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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明医天下-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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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真说起来,佑儿这么有出息,倒是我们高攀你们呢。”

    “什么也别说了,干娘!”李烁干脆叫道。

    李氏忙答应一声“哎——”声音拉长,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边往外走边道:“我得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老头子去。”

    屋内只剩母子二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李烁闭着眼睛,昏暗中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能看见她高耸的胸脯不停起伏,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张佑行针已毕,取出金针,说道:“您不怪我乱打主意吧?孩儿是觉得,咱俩无依无靠的,有了他们,日后万一有事,起码还有个替咱说话的人。孩儿总觉得这谣言来的太过突然,保不齐还有什么后招,不得不防啊。”

    李烁整理衣服坐起身,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说道:“娘知道,怎么会怪你呢?人得有感恩之心,人家在咱们最困难的时候拉过咱们,现在你有本事挣钱了,更不能忘了人家。”她考虑问题却和张佑的出发点不同,完全是怀着报恩的心思。在她想来,既然张佑今天能挣来五两银子,日后自然能挣回五十两,乃至五百两。

    至于体毛,说实话她还真的不太相信张佑能解决。

    之所以被那郑勇诬赖,便是因为撕扯间被他看到了体毛,告到了县衙,说她勾引他。她其实是有一张王牌可以为自己洗刷青白的,偏偏却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口,只能咬着牙背负上了“淫荡不贞”的黑锅。

    “要是佑儿的法子真的有用就好了,如此一来,不但能洗刷青白,便只这个去毛的法子,也能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她暗暗想着,告诉自己:“佑儿好不容易变的有了些信心,为了他的未来,羞就羞呗,你就多忍忍吧。”

第十二章 偶遇() 
张佑一晚上胡思乱想,修行《归元养生经》也不得要领,无法入定,迷迷糊糊直到天明,听见旁边母亲窸窸窣窣的起身,干脆也不睡了,穿上打着补丁的夹棉青袍,下炕洗了把冷水脸,又到院子里迎着朝阳扩了扩胸。初春的早晨空气仍旧有些寒冷,深呼吸几口,顿觉精气神恢复了许多。

    李氏夫妇都是勤快人,早已起床,一个拿着刨子坐在长凳上刨木头,一个手拿笤帚打扫院子,别看院子里都是黄土,不过被她打扫的纤尘不染,干净的跟牛舔过似的。

    “李爷爷,李奶奶,你俩起的真早啊!”笑着跟两位打招呼,眼见李烁从厕所里出来,憋了一宿的膀胱登时发胀,忙下台阶迎了过去。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早?倒是你娃儿,身子刚好些,怎么不多躺会儿?”李氏笑道,李大爷则嘿嘿一笑,并未说话,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岁月在他脸上刻上了深深的印记,牙齿被旱烟熏的发黄,憨厚朴实,没了酒精作祟,早已恢复了本色。

    李烁也埋怨道:“就是,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天这么冷,你该多躺会儿的。”

    张佑急着撒尿,嘿嘿一笑,并未多言。待从厕所出来,见李烁洗漱已毕,正抱着缝补好的军服从屋里出来,忙迎上去帮忙,说道:“您不是说今天去镇上赶集嘛,孩儿也想跟您去呢。”

    “好几里地呢……”

    李氏拿着扫帚过来插话道:“咱们佑儿有福,昨日听我弟妹说,今天杨把总要来拉缝补好的军服,正好顺路坐马车去镇上,让你义父看家,咱们仨一起去。”

    李烁大喜说道:“那感情好,我赶紧收拾收拾,干娘您就别做饭了,锅里我熬了米粥,还有昨晚剩下的菜,等会儿你跟义父一块过来,正好也给义父见礼。”

    “生受你了,又让你麻烦。”李氏不好意思的说道。

    李烁笑嗔道:“干娘说的哪里话,再跟我客气,我可就真生气了。”

    李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再推辞,点着小脚跟在李烁后头:“不客气,不客气了,我去给你帮忙。”

