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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凡尔赛只有女王-第1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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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初邻居费蒙在埋葬了父亲后最终决定放弃祖辈经营的农田生活,到城里去谋生了。他如今父母双亡,孑然一身,决定改变花不了多长时间。何况他少年时在教会学校里表现得还不错,会写一些字,听说在城里一家钟表店找到了打杂的工作。

    领主的产业管家很想挽留,答应降低地租,但用处不大。费蒙在城里的收入要高得多。

    梅甘立刻怂恿丈夫把那片空出来的田地一起租下来;但价格没谈拢。

    “这么高的价格,不会有人能租下来的,”梅甘试图跟管家讲道理,“我听说了,国王有命令,三年以上没有利用的土地会被没收。你们应该降价。”

    结果管家哈哈大笑:“相信我,只要象征性地往田里扔了些种子,再来检查的官员一些钱,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梅甘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正因如此,看到好好的地被抛荒,家里的存粮却一天天减少,她便忍不住爆发连串脏话。

    “家里快没吃的了,”她转而对丈夫训话,“你看看我们的儿子有多可怜!吉勒和马尔都到城里去情愿抗议了,你就不能跟他们去,好歹挣回点什么?”

    “你懂什么,”丈夫大摇其头,“惹恼了市政厅,他们会派士兵来的。”

    梅甘一见他那窝囊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们人多,他们不敢打!你不去,那我去。”

    “等等,这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的?你不知道吉勒的老婆也去了,还亲手抢了一带面粉!可不要小看我们这些主妇,谁让我们揭不开锅,我们就跟他们过不去!”

    1776年2月底,巴黎警察总监勒努瓦向国王报告:“近期围绕小麦或面包的争抢打闹事件变得多了起来;通常发生在平民和面包店之间。”

    路易有些不解:“难道是因为店主短少了东西,或者卖了变质的食物吗?”

    “事实上……是因为价格。现在巴黎的面包已经卖到20苏一条了。”

    “20苏?”

    “一个普通家庭一年收入在2000到3000苏左右。也就是如果这个价格持续下去,一年也只能买不到150条面包。”

    路易瞪大双眼:“怎么会这么贵?不能让店主降价吗?”

    “恐怕不行,陛下,小麦面粉价格也在高涨。”

    “谷物价格不是杜尔阁和泰雷在控制吗?前年秋天不是还轰轰烈烈地搞了改革吗?他们在做什么?”

    两人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想尽办法调集各地粮食。但正是存粮即将消耗见底的时候,情况并不乐观。

    入市税和市场税在路易的疑虑下,没有继续推进;虽然这两个税种是向商家征收的,但他们很自然地会将成本转嫁到买家头上。

    一注意到出现全国性的粮食短缺,必须从国外输粮,垄断商人便趁机要价:他们希望政府提高烟酒专卖的份额,否则就不愿意继续输送粮食。

    没有任何政策是没有瑕疵的,即便是经过精密设计的。

    杜尔阁一方面痛恨谷物买卖的垄断状况——他认为,假如放开自由买卖,这些商人绝没有底气要价——另一方面,又庆幸没有完全放开管制,使政府仍保留有议价能力。

    即便各种政策到位,还得考虑运输时间。就算再怎么交集,他们也没办法一夜之间把小麦从荷兰变到巴黎来。

    沙特尔公爵也很忙碌。

    他在共济会结识了一位举止优雅、谈吐不俗的绅士;除了皮肤太过苍白,又喜欢穿黑色斗篷,以致于在夜里说不定会认成吸血鬼之外,他的样貌还算端正。此人一开始用的是假名——在共济会这不算反常,许多人对加入秘密结社仍然心有疑虑。不过随着两人的友谊深入,对方逐渐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弗朗索瓦·亨利,蒙莫郎西…卢森堡公爵的私生子”。也难怪他不愿意多提。

    不过,以卢森堡公爵的权势,要给拐弯抹角地给他弄一个小爵位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沙特尔公爵仍以上层礼节对待。对方消息灵通,米莱狄遇刺的时候,也是他先提供这个消息——当时巴黎人都还不知道——沙特尔在舆论上便占了一次先手。这么一份人情在,他更没有拒绝往来的道理。

