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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聊斋]兰若寺-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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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香察觉到房内的动静,轻声问候一声,就伺候他洗涑,带他去用饭。

    饭桌上没见到槐序,张梨棠有些茶不思饭不想,只觉得一桌子好菜,却没有什么滋味。

    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槐序才姗姗来迟。

    他今日穿的是一件素色浮碧的外袍,把头发束在玉冠中,剑眉星目,格外的英姿飒爽。

    “梨棠用过了?”

    槐序温款地笑了一声,叫张梨棠回神。

    张梨棠被他惊醒,有些羞怯,道:“用过了,多谢却庸兄款待。”

    槐序点了点头,道:“既是用过了,便早些下山吧。”

    张梨棠僵了一下,他才和槐序相识,正是恨不得日日相处的时候,哪里愿意离开。

    只是他终究是个读书人,并不是仅仅执迷于色相,稍一定神,把心里朦胧的思绪压下,道:“那……梨棠就告辞了,多谢却庸兄照料。”

    张梨棠定下心思,狠心往外走。等回到厢房拿了书袋,跟着温香走到兰若居外,却发现槐序正好整以暇的等着他。

    三个穿着黄衣黄帽、长相相似的小厮背着行礼跟在槐序身边。

    除了这三个,还有两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灰衣武仆相随。只是这两个武仆面容僵硬,看起来十分古板。

    张梨棠一愣,“却庸兄这是……”

    槐序眨了眨眼睛:“怎么,我没有告诉梨棠,我正好有事也需要下山一趟吗?”

    “没有。”但是,万幸。

    张梨棠心道。

    “走吧,再耽误下去,可就很难在中午之前到金华了。”

    “是,诶……却庸兄等等我。”

    也只有四只黄鼬尚且能够自持,但此刻也喜上眉梢,面色欢愉。

    人世虽好,繁华虽妙,可纷纷扰扰,片刻不得清净,所谓月是故乡明,此情此理而矣。

    狼车在兰若寺前停下,破败的门扉缓缓打开,分外的清幽冷寂。

    寺里住人,山宝和木贵却都没有住房子的习性,更喜欢傍着古木巨石为生。

    他们一得木气而生,一得石气而化,更亲自天地自然,因此人模人样的作揖行礼后,就此退下。

    槐序撩开帘子,下了狼车,泉上人把狼车赶往前进,卸了鞍甲,把狼鬼纵入深山。

    狼鬼呜咽一声,扫着尾巴在树林里消失不见。

    “姥姥回来啦。”

    黑乌鸦拍着翅膀尖叫一声,落到槐序伸出的手指上,槐序摩挲着它的脑袋,它也任由摆弄,末了叫道:“姥姥,赏,赏。”

    槐序失笑,喂了它一粒黄精丸,喜得它飞起直直叫唤,“姥姥大美人,姥姥大美人!”

    黑乌鸦卖得一手好乖,鹿童和鹤女也来讨赏。

    槐序让黄大郎把布囊打开,把囊中的礼物纷纷发出去。

    直到容娘得了信过来诉苦,槐序这才凝固了脸色,不想扰了孩子们的喜悦,槐序跟着容娘到了后院。

    白猿躺在地上,腰腹间的肌肉萎缩,气血不断衰败。

    见到主人过来,挣扎着要爬起来,被槐序按住了。

    槐序伸手在他创口摸了摸,道:“这是先被强行抽取了精血,又被戾气所伤。”

    槐序捻了捻手指,手指上忽然燃起一缕火星,“还有火毒。”

    槐序吹灭了手上的火星,给白猿喂了一粒补精的丹药,又进去看白献之。

    白献之躺在床上人事不知,槐序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未曾有感应。只得俯下身子,以额相触,眉心相对,以天眼观之。

    六道轮回盘转动,槐序仿佛看到一口漆黑的深井,井水翻滚如墨,唯独井底有一口明月,牢牢镇住井眼,让井水无法流动。

    这一颗明月把井水镇住,也把白献之的精神镇住,才会让他迟迟无法苏醒。

    槐序能瞧到那颗明月和自己法力同根同源,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把自己的元神放出,化作一棵青碧流光的宝树,宝树上叶如碧玉,堆着层层叠叠的玉屑,垂下千万璎珞,俨然圣洁如斯。

