起婢女奉上的茶碗,边喝着边看代善的贴身太监扶住他顺气。

    济尔哈朗进来时,见的就是这情景。代善望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郑……郑亲王,请稍……稍坐……”

    多铎向济尔哈朗点头打了个招呼,道:“郑亲王来得不巧,礼亲王得静养,恐怕一时半会儿待不了客。”

    济尔哈朗看代善似乎奄奄一息,却不甚担心,上前道:“礼亲王养病要紧,等大好了,我再来瞧您。”

    代善脸色惨白,点点头并不说话。济尔哈朗便就此告辞。

    多铎起身道:“我同郑亲王一道吧。”

    两人并肩在礼亲王府走了一段,多铎开门见山地道:“摄政王腿疾,朝见难行叩拜,郑亲王看能否请陛下加恩免礼?”

    济尔哈朗自知不能如代善般就地晕厥,当机立断地道:“正应如此!睿亲王乃大清砥柱,如今有恙在身,皇上若知也不忍心他行跪拜之礼。此事我有意上奏陛下,不想竟与豫亲王不谋而合。”

    “郑亲王识见果然非等闲之辈可比!”多铎在他后背拍了两记,笑道,“你我若一条心,便不愁事不成。”

    济尔哈朗笑道:“过奖。”心下却想,幸好见机得快,否则像豪格似的被遣发去四川或是云贵,要是染个疫症,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两人在王府门前作别,各自回家。

    多铎正要上马,班布理忽然上前,低声禀道:“王爷,山西那边另一条线报终于有信了。”

    多铎皱眉追问:“什么消息?”

    班布理答道:“报了福晋平安,眼下准确所在也一并送来。”

    多铎当即道:“你去点齐人马,明日一早便随我出发。”

    “主子,您要亲去?”班布理惊道。

    多铎道:“这事谁办爷都放心不下。你去办你的差,别啰嗦。”

    “嗻。”班布理应了,却又问,“齐布琛与额尔德克还在与那些逆贼敷衍,是不是暂且搁下?”

    “不!让额尔德克继续与之周旋,不论开什么条件,先应下便是。命齐布琛赶去与我会和。”多铎说完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催马往摄政王府去。无论如何,若要出京,得先过他那道关才行。

    秦殊华将马交给门人,进了书塾,柳先生正伏案写着什么,见了她便起身相迎,问道:“回来了,货办得如何?”

    秦殊华四顾见没有旁人,反问道:“钱昭呢?”

    她开口就问钱昭,柳先生有些奇怪,却仍回道:“她下田去了。”

    “下田?她下田做什么?”秦殊华奇道。

    “我怎知道她想的什么。”柳先生摊了摊手,笑道,“不过这姑娘虽年轻鲁莽了些,却是生气勃勃,大伙儿都喜欢她。”

    秦殊华叹了口气:“唉,我也挺喜欢这丫头。”

    柳先生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我见了豫王府的人。”她望着他道。

    柳先生一怔,问:“他们想要钱昭?”

    秦殊华点头:“换师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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