    剩菜米粥就咸菜,李大爷连干了两杯李烁和张佑分别倒的酒,算是正式认下了李烁这个义女,连带着,张佑自然成了他们的干外孙。也直到此时,张佑才知道他的名字,原来叫做李全福,心说这名字起的不错,认了我娘这个义女,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杨把总不知叫啥,身穿亮银锁子甲,脸庞红润,人高马大,显得十分威武。把总是武官的官职名称,相当于正七品,不过大明重文轻武,此官虽与知县平级,实力上却大有不如,一般情况下,是需要大礼参拜的。

    但这不代表把总不威风,事实上,杨把总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审视张佑时,可是威风的紧。不过,当他看到李烁时,神色立马变化,居然从马上跳了下来,一边和走在前边的李全中说话,一边偷瞥李烁。

    张佑抱臂旁观,瞧的清爽,不禁冷哼了一声,他腿脚不便,在院子里等待,正好就碰到杨把总,见他威风凛凛,先还有些羡慕,此刻却有些不满起来。

    “老李,这位小娘子是……?本官来你家也不是头一回了,怎么以前从未见过?”

    “这是我大哥新收的义女,佑儿他娘,张佑,赶紧见过杨将军。”李全中就是李全福的弟弟,是龙家务的里长,类似于后世村委书记的角色。他和哥嫂关系甚好,虽然并不怎么支持两人收李烁为义女,不过表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非但如此,还特意称呼李烁为“佑儿他娘”,意思不过就是点给杨把总听:看到没,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可别动歪心思。

    李烁蹲个万福,算是见礼,张佑则躬了躬身,说道:“草民张佑,见过把总老爷,草民腿脚不便,请恕不能全礼了。”言语间,他有意加重了点“把总”二字的读音。

    “你是张佑?”杨把总望向李烁:“那你,莫不是就是……呵呵,果然天香国色,难怪……”

    李烁板脸打断杨把总,说道:“军爷切莫道听途说,勾引之事,民女乃是遭人陷害。妇人之德,莫过于从一而终,此乃人伦大道,民女不才,也曾读过些圣贤之言,绝不可能做出那种天打雷劈的事情,还请军爷明鉴!”

    这番话她说的义正言辞,说话的同时,无形中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杨把总一怔,干笑一声,说道:“本官唐突了,娘子莫怪。”心下却颇不以为然,暗道说的倒是冠冕堂皇,莫非宁大人还能冤枉你不成?

    杨把总带来了两辆马车,军服却只装满了一车,剩下一些,装在另外一辆上边,还有好多空余,正好容的下李氏和张佑母子三人。

    马车上了大路,眼见李烁兀自闷闷不乐,张佑知道她还在为刚才杨把总的态度生气,安慰她道:“娘,您别胡思乱想了,清者自清,只要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成,别人爱咋想咋想。”

    李氏说道:“傻孩子,你还是太年轻,要知道人言可畏,女人这辈子,顶顶重要的,可就是这‘名节’二字。所以,若想让你娘开心,赶紧帮她恢复名节才是正经。”

    “没事儿干娘,我已经习惯了。佑儿,你别太有压力,尽力就好。”

    万恶的旧社会啊,明明母亲才是受害者嘛。张佑心情十分沉重,突然想起后世的时候,好像发生这类事情,原本受害的女方仍旧要受到不少非议,不禁叹了口气。也许,就算自己真的帮助母亲恢复了名节,仍旧会有人诟病于她吧?

    “不行,我必须尽快强大起来,母亲为了我,连割腕喂血的事都做的出来,我绝不容许有人再伤害她!”

    张佑再次发誓,沉默了下来。

    马蹄声忽然自后边响起,张佑回头张望,只见四五名汉子拱卫着一名华服老者不紧不慢的赶了上来,老者六十来岁,须发花白,后背微驼,顾盼间却有一股睥睨万方之势。

    他们越过马车,拐下大路,前进的方向,正是水潭对面的那处大宅——申家小姐的义父,也就是蓟州总兵戚继光的私宅。

    不会是戚继光吧?可是,他若是戚继光,昨日申家小姐旁边的那名中年人又是谁?

    张佑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十三章 元辅有恙() 
“军门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戚继光私宅内,听说蓟辽总督梁梦龙居然亲至,总兵大人不敢怠慢,亲自迎了出来,隔老远就大礼参拜。

    梁梦龙正是张佑路上遇到的那位华服老者,眼见戚继光下拜,疾行几步,亲切的将其搀了起来,埋怨道:“你我同朝为官,相交多年,今日不过私下见面,元敬你又何须如此,快起快起!”

