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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凡尔赛只有女王-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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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家让我们住进去。”

    “什么?”她一下醒了。

    提着灯站在门边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们的,正是马棚的主人。在他身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干瘦妇人,忧心地捏着腰间的围裙,像是主妇。

    “再磨磨蹭蹭可就晚了!”多米催促。

    光是看维耶尔和阿妮珂的表情,就知道事态严峻。玛丽没有多问,一骨碌爬起来,随他们走。头还有些晕,但不碍事。

    阿妮珂低声向她解释:“是卡图什。”

    “什么?”

    uche这个词的意思很多:子弹、火药卷、墨水管、某种装饰图案等等,玛丽一时摸不着头脑。

    “您可能没有听说过,五十多年前巴黎附近有一个大盗贼,外号卡图什,专门打劫富人,接济穷人,后来被抓住行了死刑。”

    这么一说她便有了印象;不记得是书或者报纸提过;此人算是法国的罗宾汉。不同的是,罗宾汉是否虚构一直众说纷纭,而法国这位是确有其人。而且卡图什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许多贵族闻之色变。

    “既然他已经被处死,那么现在这个又是什么?”

    “您知道,这样的人,即便处死了,也会深受……某些人的怀念、甚至效仿。”

    “你说的是贫穷潦倒走投无路的人们。”

    “……是的。自那以后,又有不少亡命之徒打起了卡图什的旗号,虽然大部分都很快会被剿灭,但隔一段时间又会出现一个。现在的这个卡图什据说是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拥有人数众多的手下,已经横行了至少两年。”

    说话间,远远传来了嘈杂声。

    “他们开始在村东头发钱了,不一会儿就要过来。”多米凶巴巴地说,“好好待在房间里,要是你们自己把头冒出去,被杀了可不关我的事。”

    说着,他便带着妻子,抱着三岁大的孩子,到门口去迎接卡图什了。

    “所以,他要不是想亲自把我们交给卡图什,就是想要救我们的命了。”玛丽眨眨眼睛,低声说。

    “殿下放心,就算他欲行不轨,也有办法可走。”

    “正是,我就算拼上性命也会保护您的安全。”

    两人守在虚掩的房门两侧,脸上都写满忠心耿耿。不同的是,一个是只做给王储妃看的,另一个是做给对方看的。

    玛丽打量着夏尼夫人。

    就算只是想要讨王室的欢心,这也太过了一点。何况,她的出现也相当突兀;一个不带任何随侍,夜里在森林里转悠的贵妇,还能偶然碰上他们?

    先前她一心想着休息,就没有多问;何况即便发生什么事,也有剑术高超的维耶尔在,她便暂且将疑惑放在一边。

    直到刚刚,趁着维耶尔不注意,夏尼夫人微微掀开腰巾,故意向她露出了藏在腰带里的双头鹰徽章,使了个眼色。

    这就有趣了。

    穿越以前,她对欧洲这些王室的徽章是两眼一抹黑,到凡尔赛后才补上的。

    用双头鹰做徽章的国家或家族有不少,如曾经的拜占庭,如俄罗斯,又比如神圣罗马帝国好几个家族——这些家族的共同特点是亲哈布斯堡,因为哈布斯堡家族用的正是双头鹰。徽章细节上有许多不同之处,但要完全记下来可不容易;她也只认得出娘家的。

    与此相对,奥地利的死对头普鲁士用的是单头鹰。顺带一提,法国王室可能比较文艺,是金百合,或准确地说是香根鸢尾,英国的……太魔性了,不想说。

    夏尼夫人展示的,无疑是哈布斯堡家徽。这是在向她亮明身份。

    这下倒好,她什么也不能问了。奥地利的情况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如果贸然开口,露出了大破绽怎么办?没办法,她只好假作深沉地点个头,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阿妮珂放心地把徽章藏回去。这枚铜制徽章是女王的密探特配的,主要是为了在任务时相互辨别身份;女王的家人即便不知道密探组织的详细情况,也知道这枚徽章的持有者是他们的助力。她突然叛离维也纳,徽章一直还在身上,想不到今天刚好派上用场。

    如此一来,就暂时不必担心王储妃的怀疑了。

    “我好像闻到一股香水味,”一个年轻的男人说道,“不是你们家用的吧?”

