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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江陵容氏传-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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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喊夫人多别扭,你跟着我们喊罢,你就喊婶娘便是。”春华得意的将自己的画在高祥面前晃了晃:“瞧我画的,可好?”

    高祥抬头看了看,只见那纸上横七竖八的画着几根小棍子,点了几团红墨印迹,摇了摇头,指着秋华的画道:“不好,不如秋华妹妹的。”

    秋华正在专心的画着梅花,突然听到高祥喊自己“秋华妹妹”,顿时心中一滞,笔抖了两抖,一个红红的印子便压在纸上。她没有抬头,一边修着那团印子,一边用眼角瞟了瞟高祥,心中暗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妹妹,喊得可真是自然,仿佛他一直是这样喊自己一般。

    高祥没有发现自己失言,他方才喊秋华为妹妹异常的自然,也没有想到什么不对,倒是季书娘也愣了下,见两个孩子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于是她也没有再提,继续教高祥画画,只是对他热络了几分。

    在随云苑消磨了一个多时辰,已是晚饭时分,就听外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外有秋云清脆的声音:“大少奶奶,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我倒想来看看,今日我们家春华怎么如此用功了,到这时辰点了还不知道回流朱阁。”软帘被撩了起来,穿着一身艳红衣裳的容大奶奶跨了进来,转了转眼珠子,只见自己的儿子嘉懋坐在一旁和夏华在说话,桌子那边春华秋华和高祥还在画画。

    三步两步走过去,容大奶奶低头看了看女儿的画,不由得拍手叹气道:“春华,娘这次总算看出来你画的是梅花了。”举起宣纸和屋子一角的那瓶花比了比,“扑哧”的笑出了声:“若不是这里放着一瓶梅花,娘还真看不出你画的是梅花。”

    “娘,你总是取笑我。”春华将笔扔到桌子上边嘟起了嘴儿:“也不见你取笑秋华。”

    “因为秋华妹妹画的就像梅花嘛。”一直低着头与那张宣纸较劲的高祥突然插话了:“你自己看看她的便知道了。”

    容大奶奶见高祥竟然为秋华说话,好奇的瞥了秋华的画纸一眼,这一眼瞥下去让她吃了一惊,秋华画得可真是好,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能画成这样,真真儿是不错。她望着季书娘直点头:“书娘,你生了个好女儿!”

    季书娘骄傲的看了秋华一眼,心中也是得意,但转念想到容三爷的绝情,眼中又暗淡了几分,叹着气道:“若要是命再好些,不要像我便好了。”

    容大奶奶沉默了下,拍了拍季书娘枯枝似的手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培养着秋华才是。”回头望了望嘉懋和春华,容大奶奶嗔声道:“你们还打算在随云苑叨扰婶娘多久?难道不知道婶娘要歇息了吗?”

    “无妨,他们过来陪我说说闲话,日子也过得快些。”季书娘温柔的看了孩子们一眼,心中也觉得温暖,这些侄儿侄女们和他们的母亲一样热心,每次来都能替她排遣不少忧思,随云苑里欢笑声多了不少。

    容大奶奶拍了拍手儿,鬓边的金步摇不住的在晃动着:“现儿也到了该回去用晚饭的时辰了,都跟我回去罢。夏华,你娘忙着照顾嘉瑞,叫我一道把你捎回去呢。”

    屋子里边几个人应了一声都站了起来,只有高祥没有动身,依然握着笔低头在宣纸上边画着他的梅花,口里说着:“我画完以后再回流朱阁,你们别等我用饭了。”

    容大奶奶望了望高祥,笑着叹气:“高少爷莫非是疯魔了不成?一门心思便在这画上边!”看了看高祥,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专注的看着高祥画画的秋华,她眼珠子转了转,朝季书娘点了点头:“书娘,我看不如这样,高少爷今日就歇在你随云苑罢,等他画完了,恐怕天都已经黑了,外边路滑,小心摔着。”

    高祥抬起头来,喜悦的望了大少奶奶一眼,笑着回答:“夫人说得极是,我今晚便留在随云苑和婶娘学画画。”

    容大奶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书娘,高少爷喊我喊夫人,喊你却喊婶娘,怎么才这会子功夫便分出了个亲疏远近不成?嗳哟哟,我昨晚的功夫可是白下了,叫人帮他收拾房间,替他烧汤婆子,啧啧啧……”