    槐序挥动宝树,璎珞舞动垂入井中放出毫光,把黑水照得通透,渐渐平静下去。

    黑水不再作乱,井中明月也不再下狠手镇压,逐渐放松,光色融融。

    槐序收了元神,离开了白献之的识海心界。

    “没事了,等他醒了就好。”

    槐序顿了顿,又想起井中的翻滚的黑水,如同森罗地狱,充斥着凶厉和死寂。

    “等他醒了,教他抄《清静经》。”

    容娘松了一口气,听到要他抄经,又笑出了声,“献之这惫懒的,要他抄点经文磨磨性子也好。”

    槐序点点头,把担忧压在心底。还是让他慢慢长大,不要生得太快才好。

    槐序解决了白献之的事情,再去医治白猿。

    槐序从袖子里取出一粒种子,剥开白猿坏死的皮肉,把种子埋进去。

    片刻之后,种子吸取了白猿身上的戾气和火毒生根发芽,迅速抽枝长叶,开出两朵娇艳的花,花谢过后,槐序把整株花从白猿体内拔除,把根茎枝叶和落花碾碎,敷在萎缩的皮肉上,拿白布包好。

    “这几天搬运气血之时,好生温养,不可太过剧烈,三日后将白布揭了就没事。”

    槐序把老猿扶起来,让他躺倒软凳上,听他禀报前因后果。

    槐序听着他的描述,眯着一双眼睛,手指头在椅子的扶手上缓缓摩挲。

    “青狼、贵客、山寨、陶俑、偃师……”

    槐序从嘴里吐出一个一个的字,又止不住的冷笑了起来。

    “老朋友这是寂寞难耐,或者是看我修行出了岔子,想要试试我的手段?”

    想要吃猴脑,何须亲自来黑山杀戮,又是缘何知道他不在黑山,偏偏挑了这个日子来。

    只怕沛公之意不在酒,而是剑指他本人来了。

    槐序闭上眼眸默默推算,六道轮回盘转动,一根又一根的因缘线缓缓浮现。

    追溯因果,由果推因,或者由因推果,这就是算计天意人心的基础。

    槐序十二因缘转轮经已然入门,把周身芜杂的法力都化作纯净的带着佛性的法力,去贪、嗔、痴,可以借助天雷转化阴阳,重新化形。

    这就可以推动六道轮回盘,发挥些神通妙用。

    想到此处,槐序忽然心中一动,知道这是自己的劫数到了。

    多行不义,自然劫数难逃,可惜槐序自己就是那个多行不义的。

    他要化形,要借天雷塑体,三灾九难,这是要过雷灾。

    化形之时,必有外魔干扰,这就是人劫。

    天灾**一起发力,这就是他修行第一道坎。

    槐序继续推算,随后收手。

    “容娘,我要去探探情况,今夜你随我一起去吧。”

    槐序有仇家,和水月庵的尼姑有仇,和黑山势力之外的几方势力也不对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寿宴() 
你猜这是什么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槐序带着晏小娘在集市里乱逛,逢着好吃的,就买一点,最后也买了许多,让黄三郎和黄六郎抱都抱不住。

    转过街角的时候,晏小娘忽然停住了。

    槐序顺着晏小娘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身上披着破布,拿着酒瓶在台阶上醉生梦死的破落汉。

    晏小娘沉默了半晌,还是撇过头,任眼泪啪嗒一下落下来,却还认真的对槐序说:“姥姥,我们走吧。”

    槐序摸了摸她的脸,笑了一下,带她继续闲溜达,在一家成衣店门口停下。

    “晏儿,你现在穿这一身,也太素了。”槐序把晏小娘推进店里,目光在点击逡巡两番,让掌柜给他取下来三套衣服。

    槐序比着晏小娘试了试,道:“行了,就这三套,包了。”

    拎着衣服出了店门,找了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槐序把衣服一抖,披到晏小娘身上。

    这是一件粉色襦裙,上面绣着一片片的棠花。

    晏小娘换上新衣服,也就像换了一个人。

    “从今天起,你叫晏儿,不再是什么小娘了,你只是你。”

    槐序折了一支水粉的月季插在她的鬓角。

    晏儿笑了一声,整个人都欢快了起来。

    槐序听到脑海中轮回盘一声轻响,一股温和的法力从轮回盘上流淌下来,和他自己的法力融为一体。

    这是破执之后的成果。

    有时候,人喜欢把自己困在回忆里,不断得折磨自己。这,其实就是地狱。

    三界火宅,不是别人在烧火,而是人自己。一边折磨着自己,一边不肯放开,又打呼着疼痛。

    怪谁呢?

