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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十月海道线-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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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现在我还是能清楚地记起第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出这段影像时的场景。那时候我正在上国文课,讲台上的原先生正在讲析万叶集的和歌韵律。我在教室里坐的位置临窗靠后,成了走神偷懒的最大便利。而那天,当我又一次撑着下巴面朝窗外发呆时,我忽然感到有刺眼的光束射进了我的眼睛。

    我把头往边上挪了几寸,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教学楼是l型的,我所在的a组与仁王所在的c组恰好坐落在l的两条折角横杠上,上课时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崎本正在c组的黑板上画一些简单的受力分析图。

    而刚才的那道强光无疑来自同样临窗的仁王,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块只有女生才会喜欢,四分之一手掌大小的镜子,趁上课无聊时把镜子对准窗外,调整了角度,或许是想不出能拿谁做试验,于是就把熟识的我当作了骚扰目标。

    他可真无聊。

    见我发现了他的把戏,仁王倒是坦荡得很,“哟!”他收起镜子,朝我咧嘴一笑。

    我不理他,低下头打算翻书。刚收回视线却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那些所谓的影像就零零碎碎灌进了我的大脑。

    非常突然的,就像在思维中打开了一个豁口那样灌了进来。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们究竟从哪里来。

    到现在为止,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快三个星期。每天我头脑里的那些来路不明的影像都在频繁做着更新,有时在刚醒来时,有时在电车上发呆时,有时在午休打瞌睡时,零零碎碎,暂时拼不出太多逻辑秩序,却也多少能得到一些信息。

    我很快又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每一次更新,总会伴随着或重或轻的头痛,难以预料。有时候完全感觉不到,有时却让我不得不停住脚步,需要靠着墙休息好一会儿,才能渐渐缓过来。

    “比吕士最近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妈妈在做早餐的间隙担忧地问我,母亲在关心儿女时永远是世界上最敏感的生物。

    爸爸在看报纸,“估计是在长身体。成长期嘛,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放下报纸看了我一眼,简单地安慰妈妈。我倒也不觉得被忽视。这也难怪,从小我就没有给家人添过麻烦,无论在哪方面。爸爸很快又把报纸提起来挡住了脸。

    我凑过去看,头版是一张巨幅照片,乌烟瘴气,火苗在角落飞舞,似乎又是哪个地方发生了动乱。

    已经国小二年级的比吕乃却偏偏在边上捣乱,“哥哥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她刚吃完早饭,正在边喝牛奶,边兴致勃勃地用一只金属勺子磨盘子,咯吱咯吱的噪声和她那脸得意洋洋的眼神一样不怀好意。

    果然还是应该限制她看一些乱七八糟的电视节目吗……我头痛地想,说起来仁王的口无遮拦似乎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虽然只见过仁王几回,但比吕乃似乎相当喜欢他,无论动作或口头禅都爱向他模仿,这让我非常担心。

    作为哥哥,我当然希望自己的妹妹能成长为健康的小淑女,而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像男孩子似的小太妹。

    但话说回来,仁王这样的人,可以目空一切,可以玩世不恭,却总是奇怪得讨人喜欢,老少通吃。

    或许我还是该更关心自己一些,关于那些我在混乱思维中看见过的奇怪影像。

    比如,我看见我打开一扇门,门里面一片昏暗,似乎是一间仓库。而当我看见学生打扮,似乎还是高校制服的藤川正在垫起脚尖从一只高大的柜子顶上取什么时,几尊石膏像结结实实摔了下来,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

    比如,我看见我借了仁王的单车带藤川去海边,风很大,从坡道俯冲而下时藤川牢牢抓住我的腰,吓得大叫。

    这样的信息让我迷茫,但随即又心跳加快,因为我至今所接触到的每一段这样的‘回忆’,里面都有藤川。

    而且,那都是一些没有发生过的,只存在于我脑海中的事。或者该说,是我时常期待着的事。

    除了最初那段分手的影像,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

    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么我先告辞了。”藤川的声音将我带回现实。

    藤川放下东西就走了,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多看我一眼。当她在离开时与坐着的我擦身而过,我几乎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洗涤剂气味,谈不上馥郁芬芳,却温软宜人的香茅味道,然后莫名其妙地喉头发紧,连之后崎本先生对我说的另一些理论都听得迷迷糊糊,心不在焉。

