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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清客-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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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师对学生有恩,学生实不忍宗师被奸人蒙蔽坏了清誉,这种事与其闹将起来被御史、按察司纠查,不如宗师自己彻查以绝后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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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见了棺材不掉泪() 
黄提学神色终于凝重起来,向堂外叫声:“黄禄保。”

    先前领曾渔进来的那个书吏很快进来了,躬身道:“老爷有何吩咐?”这个黄禄保是黄提学的家仆,一向忠心耿耿。

    黄提学道:“去把取中的那六十份考卷都给我搬到这里来。”

    书吏黄禄保答应一声便匆匆去了,很快抱来一只木箱,木箱加锁,锁上还有黄提学亲手盖上去的学署大印。

    黄提学撕去封条,让黄禄保取钥匙打开木箱,检出蔡寿荣的考卷,展开来阅览,先是眉头一皱,但看了两行后,原先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又往下看,把首艺“立贤无方”看完,抬眼看着曾渔道:“谁说蔡寿荣不学无术的,只这篇八股文就作得不差,哼,谣言可恶。”

    曾渔心道:“蔡寿荣舞弊是确定无疑的,难道蔡寿荣曾经事先拟题,或者干脆场中有人代笔?”既要查那就查个彻底,不然的话只怕黄提学还怪他多事,道:“可否让学生上前看看?”

    黄提学“嗯”了一声道:“你来看。”

    曾渔走近书案看蔡寿荣的卷纸,一笔小楷甚劣,但首艺“立贤无方”的确做得不差,至少中规中矩,八股文评判标准本就可高可低,只要没有违式处,取中还是黜落全凭阅卷者一念之间——

    曾渔揭开卷纸看蔡寿荣的经题八股,蔡寿荣本经是《尚书》,这次袁州院试的《尚书》题是“次九曰向用五福”,蔡寿荣破题第一句是“圣人说五福以劝善惩恶焉。”

    只看这第一句,曾渔就笑了,赶紧敛笑道:“宗师看看他的经义题,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黄提学摆正卷子细看,眉头又皱紧,经义题按规定要有五百字以上,蔡寿荣这篇却还不足三百字,而且行文混乱,颠三倒四,明显不知道“次九曰向用五福”的出处和含义,只东拉西扯胡乱凑了二百多字而已,这种考卷若是监察御史来磨勘,那必定出丑。

    黄提学摇头道:“是我疏忽了,历来科场只重首艺之弊也。”

    曾渔道:“学生料定这首艺也不是蔡寿荣所作,而经义题却不好代笔,所以蔡寿荣就原形毕露了,此人是富商之子,不学无术在宜春城是出了名的,这次榜上有名,得意洋洋,到处向人夸示。”

    黄提学不说话了,眯缝着眼睛在思索对策,觉得很棘手,忽问:“曾渔,你方才说有办法让申明亭闹事的诸生散去,你且说说有何良策?”

    曾渔道:“禀宗师,这事既已闹开来,而且闹事者中颇有仕宦子弟,想掩盖是不可能了,学生以为堵不如疏,查明有哪几个考生是靠舞弊上榜的,然后借复试和磨勘黜落他们,而对内奸,只须把城隍庙后面东湖客栈的那两个人抓来一问便水落石出,这等人行此不法之事败坏宗师名誉,实为可恨。”

    黄提学点点头,即请曾渔领四个学署差役去东湖客栈抓人,他自己出了大堂来见列立诚等儒生,承诺复试磨勘时对那些蒙混过关的考生予以黜落,请诸生拭目以待,复试、磨勘就在明日上午。

    列立诚等人见宗师亲自出面解释,这才散去,相约明日到府衙看复试、磨勘,井毅见曾渔进了考棚大堂一直没出来,也等不得,径自回去了。

    申明亭上,那个五短身材、方面大耳的幕僚语带埋怨道:“老大人太过仁慈,这些童生挟落第怨气而来,老大人本应申之以国家律法、训之以圣贤之道,若这些人再执迷不悟,那就扭送有司处置,岂能受他们要挟而解释承诺,老大人实在太过纵容这些狂生了。”

    时近正午,阳光直射,瘦弱的黄提学立在申明亭中眯眼看着考棚大门,并未理会这幕僚的埋怨,过了一会,说道:“凌先生这些日子代老朽阅卷实在辛苦,待回到南昌我要重重相谢。”

    这姓凌的幕僚忙道:“老大人说哪里话来,侍生是老大人聘用的幕客,自当为老大人分忧,侍生阅卷中若有处置不当之处,还要请老大人多多包涵。”