    “您鼻子真利,”多米惊讶道,“晚饭前包税官来过……唉!”

    男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迟早有一天要杀光这些吸人血的家伙!”

    商业活动有承包商、包工头;法国的税务系统也有。法国政府同“金融公司”谈妥条件,由包税官征税,其所得在部分上缴国库之后,余下的都进自家的腰包。

    不过,包税官的汉译虽然带个“官”字,但并不是官员,没有官员的社会地位,本质上也接近商人,从事的是投资活动;即花钱从政府承包征税资格,而后通过征税获取利润。

    至于不属于包税的部分,例如教会的什一税、领主的地租、军官的征派等等,则由收益者自理,通常委任征税员征收。鉴于从路易十四时代起,国王就有卖官鬻爵补充国库的习惯,于是这部分捐税也成为半个商业投资活动了。

    在有利可图的时候,资本能够变得多么不择手段,48年后出生的某位伟大思想家给我们做了生动的诠释。

    大革命之后,在激进派的命令下,全国的包税官都被列入了抓捕名单。拉瓦锡也因此遭殃,被送上断头台。

    “都听您的,卡图什老爷。”多米毕恭毕敬地说。

    “我不是卡图什,只是他一个副手,”年轻声音哈哈大笑,“也别叫我老爷,通常被叫做‘老爷’的人都死了,我们杀的。”

    卡图什的人大约花了二十分钟才离开整个村子。他们敲开了每一家的门,确保钱财分到每一户手中,而后像来时那样骑上马,扬长而去。

    多米一直守在门边望着村头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孩儿举着一个小火把,仓鼠一样弯着腰跑过来,冲多米狡黠一笑:“他们都走光啦!”

    多米拍拍他脑袋:“干得好,奥兰。”

    小男孩嘿嘿一声,拔腿要走,被多米一把拉住。

    “你们要谢谢他,”多米把他带到里屋的三位贵人面前,“要不是他通知我卡图什来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维耶尔和阿妮珂向玛丽点头。待在马棚时,他们一听到外边的脚步声,就警觉地到门边查看,正好看到小奥兰。

    男孩冲他们笑:“谁进村子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你们一来,我就注意到啦!我听说卡图什喜欢杀穿得漂亮的人。虽然他们一来我就有零花钱用,可我也不太喜欢有人死。”

    玛丽蹲下身子,与孩子平视,笑眯眯地问挺着胸的男孩:“你多大啦?”

    “八岁。”

    “八岁就这么机灵勇敢,好样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惹爸妈生气。”

    奥兰不说话了,撇了撇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打量玛丽半晌,摇摇头:“你们都像是好人。不过我不跟你们走。”

    “嗯?”

    奥兰搓了搓鼻子:“我无父无母,多米叔叔想让我到城里去当学徒,或者有好心人家收养。可我不想走。我在这儿可以自食其力。”

    被说破心思,多米的眉毛尴尬地抽了抽。

第76章 农家不乐() 
多米确实没有说谎。虽然房间足够,但并没有多余的床供他们使用,被褥也不够。所以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马棚里;那儿至少有干草。

    清早起床后,他们倒是有了同主人一家共进早餐的荣幸。食物是一大碗稀麦片粥、一小碟蚕豆(居然有十来粒之多),以及五片各种杂粮镶嵌的黑硬面包。

    “还会有一些土豆。”多米夫人喜气洋洋地表示。这种原产地美洲的食物,自从被引进欧洲之后,就因其易活高产、价格便宜而大受欢迎,成为平民生存的保障之一。自18世纪起,曾经肆虐一大片地区的□□就很少出现过了,这同外来食物的引进不无关系。