    崎本先生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反常,“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柳生君,余下的改天再谈也没问题。一下子接受那么多东西未免太勉强了,你毕竟只是个国中生啊,虽说可以直接升学,但眼下还有更多比研究复杂的空间理论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他体贴地给了我台阶下,末了却不忘调侃我,“怎么样,我们班的藤川,很漂亮是吧?”

    该死,我都忘了,崎本恰好是b组的班级导师。

    我尽可能憋出一脸迷茫的神情,其实心里有一种强烈的被窥视的羞耻感。我抿着嘴不说话,企图用沉默把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话题蒙混过去,但崎本似乎并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嘿,别害羞,柳生君,老师可是过来人,这样的事情看一眼就明白了。”

    我更不敢出声了,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指磨挲已经空了的杯子。我想如果现在有一架摄像机架在房间角落,向电视机前的观众们直播这么一档心理分析节目,那我的手和脸一定会被制作人标上可疑的红圈,箭头拖到角落注释:

    1号实验者正陷入紧张心虚的情绪里。

    崎本并不介意我回避的态度,只是宽容地朝我笑笑,然后给我的杯子重新添了水,“其实啊,不得不说你眼光真的不错,柳生君,”看样子崎本似乎终于找到了比对我解释晦涩的空间理论更有意思的话题,他接着说:“藤川是个好女孩,漂亮,聪明,家教也好,如果再这么犹豫下去,迟早会被人抢走噢。”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得很可笑,只好手忙脚乱地朝他道别,然后退了出去。

    连崎本都能一眼识破,果然是我表现得太露骨了吗?

    回家的时候,我在电车上思考这个问题。晚高峰的电车总是拥挤得可怕,上班族们沉默地看书或打瞌睡,浓妆艳抹的公立学校女生们则大声讨论着不堪入耳的问题,有时连我这样的男生都有些听不下去。快到站了,我从口袋里摸出月卡准备出站,一不小心带出了其它东西。

    零钱,学生卡,图书证。

    看见图书证的时候我心里一顿,忽然又想起,自从两周前,几乎是我开始出现奇怪记忆更替的一星期起,我就再没有在图书馆遇到过藤川了。她似乎是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升学上的样子,有好几回我路过她们班的教室,都能看见她在翻书看,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和要好的朋友们聊天。

    其实用不着这样努力吧,我疑惑地想。立海大附属原本就是直升制学校,即使崎本想用‘不能掉以轻心’来约束我最近天马行空爆走着的思维,到最后以不过是说说而已。

    『ir。 quin,今天又想起什么了吗?』

    这几星期来在我身上发生的变化,我将它们当作秘密看待。无法透露给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但幸好有ir。quin:暂时没有,但关于上次的问题我可以听听你的答案吗?这究竟是不是精神上的问题?』

    i君是我在网路聊天室中结识的,就在两星期前,当我四处查找关于我的状况的资料时。但出于对双方*的保护,我只知道他,或是他的家庭有医学背景,因此有些问题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建议。

    顺带一提,i君对我所说的一切既不表示赞同,却也从不怀疑,只是认真聆听,偶尔也会耐心解答我提出的问题,甚至还为我查阅了不少相关资料,这让我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感与信任。

    我想,他在现实生活中一定也是个受人喜爱的绅士……或者淑女也说不定。

    『i:如果你指的是精神分裂的症状,我想,我能肯定地告诉你不是。我询问了一些相关的医生,他们都告诉我,精神分裂的患者不需要分裂一个相似的人格,更不用说这个人格就是你的本体,虽然不是同一时段的。』

    『mr。quin:那妄想症?』

    『i:这种可能倒不排除。但妄想症的患者能有你这样连贯清晰的幻觉,也非常罕见了。』

    『mr。quin:不,一点都不连贯,至今我接触到的都只是片段。如果我能够把它们连到一起,或许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讨论了。』

    『ianu君陷入了沉默。但我想我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最近这段日子我之所以反复像崎本询问平行空间的理论,就是缘自第一次交谈时他对我的提示。

    『i:我始终持有这个备用的意见,尽管或许不可信。你所感知到的一切,其实来自另一个空间。』

    看吧,果然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出门吃饭啦,留言回来再说了

Chapter 61荒涼星球〔C〕() 
世界末日是怎样的?

