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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虎痴-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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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谌想了想,出言道:“然整顿田亩,增加税收皆为正事。正事得有正应,我等需想个恰当的理由驳回。”

    半天没出声的张礼突然吐出两个字:“扰民。”

    陈群眯着眼,‘扰民’两字,可大可小,汉以秦暴政为鉴,立下三十税一的轻赋,为的就是不滋扰百姓。这个理由可以说非常好用。

    “不论府君怎么求变,肯定会打破固有的规矩,除了扰民,亦可用阴公的清静无为反驳之。”荀谌说道。阴修治理颍川有两个大原则:凡对士族有好处的他就做,凡对士族有坏处的他坚决不做。颍川表面的繁华,便是由郡中士族替阴修构建的,而繁华背后,却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千家万户食不果腹。

    当然阴修本身还算好的,他至少不会把各种名目徭役加在百姓头上,而且提拔了一些有用人才,在大汉一百多个太守里,尚称得上中上。

    在座的这些士族子弟也一样,在他们看来以现在大汉的情况,能给百姓一条活路已经不错了。而且他们也不会相信,许褚能做的比他们好,许褚一切政令,也不过是把资源从士族手里捞到他自己的口袋罢了。

    “近日必有召对,我等只要统一口径,纵然府君是一郡之首,也奈何我们不得。”荀谌笑道。

第55章 暗度陈仓(一)() 
太守许褚要在田亩上做文章的事,随着夏初的暖意一起漾遍了整个颍川。

    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对准了铁矿,才刚冒出点火星,第二把火就又来了。高墙里边的太守府对百姓来说过于遥远,他们倒不认为太守许褚的火能改善他们的生活,只是出于对上位者之间的角力有好奇的心态,当热闹看就行。那些大大小小的势力,则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太守府的风向,个个求朋告友,太守府上至曹掾下至打杂的小吏,这段时间应酬都多了起来。

    田要怎么分?铁矿又怎么整?关乎到自家切身利益,又怎不削尖了脑袋往里探。

    以至于即将开始的府中奏对,成了万众瞩目的事。

    许褚自己也从属下那里听到一些风声,他把议事的时间一拖再拖,就是为了观望下民意。

    显然绝大多数的人都不认为许褚能把事办下,那些右姓世家可不是吃素的。许褚确实证明了自己会打仗,但是玩政治,又哪里是陈氏荀氏这些人的对手。

    然所有人都以为许褚会拿被兼并的良田开刀,却不知道许褚根本对那些三十税一的地毫无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耕牛,是铁矿,是流民,是无主的荒田。与枣祗一同商议的针对颍川的屯田制,本意就是避开右姓世家的敏感地带,从他处谋取利益。

    就现阶段来看,不管是枣祗、郭嘉、徐庶亦或是许褚本人,‘右姓世家不可力敌’的观念是一致的。

    “屯田兴铁,充实府库,只是其一。从此间事中亦可判断郡中世家对主公的态度究竟如何,是敌是友,可见分晓。若有敌意,底线在哪;若是友,分寸几何。主公需留心在意。”不论什么事,郭嘉的侧重点总是在谋算人心上。

    现许褚重用的三个谋主,郭嘉侧重谋略,枣祗长于政略,徐庶特点不鲜明,但文能治郡,武可领兵,不可多得。

    许褚觉得郭嘉说的在理,可议事之前,他仍旧想多做点事迷惑士族。

    这时陈义小跑着过来,喘息未定,便匆匆禀报道:“主公,程阳里发生一起盗杀案!”

    盗杀案?被许褚拉着一同前往程阳里的郭嘉、徐庶和枣祗三人疑惑不已。汉时民风彪悍,黔首之间因事相争至死伤者不少见。但这类案子一般都由当地的亭长负责侦破,亭长实在办不了,逐级上报,但亦极少会惊动太守。

    许褚闻训即至,在郭嘉三人看来,其中甚有猫腻,这个盗杀案怕不是那么简单。

    程阳里在鄢陵县东,里中有百余户人,离太守府只二十分钟路程。许褚一行人车马一到,里中百姓震动,纷纷聚集过来。

    陈义带着几十个侍卫排开里民,大声问道:“本地亭长何在?!”