    “巴黎的情况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听说第戎一条面包已经卖30苏了。”弗朗索瓦议论道,“闹得相当严重。一开始针对面包店,后来基本上是去砸抢磨坊主和大佃户。他们中有一些人罪有应得,故意囤积粮食,不肯按时上市。听说一天至少有三、五起抢劫,都是聚集起来的饥饿民众所为。可以称得上是骚乱了。”

    “这么严重?”沙特尔眼珠一转,开始思考自己能从中做些什么。

    “依我看,这都是国王的错。他任用了错误的人,推行了错误的政策。他容忍**的垄断商人,容忍地方总督不作为。第戎地方高等法院也觉得是国王的错。”弗朗索瓦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他们怀疑是国王和杜尔阁、泰雷联合起来密谋制造了饥荒,好暗中卖高价粮牟利。”

    沙特尔对这种低级阴谋论暗中嗤之以鼻;不过越是低级大众就越容易相信。他相信这个说法接下来会出现在街头巷尾;即便没有,他也会让传单散布巴黎四处的。

    “不过只要火不烧到巴黎,对国王就不痛不痒。”弗朗索瓦又评价,“巴黎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就是不存在的。就算第戎的事闹大,出动了军队,仗不打到凡尔赛宫外,又能有什么用?都只是第戎法院和政府的问题罢了。”

    沙特尔心一动:“说的也是。假如第戎人想讨要说法,非得来巴黎不可。”

    还有什么比一群衣衫褴褛的农民在凡尔赛宫前情愿更能打击国王声望的?假如引起骚乱和镇压,那就更加美妙了。

    “你可真是我的益友。”沙特尔由衷地说。

    弗朗索瓦目光满含深意:“你也是。”

    “‘面粉战争’推迟一年爆发,”玛丽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食欲不振,睡眠也变少,“这就是我们辛苦努力之后的成果。如果大革命改在1790年,那我一点都不会奇怪。”

    郎巴尔安慰道:“现在还没到‘战争’的程度呢,只是一些骚乱。改革政策起了一些作用;杜尔阁和泰雷也会尽全力维持稳定。”

    玛丽动作有些粗暴地推开面前的白瓷茶具;这些太过精致的东西看了就烦:“他们的处境也不太好。宫里那些人的说法你听到了吧?”

    “他们都是一些担心被触动利益的寄生虫,”郎巴尔摇头,“都把骚乱归咎到杜尔阁的改革上。难道他们就没看到,现在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正是因为没有早些改革吗?”

    “但国王最常接触的也是这些人。如果处理不好,杜尔阁很可能下台。而除了指望他们,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玛丽真正气恼的地方,“我们没有权力。”

    “我们可以以你的名义在凡尔赛宫开一个募捐舞会,支援救济院。”

    “好吧。但愿能起到一点效果——宫里不少人觉得蛋糕比面包便宜呢。”

    “但看在王后的面子上,他们会捐点什么的。”郎巴尔笃定地说。

第212章 上帝的规则() 
没等拿着镰刀、铲子、锄头、大棒的队伍靠近,他们就发现仓库门已经打开了。

    大着胆子留下来的男主人强自镇定,用颤抖的声音向走在最前面的人哀求解释:“我家的谷子昨天就卖光了,我没有私藏囤积;价格也都按照你们的要求。不信问一问附近的市场上的人,他们都知道。求你们放过我们吧!”

    领头者头发剪得短短的,留着深棕色的胡子,最让人注意的则是那双小眼睛,明亮有神。他打量他一眼,没有马上承诺什么。

    他叫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低头吩咐了几句;小男孩伶俐地跑开,离开了队伍,跑向旁边看热闹的人群。

    过一会儿,他跑过来,向小眼睛领头说了什么。

    小眼睛点头,走到男主人面前:“你说的是实话。今后你和你的家庭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了。”

    说着,他高举手臂,向他的队伍和围观者大声宣布:“这位农场主回到了诚实和善良的道路,愿上帝祝福他!”