    海啸肆虐;火山喷发;地动山摇;最终人类灭亡,世界进入一个新的纪元。

    在平成十一年(1999年)的冬天到来之前;有关千禧年的世界末日传言一直是这么告诉我们的。但事实上;直到这年平安夜如期而至,槲寄生挂上穹顶,圣诞颂歌从商场传来,难得一见的大雪将神奈川温柔地包裹,地球依旧运转;生生不息;活蹦乱跳的地球人满大街跑。

    “真可惜。”仁王啐了一口,抬脚踢开了一个空罐子;然后顶着凛冽的寒风缩起脖子。

    都说只有经历过动荡的人才会格外向往和平,换言之像仁王这样为世界末日的爽约愤慨的人,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犯贱——他们浸泡在安逸的生活中太久了,久到已经尝不出和平的甜味,穷极无聊,于是干脆单纯地将所谓的世界末日当成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或是一剂活色生香的调味料,来为他们眼里一滩死水似的生活锦上添花。

    只可惜人类远要比自己想象的脆弱得多。别说世界末日了,任何一起突发事件都能将人直接压垮。

    “你就真的那么想看人类死绝?”

    “当然不,我只想看看会不会有外星人来救我们,比如on那样的。”

    仁王得意地吹口哨。而我也没忍心告诉他,on其实也是个逃难的穷小子。

    那是在平安夜的傍晚,我,仁王,丸井,切原,还有老实的桑原正在外面闲逛,美其名曰庆祝圣诞/庆祝新年/庆祝世界末日在来地球的路上爆了胎,实际只是临近假期单纯的偷懒打混。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了还在国二为英语期末考和网球部新上任部长的职责挣扎的切原外,其余人都临近国三毕业,因为就读于一贯制学校的关系毫无升学烦恼。

    深冬的天早就黑了,雪却没有停。鹅毛似的硕大雪片从看不到底的黑暗中落下来,就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

    我们刚吃了晚饭,正被丸井和切原游说着去广场那头的卡拉ok打发时间。提议正中仁王下怀,桑原对外柔内泼的丸井也向来逆来顺受,因此尽管我对这项活动提不起半点兴趣,也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呆在热闹嘈杂的卡拉ok包房,再怎么说也比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家里强:

    爸妈今晚都去参加比吕乃学校办的圣诞晚会了,被丢下的我成了可怜的孤家寡人。

    没有预定的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平安夜生意好到爆棚的卡拉ok厅找到房间。丸井和切原走进门,刚脱掉外套大衣就开始争抢电唱机,将劝架的桑原弄得里外不是人。我在进门前刚去便利店买了杂志,眼下一心只想坐定下来喝些饮料,却还是被神出鬼没的仁王死死缠住。

    “最近脸色好多了啊,比吕士。”

    仁王在我边上坐下来,右腿搁在左腿上,一手卷着鬓角的头发,一边眯起眼来打量我。如此流氓的动作都能做得风流倜傥,我难以想象他在成年后会是个怎样的祸害。

    “什么脸色?”我明知故问。

    “别考验我的概括能力,”他耸了耸肩,“前段日子你的脸色,就像无时不刻在告诉别人:‘我头要裂了’‘我失恋了’之类的。”

    我心虚地避开视线,天知道仁王的野兽本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化到了这样可怕的程度:我确实头痛过好久,日日夜夜,不分场合,伴随着无数来路不明的植入性片断;我也确实被人甩过,就在那些真实感强到可怕的琐碎影像里,被我在现实中尚只能远远观望的藤川。但奇怪的是,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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