    辖区亭长早带着手下求盗、亭卒赶到,只是被里民挡住了视线,此时陈义一叫,便奋力从人堆里挤出来,战战兢兢道:“本地亭长程隆,见过府君,见过诸公。”

    因一里民死于盗杀惊动太守的事,程隆闻所未闻,别说太守了,县令都很少亲临现场。来的多是县贼曹,乡有秩一级的官员。

    太小题大做了吧。

    一面腹诽着,一面忙不迭说着已经获知的情况。事情的来龙去脉很简单,里民甲家中缺粮,老母三日未进粒米,于是向里民乙求助;里民乙漠视之,里民甲怀恨在心,上午与里民乙争论,双方互不让步,直至扭打,最后乙被甲失手杀死。

    听到这里,郭嘉徐庶等又纳闷了,“主公这是何意?如此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要管?”

    但见许褚问向亭长程隆,“案犯现在何处?”

    程隆答道:“已让求盗去其家中拿捕。”

    许褚便让陈义开路,直接赶往案犯家中。半柱香后,正好于案犯家中见到亭中求盗将其捆绑而出,许褚将人拦下,当众审案。

    案犯是一年轻人,名叫程五,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手指甲缝隙里都是黑色的泥土,手掌上亦是龟裂的老茧。

    除了面貌仍有几分年轻人的样子外,全身上下便如一个在田垄间劳作几十年的老农般沧桑憔悴。

    众人见了,无不叹惜悲凉。

    许褚走进其家中,房屋残破,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家当,只有一个大缸和一张木床。程五的老母正躺在床上,许褚进来后,混若未觉,瘦骨嶙峋间唯一双眼睛茫然看着透风的屋顶。

    问过才知,老人家耳目失聪,十几年来一直躺在床上度日。她儿子程五是独子,不到十岁就下地干活,独立撑起这个残破的家。

    许褚旋即出了门,怜悯看向程五,道:“你可知罪?”

    程五低着头,嘴唇动了动,声不可闻。

    许褚又问程隆,死者家里情况如何,程隆回答:“比案犯家中稍好。”

    许褚叹气,这时贼曹掾钟进骑马赶到。太守亲至程阳里,他没多久就得到消息,自然只能快马加鞭追来。

    钟进到后,许褚等他了解情况后,问道:“钟君当如何处之?”

    钟进便说府君在此,当由府君处置。

    许褚冷哼道:“此事虽小,却亦可见郡中百姓已在水深火热之中。钟君,你身为贼曹掾,经手案件不在少数,为何不将此民情汇报于郡中?”

    钟进汗流浃背,面对许褚的责问唯唯诺诺,不停告罪。许褚知其能为有限,所以才把这‘欲加之罪’安在钟进头上。当然也不能过于上纲上线,马上又令钟进把程五带回去,择日与门下郡曹共同议定。

    钟进回太守府后,久久不能平静。荀谌路过他办公的地方,见他脸色不愉,就问了问。

    钟进如实说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荀谌问道:“案犯家中可有田地耕种?”

    钟进道:“若有田亩,何至于一贫如洗,为了点吃的失手将人杀死。”

    “这便是了。”荀谌笑道,“看来府君是想以本案为由头,顺势提出他的政令。打得一手好算盘呐”

    钟进仍听不懂荀谌在说什么,茫然以对。荀谌对钟演钟进两兄弟失望透顶,钟元常若在,他岂会与此等庸才为伍。

第56章 暗度陈仓(二)() 
许褚把召郡中诸官吏奏对的时间定在五日后,为了以示郑重,破例将各县主官,以及在洧水大营的甘宁也都召回。

    除个别如阳城令李旻借口不来外,都已奉召。

    于是这五天里,不断有车队人马赶到鄢陵县,那些急于获知太守新政的在野士人或豪商,也都带着随从闻风而到。

    一些好事的人,甚至在酒肆中立了盘口,颍川士族与新太守之间的首次博弈,竟被当成赌客们的消遣。

    也怪不得这些人,除开战乱纷争,颍川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过去的太守阴修跟士族穿同一条裤子,哪会有今日这般好戏看。