    春华见高祥涨红了脸站在那里,知道母亲说的玩笑话被他当真了,推了推母亲道:“母亲,你便少说两句罢,你瞧,高祥都被你说得红脸了。”

    容大奶奶望了望高祥那局促的模样,哈哈一笑,拍了拍手道:“高少爷,你可别放在心里头,我便是这个性子,想说什么便说,不比那些当面说得好,背里去阴别人的。你便好好呆在随云苑罢,明日一早我叫嘉懋和春华来喊你们去族学。”

    这几句话虽然听着是大白话,但仔细一回味,意义颇深,高祥站在那里发呆,心里不住的想着这些话儿,眼见着容大奶奶带着春华夏华和嘉懋走了,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第21章 知身世同病相怜() 
内室不大,可在暖黄的灯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温馨。内墙上一个多宝格,上边堆放着一些书籍,除了一张床、一个梳妆台、一张方桌和几条凳子,屋子里边再也没有其余家具,只是墙上挂着几幅季书娘自己的书画,给这内室添了一些别致。

    高祥望了望坐在椅子上的季书娘,眼神温柔的看着秋华和他,心中突然有一点点触动,仿佛母亲就在他身边一般。母亲也是这样温柔的看着自己,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的头,虽然她没有眼前的季书娘博学多才,可她对于自己的意义来说,却没有人能取代。

    忽然间他感觉到惆怅起来,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着母亲了,自从她被送出去了某个地方以后,他便再也没见着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儿过得如何。曾经问过父亲母亲去哪里了,可父亲只是盯着他看上一阵,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叹着气,也没有给他一个回答。府里边的奴仆们对他的态度一天天的不恭敬起来,瞧着他的眼光里充满着不屑,他暗自猜测这是不是与母亲的离去有关。

    最开始不见了母亲,很是牵肠挂肚,晚上做梦的时候还会哭醒,后来慢慢的习惯了,母亲只藏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面容也逐渐模糊起来,而此时见了季书娘,却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和秋华并肩坐在她身边,听着她柔和的声音,如母亲的手轻轻抚摸过自己的头顶,真实而亲切。

    门帘被撩起,秋云端着个盆子走了进来,热气袅袅的从盆子里升起,她笑着对秋华和高祥道:“姑娘,少爷,该去歇息了,小心明日里头起不了床。”

    季书娘看了看摆在内室角落里边一个小小沙漏,惊讶的叫了一声:“真的呢,怎么就这般晚了,秋华,高少爷,你们快去歇息罢。”

    飞红牵起秋华的手,向高祥招呼道:“高少爷跟我来罢,厢房里边已经帮你铺好床了。”

    高祥站起身来向季书娘行了一礼,说了声“婶娘辛苦了”,这才转身跟着飞红走了出去,季书娘呆呆的看着他那小小的身影,有些发呆。旁边秋云将盆子放在桌子上边,拧干了帕子送到她手上,笑着说道:“三少奶奶,你瞧着四小姐和高少爷两人站在一处,可像不像那画上的金童玉女?”

    季书娘接过帕子净了面,摇了摇头道:“金童玉女有那般容易做的?”口里否认,心里却有一丝淡淡的期望,这位高少爷人才好,听说他的父亲乃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参议,年纪还轻,前途大好,若秋华今后能嫁了这样的人,倒也不错。只是这姻缘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谁又知道秋华会落在何处呢,季书娘悠悠的叹了口气,伸出了手来:“扶我起来罢。”

    门外的院子里,黑乎乎的一团,只有长廊下边挂着一盏灯,将周围照出了模模糊糊的一团暗黄。飞红一手牵着秋华,一手拉着高祥慢慢的朝那灯影走了过去,就听身边的高祥突然问:“秋华妹妹,你父亲怎么还没有回院子?”

    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小手僵在那里,飞红心中也是一抖,这位高少爷还真有些爱管闲事,无端惹得姑娘伤心了。她牵着他们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小声说:“三爷在碧芳院呢,不用给他留门的——高少爷,你屋子到了。”一手将门拉开,打起帘子,屋子里明亮的光线透了出来,将门外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得老长。风从门帘下边钻了进去,吹着那灯光摇摇晃晃,几个人影也跟着摇晃了起来,似乎单薄得站不住身子般。

    高祥转脸看了看站在一侧的秋华,灯光映着她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在闪烁,他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却见她飞快的抬起手,鹅黄绿的衣袖一闪而过,再看过去,便只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嘴唇紧闭,倔强的在看着他。这时高祥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飞红的回答说得很清楚,秋华的父亲宠爱的是碧芳院的那一位,所以不会来随云苑过夜。

