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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昭华-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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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寡妇骂了也没用,张麒打了也没用,张升就是和蓝蓝过不去,蓝蓝躲在家里也有法子,他不越墙,就站在屋子后面的树上往马家扔东西,他用豆腐渣做了弹丸一样的东西,用弹弓射到马家窗户上,这个豆腐渣丸子要是射到人身上就会开花,碎渣会炸开,而且因为张升坏心眼地把豆腐渣存放两三个晚上,这渣滓味道又腥又臭,顶风臭十里,实在让人作呕。

    张昭华就见过马寡妇被弹丸射了一脸的情形,张升被打了几回依然我行我素,马寡妇气的狠了,就拿金汁水泼他,金汁水就是大小便混合的东西,张升被泼了就恶心地哇哇乱叫,不过还真被治住了,不敢再用豆腐渣射人。

    不过马寡妇也不是天天在家,她一出门去的时候,张升就带着一帮娃娃过去欺负蓝蓝了。

    她到沟水头的时候,果然看到张升和一帮屁大的娃娃把蓝蓝堵在了水边。她往前走几步,就听到张升的声音:“你妈不是特能撒泼吗,当年在俺家门口不是死赖着不走吗,她可真有本事,她那本事你怎么没学的一两分——听说你妈偷下的税,都给你弄做了嫁妆,那税都是俺们全村的人给补上的,你好意思带去婆家花用吗?”

    说着张升就呲开了嘴巴,张昭华一看他那标志性的动作,急忙拨开人群喝住他,不过已经晚了,一口白白的唾沫就从张升缺漏的门齿中飞出来,唾到了蓝蓝的脸颊上。

    张升身体比别的孩子弱些,普通孩子七岁左右换牙,但是他是到了八岁半的时候才脱去一口乳牙的,别的牙齿都长全了,唯剩下一颗大门牙迟迟没有长出来,这倒成了他的秘密武器了。当他看到村里的老人痰唾的样子就学了来,不过他没有痰,就攒一口大唾沫,从他漏风的牙齿那里唾出来,唾到别人的脸上。

    张升还没有能耐对自己家人唾一口,他对张昭华倒是跃跃欲试,不过张昭华早在他露出这样苗头的时候就狠狠收拾了他一次,不仅摁在地上往他嘴里塞了口草木灰,更是抢在他前面跟爹娘告了状,张麒和王氏加起来把张升一顿胖揍,从此再也不敢喷张昭华了,但是对村里其他的孩子就没什么顾忌了,想怎么喷就怎么喷。

    他这一招着实恶心人,面前的蓝蓝就脸色白得透明,躬下身去一阵呛咳,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看得张升他们哈哈大笑。

    张昭华大怒,一个步子奔过去揪住了张升的领子,把他往地上一搡,张升坐了一个屁股墩,刚要骂人,抬头一看是张昭华,就先哑了声儿。

    “张升,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张昭华插着腰数落他:“让你莫要唾人,你还偏偏要唾——你忘了爹是怎么说的了,你要再犯一次,就把你头拎着,摁到粪坑里,让你也尝尝恶心的滋味!”

    这一番疾言厉色,唬地张升身后一帮的小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哗啦啦地全作鸟兽散了。

    “你都十一岁了,张升,”张昭华气愤地看着他,道:“一不帮爹去田里干活,二不帮娘分摊家务,整日呼朋引伴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不知道闯了多少祸,每次都让爹娘为了你给别人赔情道歉,你还问别人好不好意思,你怎么不拿这话问问自己,你怎么不在这水边好好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爹娘生了你,除了白瞎了一碗饭吃,还有何用处?”

    张昭华把头快要栽进沟水里的蓝蓝扶起来,给她抹了两把脸,道:“走吧蓝蓝,我送你回家。”说着她也不管蹲在地上揉着屁股的张升,就拉着蓝蓝离开了。

    蓝蓝实在是哭得可怜,任谁被无端端唾上一口,也觉得实在反胃。张昭华把她半拖半抱地弄回了马寡妇家里,因为蓝蓝虽然五岁,其实个头小的很,跟个萝卜头一样,张昭华最后干脆把她背了回去,进屋一看马寡妇还没回来,不由得略松了一口气,把小萝卜头赶上了床,给她安慰了两句,本来想给她弄点水喝的,但是一想这妮子估计估计看什么都恶心地咽不下去,也就作罢了。

    她刚走出屋子,就看到马寡妇提着一篮子什么东西进来了,她心里咯噔一声,就听马寡妇道:“华姐儿来了啊,我们家蓝蓝呢?”