    鄢陵县东处,有个老人带着家人路过颍川,准备返回家乡陈留郡。这个老人历经宦海沉浮,名躁海内,最近一次被人诬陷,还是在十二年前,那一次他得罪了五原太守、中常侍王甫的弟弟王原,被迫逃亡吴地。

    一躲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的时间,他的女儿早已过了适婚的年纪,对,比那年轻的颍川太守还要大上两岁。

    老人百感交集,亦师亦友的陈太丘不在了,他的孙子陈群知书达理,是罕见的人才颍川郡治改成了鄢陵县,听说那洧水边上新建了一座军营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老人穿过热闹的街道,他的女儿把他从马车上扶下来。

    太守府前站满了人,一队士兵披坚执锐,将人流与太守府隔开。

    “胡闹。”老人摇头。

    “父亲,不进去么?”女子戴着面纱,看不清真容。一身素袍,却遮掩不住曼妙的身姿。

    “不了,我们就在门口站一会儿。琰儿,替为父拿个草席过来,人老了,站不久。”

    老人便在府外铺上草席坐定,女子随侍身边,亭亭玉立。

    人群侧目,正此时前来奏对的官吏陆续来到,又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人人俄冠博带,尽显汉官威仪。官吏鱼贯而入,有人朝老人的方向看了几眼。

    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或许是家中长辈的故交好友,此刻也没时间理会了。

    为什么这次奏对会弄得满城风雨?

    荀谌坐在诸曹首位,回想刚才府外所见人潮,不由皱起眉头。不用想,肯定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荀谌自己没做过,右姓世家里应该也没人做过,否则他多少会听到点风声。

    荀谌抬眼向主位看去,许褚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映入眼帘大概就是许褚自己想要扩大事态影响力。

    先要议的,自是程阳里的案子。

    因为许褚介入的关系,这件案子的细节已经在郡中传开,钟进不敢怠慢,几天来走访查证,已有了定案。

    许褚的目光一定在钟进身上,后者便离席而出,向许褚汇报结果。

    程阳里里民程五,犯杀人罪,当弃市。念其至孝,又是失手错杀,改为绞刑。

    堂中众人均点头,钟进的量刑在法理之内又情有可原,可以说很到位。

    许褚不以为然,横竖都是死,弃市与绞刑有区别么?归根结底,他是用后世的眼光看待这个案子,和一贯高高在上的士族们有本质上的区别。

    程五为什么错杀死者,直接原因是两人起了争执,深层次的原因则是世道让程五没了活路。

    所以许褚说了一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程五杀人,本府之过也。”

    众人窃窃私语,里民杀人犯法,怎么成了太守的罪过?府君唱得是哪一出。

    但见许褚面容悲怆,似极为自责,“本府腆为一郡之长,让郡中百姓家无余粮,老母不得奉养,是故才有惨事发生。”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表态此不是府君一人之过,大家都有罪。

    “诸公爱民如子,实乃百姓之福金曹掾张奉。”许褚点名自家丈人,张奉便离席与钟进并站在堂中。

    “府君有何吩咐。”

    “贬案犯程五为铁奴,交由你处置户曹掾徐庶。”

    “属下在。”

    “程母老迈残疾,你下文到亭中,每月拨些粮食过去,由亭长程隆负责照顾程母起居。”

    “属下领命。”

    “至于死者家属,亦由郡中拿出十亩良田,稍作宽慰。”许褚说完后,问众人道:“诸公以为可行否?”见无人反对,许褚又道,“经此一案后,本府才知郡中百姓困苦如斯,触目惊心。友若,你有什么高见,能改变这一现状?”

    荀谌早知许褚绕来绕去,终将话题引到这边来,他便起身回道:“轻徭役,缓征兵,察举不法,兴修水利;施德政于民,清净无为,则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荀谌话音刚落,张奉支持道:“昔日阴公在时,便是以此法治理郡县,荀功曹所言甚为有理。不过”

    众人刚诧异张奉怎么帮荀谌说话,见他话锋一转,又道:“可经历何仪黄劭之乱后,郡中情况比阴公在时糟糕数倍,流民多不胜数,土地荒废过半,亭里中大半里民为避赋税而逃难者不再少数。欲改善窘境,奉切以为当还田与民。”

    士族中人面面相觑,饶是早有心里准备,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个许仲康,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太守府外的人群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些消息。不时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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