    人群爆发出喝彩和欢呼声;被点名的农场主那张还余留着恐惧的脸涨红了,至于他心中是在发出诅咒,还是果真被这热烈的场面感动,就只有上帝和他知道了。

    队伍巡查的下一家没有得到相同的待遇。

    同样是空空的仓库,小眼睛的耳目查到他们没有低价卖出,而是趁夜转移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们留下了一个毫不知情的佣工,一家人坐着马车逃跑;佣工在冲突中受伤,而马车也被拦截包围了。

    “求求你们了,如果按照你们制定的价格出售,我会破产的!”农场主苦苦哀求。

    “有不少农场主已经做到了。”

    “他们有余钱可以抵消亏损,”他大声地辩解,声音苦闷而愤怒,“我们家从来只挣本分钱,根本没有那么多余裕。”

    “很显然你的马车不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小眼睛冷笑一声。

    “这两匹马都是普通的马,马车也是最便宜的款式!”

    “而且我们这些人连耕田用的老马都养不起,你在跟我们装可怜?”领头人的眼睛里放出怒火,“看来需要通过一些惩罚,才能让你明白自己的错误。”

    在躲在车厢里瑟瑟发抖的妻子和女儿面前,农场主被殴打得遍体鳞伤。她们不停地流着泪哀求,但没有一句被听了进去。

    慢吞吞地看了一会儿,小眼睛让打手们停下来:“我不忍心将你的妻子卖出去。”

    他说的是“典妻”,别的男人给一位丈夫一笔钱,把他的妻子合法地领走,成为她的新丈夫。如果三方自愿,则皆大欢喜:民间时常以这个方式让女方离婚再婚;同时亦可以想象会有多少强迫发生的惨剧。

    “给我一个理由不那么做。”小眼睛说。

    满脸是血的农场主意识恍惚了一会儿,才猛地清醒过来,忍住胸口的闷痛咳嗽着说出了粮食存放的地方。

    小眼睛确认他没有说谎之后,高举手臂:“上帝见证,公正的审判已经完成!”

    梅甘就站在欢呼的人群中,满腔满足、喜悦、成就感。

    自从这个名叫法比安的男人出现后,用梅甘自己的话来说,“队伍就像样多了”。

    人更多了。法比安是带领另一个镇上情愿者过来的;眼见队伍扩增,原先一些胆小怕事的人,也改变主意加入了。

    办事也更有章法了。

    原先梅甘根本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该干什么,只是跟着人群,大家干什么就干什么,大家去哪一家她就去哪一家。最开始是和磨坊主、农场主或者大佃户吵架、对峙,通常没几句话就吵崩了,失控了,激愤中大家开始砸仓库、抢粮食。有好几次他们只是看到仓库模样的地方就开始闯,直到发现这里根本不存粮食。

    法比安的队伍则带来了规矩。他宣称,这样下去只会被大家视为暴民,被唾弃被鄙视。而他在另一个镇的做法完全不同。

    “我们制定规则,保护遵守的人,审判和惩罚不遵守的人。”

    他们会事先打听好这一带有多少个可能存粮的家庭,而后带着队伍上门“催促”他们将存粮上市。法比安坚持不能白抢:“我们不是劫匪,我们是遭受不公而希望生存下去的人。我们愿意遵守合理的规矩来获得需要的粮食。”

    ——当然,售卖价格由法比安说了算。这个价格甚至比平常年景还要低一些。

    “我们是正义的,道德的,受上帝护佑的。”

    说来可能让人难以置信,这样的口号,比□□裸地宣称为利益而行动更能吸引人——它告诉你你是“正确”的;有什么比你所做的事不停被人正面肯定更鼓舞人呢?

    那些胆小怯弱的,因为“正确”而变得大胆;那些原本就无所畏惧的,更因为“正确”而充满干劲。

    梅甘就像是烧起来的一团火焰,如今火焰中添加了煤炭,便烧得更持久、更稳定。

    不只是她,这场在第戎熊熊燃烧的大火里,女性参与者多得难以置信。她们呼朋引伴,放下纺机或针头,拿起临时充数的武器,彪悍得像一头头母狮子。

    “我们主动控制了自己的行动,”队伍在途中休息时,法比安对他几位朋友、也是目前队伍中的重要人物说,“应当能降低当局对我们的戒心。我希望把现状维持到五月,到时候假如这场危机不结束,便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的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只有一个,不同以往地面露忧虑。他是一个神父,自愿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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