    “蓝蓝在屋里呢,不麻烦了,”张昭华恨不能赶紧躲开她,道:“那我先走了。”

    马寡妇犹疑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屋里隐约有几声啜泣传出来,马寡妇忽然明白了,篮子一扔,目光不善道:“华姐儿,是不是你家升哥儿又欺负俺家蓝姐儿了?”

    “都是小孩子玩闹,”张昭华急忙陪个笑脸道:“不当真的。”

    “什么小孩子玩闹!数数你们升哥儿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偏偏和蓝蓝过不去?”马寡妇大嗓门咋呼开,“就是欺负俺们家是绝户人,没有人顶梁柱,没有人给俺们撑腰呗——村里人不帮衬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小孩子,也学着作践人了!”

    张昭华知道是自己理亏,好脾气地赔情道歉,说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张升,不料马寡妇不依不饶起来:“你那兄弟不欺负别家的娃娃,只盯着俺们家蓝蓝可劲儿欺负,为什么——小孩儿懂得什么,还不都是大人教的,你家大人教唆他来欺负俺们孤儿寡母,是什么打算,安的是什么心?”

    说着她作势要去屋里扯出蓝蓝来:“你要是今儿不说明白,俺就去粮长家里理论,看粮长是帮理帮亲?”

    张昭华本来半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去的,但是看到门外探头探脑的人,她就只好再转了回来。

    这马寡妇对着一个六岁大的孩子理论,普通的六岁大的孩子听得懂,回的上话吗?不过是想让门外人知道张升有多顽劣,然后在粮长那里就可以可劲儿告状罢了。

第8章 牌坊() 
张昭华叹了口气,道:“马婶儿不要生气,这件事儿,确确实实是二哥做得不对。这点也没什么可以说的,我们家不知道为了他胡闹的事情打了他多少回了,他屁股上花花绿绿的,没有一块好肉,您不信的话就扒开他的裤子看,可不是我们不教训不打骂他。”

    门外头有人已经笑了起来,马寡妇提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张昭华就抢在她前面道:“您刚才说是我们家人教唆他去欺负蓝蓝的,这点我们可绝不应下来。蓝蓝是我们村里的孩子,同姓一家,都是姓张的娃儿,是亲人,我们是闲着力气没处使了,欺负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吗?更何况蓝蓝还那么听话乖巧,谁不稀罕——”

    “升哥儿为什么跟蓝蓝过不去,”张昭华道:“他知道什么,不过是看着爹娘因为丁粮催缴不上的缘故忧心而已,他只看到我爹的不容易,却没看到您家的不容易。您家日子难过,大人是心知肚明,小孩子却不知道。您要是说这就是我爹娘教唆的,那可就是着实冤枉了他们。”

    “你这么说,好像你不是小孩子一样,”马寡妇十分讶然,道:“你怎么说话跟大人一样,口齿如此伶俐!”

    “我知道这些事儿,不过是因为我娘每次蒸白面馍馍的时候,都留着一份儿让我给您送过来,”张昭华是给马寡妇家送过两次馒头,不过当然不是每次蒸了馒头都送的:“次次都跟我说您家的不容易,说能帮衬一点是一点罢。您家的田,都是村里人打理,要是按您说的因为您是绝户,所以大家都欺负您家,那您这四十五亩的田,不早就荒完了吗?”

    马寡妇被怼地竟无言以对,只是上下打量着张昭华,道:“你嘴巴还真是利索,俺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俺看王家妹子也不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偏你生的一张好口齿,真让人想不明白。”

    张昭华嘻嘻一笑:“我不是嘴巴会说,而是理在我这里。马婶儿,今儿的事确实是我二哥的错,我回去一定不叫他讨了好去,另外您要是出门的话,可以把蓝蓝放到我家,我娘看着,我二哥就不敢胡闹。”

    马寡妇听到这话,眉毛一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来:“你这法儿倒是好,就这么说定了,你娘在的话,俺肯定放心。”

    张昭华也怕马寡妇揪着不放,眼见她终于松了口,也舒了口气,急忙蹿出门外,把看热闹的村民推搡开,往家里跑去了。

    等她到家了,王氏正在炒菜,烟太大了,把她熏了出来,只好跑到门口张望,看到张麒和张昶远远地走来,就迎出去接了他们手中的锄头和背篓。

    “爹,你把锄头拿回来了,下午就不去田里了吗?”张昭华问道。

    “下午俺要去催秋粮,粮长给了三天的期限,”张麒拖着女儿,道:“你的课上完了吗?”