    黄提学又沉默着,半晌道:“袁先生代我去一趟府衙,就说复试推迟到明日上午,还有,晚宴我也不去了,请范知府见谅。”

    姓凌的幕僚答应着,又道:“老大人不必为那些闹事的童生忧心,每回放榜总有这么些不甘落榜的童生狂躁叫嚣,不必理睬或者严惩首倡者,自然风平浪静,老大人这样轻易许诺,倒更是麻烦不断。”

    黄提学道:“你赶紧去府衙回话吧。”

    姓凌的幕僚这才匆匆去了。

    ……

    曾渔带了四个学署差役出了考棚,有差役问:“曾公子,我们要去哪里拿人?拿的什么人?”

    方才黄提学命这四个差役听从曾渔差遣,所以这四差对曾渔很是恭敬。

    曾渔道:“你们随我去就是了,只是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还得去县刑科房再找两个皂隶帮忙,本地人嘛,到处都熟悉,这样我们也省事。”

    四个学署差役连声称是,一起往宜春县衙而去。

    曾渔这是有备无患,舞弊者主谋肯定是黄提学身边的人,这些学署差役也有可能被收买,所以叫上两个宜春县衙的皂隶可避免出现意外情况的发生,围棋之道所谓“多算胜,少算不胜”,凡事要考虑到种种可能性,并预作准备,这样方能万无一失。

    到了县衙刑科房,那典吏见是学署的官差,即拨了两个皂隶配合公干,一行七人就直奔城东北角的城隍庙边的那家酒楼,曾渔让两个皂隶在楼下守着,他领着四个学署差役上了酒楼,好家伙,那扁平鼻男子和戴幅巾的男子还在喝酒,都已半醉,曾渔喝命将这两人捆了带走,有差役惊诧道:“怎么是抓他们!”

    曾渔冷冷道:“怎么,你认得这两个奸人?”

    那差役慌忙道:“不认得,不认得。”

    扁平鼻子惊恐地看着曾渔,觉得眼熟,酒喝多了,一时半会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只冲着那差役问:“姚大哥,出了何事?”

    姓姚的差役涨红了脸道:“闭上你的鸟嘴,学政大人要拿你问罪,快走。”

    几个差役揪了扁平鼻和幅巾下楼,曾渔又让皂隶去东湖客栈搜这二人住的客房,连人带行李一起押到考棚大堂,黄提学密审这两个人,在场的除了四个差役之外,还有曾渔和书吏黄禄保,黄禄保见抓了扁平鼻子回来,脸色就变了,没等黄提学开审,他先就“扑通”跪下,谢罪道:“老爷,小的有罪,小的有罪,小的收了凌先生二十两银子,小的这就将赃银上缴,请老爷饶恕。”

    书吏黄禄保这一跪,四个差役跟着跪下两个,承认各收了凌先生五两银子,配合黄禄保在考生座号安排上给予方便。

    黄提学气得吹胡子瞪眼,幕僚凌凤曲可恶,败坏他学署风气,竟把他心腹家人都拖下水,怒道:“黄禄保,你哪里就少了这二十两银子,老夫的清誉就值二十两银子吗!”

    书吏黄禄保吓到了,涕泪俱下,连连磕头:“小的一时糊涂,小的一时糊涂,请老爷开恩饶恕。”

    招供是有传染性的,扁平鼻子和幅巾男子争先恐后认罪,黄提学让曾渔笔录,一一记下后让二人画押,方问:“凌凤曲回来了没有?黄禄保,你去看看,让他来见我。”

    半晌,方面大耳的凌凤曲跟着书吏黄禄保上堂来了,凌凤曲方才见黄禄保神色不对,问出了何事却又不说,这凌凤曲脸皮厚、胆子大,欺黄提学老病昏庸好骗,虽知可能生了变故,却也不甚惧,到了堂上一看跪在下面的扁平鼻子两人,这才有些慌了,故作镇定上前作揖道:“老大人,范府尊得知老大人阅卷劳累,不去赴宴,就说要来考棚看望老大人,应该就快到了。”

    黄提学不再象往常那样还半礼,坐着说道:“凌幕友,你在学署一年,老夫待你如何?”

    凌凤曲心知不妙,厚颜道:“老大人对侍生恩重如山——”

    黄提学摆手道:“恩重如山岂敢当,但老夫自问没有亏待你,你却是如何尽幕客之责的?”