    话说回来,也只是能保证农民不饿死而已。

    多米夫人悄声揭了老底,如果不是有客人在,他们的早餐绝不会如此丰盛。她乐呵呵地嗔骂着,都是那个老顽固,说什么也不肯让别人看笑话。

    玛丽面上附和地笑,心里却有些发苦。

    城市里若有人穷困潦倒,那通常是因为没有工作,又没有土地;她本以为以耕种为业的农民会更好一点;现状把她的“以为”摔得稀巴烂。

    难怪夫妇俩都是矮小瘦弱的模样。这个时代,也只有营养充足的贵族才能生得高大;东西方在平均身高上的差距没有后世来得那么大。

    玛丽每一样食物都尝了一点。她不挑食,却也觉得味道并不好。法国美食享誉世界,但此时的底层民众无福享受。不过,她还是设法赞扬了蚕豆,表示“味道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出乎她的意料,维耶尔和夏尼夫人对这一顿早餐没有多余的表示,看起来甚至比她还适应。玛丽再一次肯定,这俩人都不是普通贵族;而她暗中评估的两人,也在评估着她,诧异于她在农民餐面前的表现。

    早餐过后,神父就催促着回朗布依埃城堡了,而阿妮珂双手同意。只要王储妃还有性命威胁,他们就都不能安睡。

    “唉,我昨天撞到了头,现在还晕着,受不了摇晃。”

    玛丽撒了个小谎;她还想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看看普通农民的生活。

    神父猜到她的打算,可又能拿王储妃怎么办。

    “那么至少通知城堡,让他们知道你的下落,再多派些人来保护你。”

    这一点玛丽同意。不知道郎巴尔现在得有多着急,也不知道诺阿耶夫人到城堡了没有。

    神父说:“夏尼夫人,不如你跑一趟吧?”

    “这样的差使,还是由您做比较妥当,”阿妮珂才不会给王储妃和假神父独处的机会,“我没去过朗布依埃城堡,那儿的人不认识我。”

    两人惺惺作态地推让一会儿,玛丽看不下去了:“不如你们两个一起去?”

    “不行!”这是异口同声的回答。

    “说真的,我觉得挺不错。总不能一个也不去吧?”

    “我们得留下来保护你。”

    “没错。”

    “这儿有这么多村民都在看着呢,任何可疑的陌生人一进村就会被发现。我们昨晚不也是这样吗?待会儿我再借一套衣服,穿成普通农民的样子,就不用担心了。”

    最终还是王储妃的意见胜出。

    维耶尔又问多米,能不能在村子里借到两匹马。

    “你在开玩笑吗?马是要留着耕田拉货的宝贝,谁肯让生面孔借到不知道多远的地方去?能借两头驴子就差不多了。”

    “……”

    玛丽偷笑:漂亮神父骑驴的画面,她还真想看看。

    “这样,”维耶尔从钱袋里抓出一把皮斯托尔,放桌子上,大约十来个的样子:“劳驾您跑腿,跟他们把马买下来,两匹就行。”

    多米瞪着他的手:“远远用不着这么多。”

    “剩下的您留着。”

    “我是这种不劳而获的小人吗?”

    “您不是。那是您的跑腿钱,您应得的酬劳。”

    多米鼻子里发出嗤声:“你把我当傻子呢!如果剩的是几个苏,那跑腿钱我就收下了;再多准没好事。”

    说着他捞起5个皮斯托尔,潇洒地走了。

    维耶尔的表情相当精彩。

    玛丽忍不住大笑:往常只见过他把人挤兑得说不出话来,想不到今天还能反过来。

    多米夫人望着桌上的金币忍不住叹气。这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笔巨款。

    跟古代中国一样,古代欧洲的货币价值不是恒定的;而且由于各国之间商业贸易频繁,货币也相互流通,货币价值就更难统一标准了。皮斯托尔原本是西班牙金币,在十六世纪西班牙帝国的强力辐射下,对各国造成很大影响。后来各国政府发行的同价值的金币(例如法国的金路易)也被叫做皮斯托尔。

    1皮斯托尔大约等于10里弗尔,1里弗尔则被规定为20苏。

    而多米一家一年也挣不到100里弗尔。

    不用玛丽使眼色,维耶尔把桌上剩下的金币送到多米夫人面前:“我们不仅打扰了你们一夜,还有幸享用了一顿美好的早餐。昨晚您们还救了我们的性命。假如不付任何报酬,上帝会惩罚我们的。您看,我是圣职者,最清楚不过。”

    “这……要是让老顽固知道,你不知道他会有多生气。”

    “您把它藏好不就行了?兑换成小埃居或者银埃居,一次拿一点慢慢地用。”玛丽出主意。

    女主人终于被说动,伸手就要去拿,却又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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