    晏儿能放下,破去执念顽愚,这就是新生。

    或许她自己察觉不到,但有时候一念起,就是真的地覆天倾,什么都不一样了。

    槐序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知道自己十二因缘转轮经已经修成第一重了。

    换言之,他已经可以开始尝试用雷劫洗练自己,真正的修成人身了。

    “走了,晏儿。”

    晏儿打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槐序身后。

    回到宅子里的时候,黄大郎和黄五郎闻着味儿就到了门口。

    槐序每样吃食留了一点,剩下的都分下去给他们吃。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也不能亏待了他们。

    “五郎,你去告诉泉上人府邸的位置,估摸着梨棠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把青丘带回陈家,让他把青丘安置到这里便是。”

    张梨棠当然不可能把青丘送到陈家,陈家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把青丘送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倒持太阿?

    暮色深沉之时,张梨棠和泉上人带着两个人抬着青丘到了弱水府。

    弱水府,槐序提在门匾上的。其实他是想写黄泉居的,但是这名号在凡人眼中,未免太过凶煞,因此改了个弱水府的名号。

    金华城内流转的河水连通地下暗河,意外得可以从地下暗河直通婺江,沿着婺江支流,逆流而上,就可以到郭北镇,到黑山。

    这条水路,在槐序眼中,既是一条近路,也是一条退路。

    不过要走婺江,还要从婺江水君那里弄个路引,不然很容易惹麻烦。

    槐序准备等过几日闲了,往婺江水府走一趟,也不知道婺江水君会不会卖这个面子。

    张梨棠把青丘放到厢房里,站在门口看着黄六郎小心给他换衣服,看着青丘胸口狰狞的伤口,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安心。”

    槐序拍了拍张梨棠的肩膀,“他好得很。倒是你,明日你回陈家,我把五郎借你,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就让五郎通知我。”

    张梨棠愣神了一下,并没有推拒,“多谢却庸兄。”

    槐序摇了摇头,转身施施然的走到凉亭边,“梨棠,你信鬼神吗?”

    张梨棠笑了一下,想说自己不信,话道嘴边却又停下了。

    若说不信鬼神,那么当年的狐舍又作何解释?

    若是不信鬼神,又说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

    张梨棠给了个模凌两可的答案:“大概是信吧。”

    槐序没有强求什么。

    “不管梨棠信不信鬼神都没有关系,其实侍鬼神和侍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无非只是一个诚字。”

    “景帝二十三年,落魄书生沈玉堂路过金华,在黑山上的破庙里借宿。”

    槐序顿了一顿,“对,就是为兄现在借住的地方。”

    “沈玉堂当时逆了圣意,被摘了乌纱,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看着兰若寺的破败,只觉得感同身受,因此写下了一曲《霜叶飞》。”

    “ 断烟离绪。关心事,斜阳红隐霜树。半壶秋水荐黄花,香噀西风雨。纵玉勒、轻飞迅羽,凄凉谁吊荒台古?记醉踏南屏,彩扇咽寒蝉,倦梦不知蛮素。

    聊对旧节传杯,尘笺蠹管,断阕经岁慵赋。小蟾斜影转东篱,夜冷残蛩语。早白发、缘愁万缕。惊飙从卷乌纱去。谩细将、茱萸看,但约明年,翠微高处。 ”1

    “这词写得哀婉,沈玉堂呕血而出,惊了庙里栖息的鬼神。”

    槐序的目光深远,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二十年前。

    残垣断壁,破败的院落里转动烟云,有温婉的声音在烟云里飘渺而来,和着曲调,在烟云里唱着那首词,烟气转动,恍如飞舞。

    “书生,词是好词,缘何悲戚至斯?”

    沈玉堂满面的风尘和苦涩,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

    “沈玉堂得了庙里鬼神指点,以诗词歌赋之道得了婺江水君的青睐,水君以龙气助他改易命格,果然不出三年,他又青云直上,直奔庙堂。”

    槐序眼神幽幽,“沈玉堂说:‘他日若得改运,必不忘今日指点之恩。’”

    “但是当沈玉堂坐登高位,位列尚书之时,龙宫借运成为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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