    “上完了,”张昭华道:“咱们今儿中午有肉吃啦,先生给了半只桂花鸭,是京城的特产哩。”

    等坐到桌上,王氏把菜端出来一看,道:“怎么不见升哥儿?这家伙平时不得见,吃饭的点儿却从来不差的,怎么现在还不来呢?”

    张昭华就道:“他堵了蓝蓝在水边,唾人唾沫,还差点把人推下去。”

    王氏一听吓一大跳,急忙问道:“这瓜怂怎么使得!蓝蓝有没有出甚事?”

    张昭华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道:“马寡妇不依不饶的性子,那是不肯干休的,平常没理也要吆喝,何况这次蓝蓝还被吓得不轻呢,我看她指定会请脚头医来。”

    这时候村里没有正经大夫,都是请的赤脚医生,又叫草头医,因为他们张家村有个赤脚大夫脚头快,因此全村的人都唤他脚头医。这个大夫小时家境好的时候念过几天书,长大后随了一个赤脚医生流亡,学了贴膏药丸之类的东西,自己又买了医书来看,也识得一些草药,张昭华也见过他给人治病,也不是瞎胡医,也还有几分大夫的样子。

    “脚头医不会乱给她开药的,顶多给蓝蓝弄个朱砂丸吃了,”张麒不以为意道:“朱砂丸就是朱砂做的,他一个卖一分已经赚了,不敢再多要的。俺们给她赔了也就行了。”

    “朱砂丸自然没什么,”张昭华道:“但是蓝蓝素来体弱,如果马寡妇央着脚头医给蓝蓝开了名贵药材的方子找到咱们这儿来要咱们掏钱,爹你说掏是不掏呢?”

    张昶放下筷子气道:“这个败家玩意——等他回来,俺要抽得他屁股开花!”

    “打了骂了多少回,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张昭华忽然道:“他也不能总是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吧,像他这么大的谁不是在田里干活呢?整天东游西逛的,别最后养成个无赖出来,你们没问过他将来打算干什么吗?”

    “吃你的饭,”王氏忽然给她夹了一筷子焖豌豆,道:“哪来这么多话?”

    张昭华偷眼打量王氏,觉得她神色不太自然,心里一顿暗道难道她居然知道张升什么打算不成?这可得好好问问。

    没想到之后张麒的话却打断了她想说的话,因为他说到了种冬麦的事情了。

    往年一般在9月中下旬至10月上旬会播冬麦种了,在此之前要做的就是化锄。化锄就是用一种类似耙子一样有三四个齿的农具疏松土壤,这样把田地翻上几番,可以促进小麦根系生长,有利于发根分蘖,还能够提高地温,提高小麦抗冻能力。

    化锄之后,在地里埋上秸秆和肥料,当然这个时候的肥料都是从粪坑里挑出来的,虽然张昭华觉得这样天然无污染,但是挑粪灌溉确确实实是一件最好眼不见的事情。

    每一年大概这个时候,张麒就会浑身臭不可闻了,每天晚上回家也是在灶下打地铺,就算洗了也没用,不把种子种下地这味道就会一直存在。

    听着张麒说起冬麦的事情,张昭华觉得自己刚才还吃得香喷喷的桂花鸭就就索然无味起来,不过其他人并没有像她这样,一盘鸭肉很快就分完了,他们一家一致决定不给张升留,谁叫他做了坏事呢。

    之后的几天过得很平静,他们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马寡妇没有打上门来,只是把蓝蓝送来跟王氏学织布,张升乖乖回来认了错,还是被王氏揪住压在石磨上打了屁股,张昭华觉得张升的屁股在经历了千锤万击之后,已经变得和钢板一样抗击打了。

    因为今年有了“鳏寡孤独”不纳粮的新政策,没有了马寡妇的连哭带闹,张麒这个甲长当地意外地舒服,其他几家粮食催缴上去,提前完成了任务。

    他们村也有鳏夫,但是人家就不像马寡妇一样闹腾,以前张昭华一直有一个固定思维,那就是官府是鼓励寡妇再嫁,鳏夫再娶的,她在马寡妇闹腾他家的时候就曾暗暗希望过,希望粮长出面,将马寡妇配了这个鳏夫算了——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是国家草创的时候,她记得历史上经历****之后的国家是迫切希望人口繁育的,所以比如像勾践治理越国的时候,就规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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