    戚继光到底还是纳头拜了一下,这才起身,笑道:“话虽如此,礼不能废。”说着一顿,道:“前几日军门不是回京歇病假来着么,怎么不多待两天?还亲自来这儿找我,莫不是有什么要事吧?”

    蓟辽总督府驻守蓟州,蓟州总兵驻守三屯营,二者相距不远,两人其实经常碰面。另外,二人都是张居正的亲信,私交也不错。之所以大礼参拜,那是戚继光为人做事的准则,至于平常说话,却并无太多的顾忌。

    “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梁梦龙玩笑道,接着板脸:“元敬素来也是热情人,连杯茶都不给喝,就这么大门口干杵着,恐非待客之道吧?”

    戚继光老脸发烫,一边引着梁梦龙入内,一边埋怨:“还不是军门来的太突然,我这光顾着琢磨你的来意,都忘了……别的不说了,中午让婉儿下厨,我自罚三杯,这总成了吧?”

    梁梦龙没接话茬,而是惊讶道:“这不是刚过完年嘛,你那义女又来了?”

    戚继光苦笑说道:“可不是嘛,整天就知道疯跑,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别说我这个做义父的了,便是她父亲申大学士拿她也没办法……不过话说回来了,她的厨艺可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煮猪头的手艺,比抄手胡同的华家还地道,今日军门来的巧,昨晚才新煮的一个,等会儿吃正好。”

    “这申婉儿的厨艺我可是早有耳闻的,你当初之所以认下这个义女,莫不就是瞧上了她的厨艺吧?”

    这自然是玩笑话了,二人一边说笑着一边进了戚继光的书房,仆人奉茶已毕,又谈些京中琐事,梁梦龙突然叹了口气,戚继光知道要说到正题了,问道:“好好的,军门叹的哪门子气?”

    梁梦龙道:“还能为何,还不是心疼咱们的元辅大人。临行前我特意去看过他,只比我大两岁的人,瞧着却像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听他说,自打年前开始,就感觉身子愈发不中用了,自觉饮食减少,四肢无力……”

    “哦?这么言重么?”

    “半点儿都不假,圣上还派了御医呢,据说是体弱过劳,内伤气血,去年夏天京师又特别的热,以致积热伏于肠胃,流为下部热症,又多服凉药,反令脾胃受伤。听元辅的意思,是想着藉此机会,再次上书圣上祈休。”

    戚继光的脸色沉了下来,自隆庆二年(1568),他在谭纶的推荐下,取代郭琥成为蓟州总兵以来,至今已有十四个年头,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其中最大的功劳便是因为张居正对他的器重。

    他是聪明人,自然理解张居正祈休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这几年的改革得罪了太多的人,神宗的年岁也越来越大,不想功高震主,想得个善终而已。他十分理解这种心思,也很希望这个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少师元辅能够安度晚年。只是那样一来,自己这蓟州总兵的位置怕是也得挪挪了,而自己苦心孤诣多年整饬的军备事宜,怕是也得半路夭折。没办法,眼红他蓟州总兵之位的人太多了,仇恨张居正的人也太多了,他和张居正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了张居正照拂,靠他自己,根本就守不住蓟州总兵的位置。

    梁梦龙的担心和他差不多,两人共事多年,有些话根本就不必说出来,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唉——”默然良久,二人同时叹息,梁梦龙道:“就只是便宜张蒲州了。”

    张蒲州就是内阁次辅张四维,明朝称呼有地位的人,习惯称呼他的原籍。比如严嵩就叫严分宜,高拱就叫高新政,张居正则叫张江陵。

    张四维是张居正引荐入阁的,不过,自从入阁之后,他便深得神宗皇帝器重,去年一品考满,如今已是柱国少傅兼太子太傅了,论皇帝恩宠,丝毫也不亚于张居正。

    他是内阁次辅,张居正退休,顺理成章的,自然就成了首辅。

    只可惜,他若成了首辅,梁梦龙和戚继光都清楚,张居正多年辛劳,怕是要付之一炬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引荐张四维入阁,是张居正政治上的一大败笔,便如当年徐阶引张居正入阁一般。天道好还,莫过于此。

    戚继光没接话茬,而是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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