    凌凤曲偷眼看跪着的扁平鼻子二人,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看来是认罪了,他却要硬扛,毫无愧色道:“侍生感老大人恩情,平日辅佐老大人也算兢兢业业,这是有目共睹的,但金无足金、人无完人,侍生做事有差错肯定是难免的,请老大人垂鉴。”

    立在黄提学身边的曾渔不禁暗暗佩服,俗语有云“不见棺材不掉泪”,此人见了棺材也不掉泪,脸皮之厚、胆气之壮,难得一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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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辛苦遭逢缘于此() 
黄提学气得手足冰冷,这就是他委以重任的幕僚,竟然如此无耻,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怒而拍案道:“凌凤曲,你还要狡辩到几时,这是他二人的供状,黄禄保,念给他听。”

    却见这凌凤曲把手一摆:“不必念了,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真要闹出来只怕对老大人声誉不好。”

    黄提学怒道:“袁州诸生已经闹将起来了,你才知道有损老夫声誉吗,老夫一生清廉,却要败在你这无耻之徒手里,也是老夫无识人之明啊。”

    凌凤曲作揖道:“老大人,侍生也是怜那两个儒童怀才不遇,这才援之以手,就好比老大人准许这个广信府童生补考一般,都是一般的惜才哪。”

    这个凌凤曲记性不差,那日考棚点名时见过曾渔一面便记得了,现在就胡乱攀比,妄图把黄提学心思搞乱,黄提学不是有病吗,最好是气得大病一场,那他就能蒙混过关了。

    “只两个人吗?”黄提学喝道:“从南昌府开始,到如今这袁州府,历经七府,你收取考生银子九百五十两,让十七名考生舞弊进学,你这是惜才?你是廉耻丧尽,贪得无厌,毁我黄国卿名誉、坏我江西学风——”

    凌凤曲叫道:“老大人,侍生哪里得了这许多银子,全是这些歪赖泼货诬陷侍生,而且侍生就是得了一些银子,也大半散给老大人左右了——黄禄保,你不就得了侍生的一百两银子吗?”

    “啊。”书吏黄禄保双膝跪倒,惊叫道:“老爷,小的绝不敢说谎,实实得了他二十两银子,哪里有一百两,凌幕友这是血口喷人。”

    就听这凌凤曲又道:“这学署上上下下,谁没得过我凌某人的好处,老大人要处置也不只是我凌凤曲一人,即便是老大人也收受过侍生好处的——”

    黄提学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书案,哑着嗓子问:“你说,老夫收受了你什么好处?”

    凌凤曲道:“老大人之公子去年赴国子监读书,侍生不就送了一份厚礼,其余饮茶喝酒、书画古董,侍生也时时孝敬老大人,这可不都是银子。”

    黄提学气得浑身发抖,他儿子黄钊则赴国子监读书,凌凤曲的确送了五两银子贺仪,但他陏后就借凌凤曲回乡过年之机封了六两银子还他,至于说什么饮茶喝酒,大都是他宴请幕僚,凌凤曲何曾单独请过他;书画古董更是可笑,凌凤曲倒是送了一幅自已写的条幅给他,笔致俗气,哪里值得收藏,还有一个宣德炉,竟是赝品,他当时全凌凤曲颜面,并未点破,万万也没想到凌凤曲会借此说事,要把他也拖下水,此人之奸恶无耻,让人发指——

    侍立一旁的曾渔见黄提学原本苍白的脸色涌起血红,身子抖个不停,一手撑着书案,一手指着凌凤曲想要斥骂,喉咙却喑哑发不出声,曾渔心知不妙,黄提学要犯病,若黄提学病倒无法理事,那极有可能就是凌凤曲说了算,凌凤曲是黄提学最得力的幕僚,以此人的手腕和无耻,当能狐假虎威控制住学署——

    曾渔急趋近前,拉起黄提学的左手,用力掐其内关、外关二穴,就见黄提学脸上涌起的红潮缓缓退去,两句话终于骂出口:“斯文败类,无耻之尤!”

    曾渔搀着黄提学坐下,劝道:“宗师不必与这等无耻之徒说理,这种人没法说理,他只会胡乱攀扯,强奴欺主,就是指这种人,对付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打,一顿板子下去,嚣张气焰自然没了,那时才好说话。”

    黄提学点头,即道:“左右,给我打。”说话有气无力,堂下的差役都听不见。

    凌凤曲见曾渔怂恿黄提学打他,大怒,对黄提学他还敬畏几分,其他人他哪会放在眼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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