    汤婆子将床捂得热热的,高祥躺在床上,眼睛望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却怎么也睡不着。来容家有两天了,容家的少爷小姐们全见到了,似乎都不坏,无论是嘉懋嘉荣,还是春华夏华秋华和淑华,他都愿意和他们亲近。只是他总感觉这几兄妹里,淑华始终是被排除在外的一个,无论从名字来看,还是从素日里的言谈看起来,她都是被大家嫌弃的对象。高祥的眼前似乎闪过一张粉嫩的小脸蛋,眼睛似乎能滴出水来般,翘着小嘴,似乎受了很大委屈一般,他不由嘴角动了动,也不知道她身子好些没有,明日会不会继续去族学。

    可突然间高祥又想到方才秋华那倔强的模样,眼睛里边亮晶晶的,紧紧的闭着嘴,被门口漏出的灯光照着,一张脸色惨白。她的父亲宠爱姨娘,不管她与她的母亲?他耳边回响起母亲的声音:“祥儿,你要记着,那个贱人只是个姨娘,娘才是你爹的正妻。”

    姨娘都是狐媚子,都不是好人,父亲被那女人勾得很少来母亲院子里边,现儿这容家也有一只狐媚子,那便是淑华的母亲了。高祥忿忿的蹬了下脚,这些姨娘真可恶,今晚自己嘴拙,说出来的话伤了秋华的心。

    翻了个身,高祥将手枕在头下,将被子拉紧了些,瞌睡渐渐的上来,眼前的暗夜宁静得没了半点声响,他神思疲倦,不再乱七八糟的想着别的事情,长长的打了个呵欠,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嘉懋他们过来得早,天还没大亮,随云苑的门板便被嘉懋捶得震天响,早就收拾好了的秋华和高祥由飞红牵了手送了出去交到银枝手中,几个相熟的丫鬟见面笑着说了几句话,飞红望了望门口的一群少爷小姐,用脚擦着门槛上的雪迹问宝云:“怎么不见三小姐?”

    银枝掩嘴笑道:“还不知道会不会来,昨日掉池塘里边去了。”她的话才出口,站在旁边的高祥有些懊悔,难道病得真如此厉害?早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该拦住她的。

    飞红一挑眉,惊讶的“嗳哟”了一声:“没大事罢?”

    “能有什么大事?”银枝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回去的路上就醒了,假装闭着眼睛,可眼珠子在下边却转个不停,还想来骗我们!我送她回碧芳院,那贾姨娘还准备撒泼寻我们的啰嗦,被我几句话堵了回去,坐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宝云在一旁推了推银枝的肩膀,嗔了她一眼:“你越发和大少奶奶一般伶牙俐齿了,昨日那话真真是在戳着贾姨娘心窝子,亏你还那么神气,你又不是大少奶奶,她能说得这般直,你能吗?”

    一群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往大门口走,园子里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晨雾朦朦胧胧的映着对面小路上来的两个人,一高一矮,踩着雪摇摇晃晃的走着。大家抬眼仔细辨认了下原来是碧芳院的夏蝉带着淑华过来了。

    走到众人面前,夏蝉眼皮子抬起了些,朝银枝和宝云扫了一眼,偏了偏头,发髻间插着的一支簪子发出了细碎的脆响:“姨娘说我们家姑娘没个照顾的,终不放心,所以今日遣了我陪着三小姐去族学。”

    银枝见夏蝉那傲慢的模样心中不快,指着秋华道:“四小姐是嫡出的都没有带贴身丫鬟,三小姐莫非是要显得比四小姐要身份高些不成?”

    夏蝉冷冷一笑,拉住淑华的手道:“她自然有人护着,何须贴身丫鬟,倒是我们家姑娘,平白无故被人欺负,去族学念个书都能被人推到水里头去,我不跟着去,姨娘如何能放心!”

    淑华贴在夏蝉身边,朝春华秋华她们翻着白眼,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总会想法子算计我,当然要有人陪着我才行。”抓住夏蝉的手用力摇晃了几下,一个金色的镯子漏了出来,挂在夏蝉白皙的手腕上,格外打眼。

    “谁算计了你。”春华叉着腰嚷了起来:“你值得我们算计?昨日不是你推了宝云和秋华摔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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