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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白面相公-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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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酸刻薄的嗓音叫了出来,青衣女子嚷嚷说:“下里巴人抱着炕头猪绒草过一辈子,岂能知晓男女之事?哪里听来的胡话,还信以为真了,真是好哄骗!你说呢?秦二郎?”

    “杜娘子说的是,乡野农妇罢了,莫与她计较。”秦有行谄笑道。

    杜娘子的发声立刻得到了反响,服饰娘子们乘势帮腔,旁的客人小声赞赏,从内堂里走出的女掌柜皱着眉,向农妇方向望过去,匆匆上前。

    “杜娘子可是我绫罗坊的稀客,怎敢劳烦娘子尊身亲至,下回遣人来说一声便是,小店准会备好一车的新货,送去楼里供娘子挑选”女掌柜笑面承迎,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落,暗暗阿谀巴结之意溢于言表,捧得那青衣女子浑身顺畅,娇笑不断,几欲灵魂出窍。

    “怎好麻烦掌柜,绫罗坊是我金陵中三十六家名店,若为了小女子开此方便之门,倒让人说了闲话。”杜娘子话虽如此,脸上却毫无惶恐神色,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两相搭配着实有些虚伪。

    她的神情,店内的服饰娘子们看得清楚,像似见惯了这般,每隔几日总会有一些女子来她们店里刷刷存在感,听几句奉承话,满足了匮乏的虚荣,找寻心理上的妥帖。

    倒不是说服饰娘子们都赞同她这般,她们做着服务类的活,体察、满足客人的心思恰巧也是服务里的一项罢了,便有人戏言,逢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了。

    就说女掌柜此人,自然是认得店里的一对男女,略去那男子不提,通常意义上的富户人家公子哥。

    那穿青衣的杜姓娘子据说是名清倌人,上月秦淮河上选花魁,她能在万花丛中摘得第二,其容貌自不必说,怎叹她琴棋书画样样不会,诗词歌赋句句不通。

    无非是金主献得花多一些,呼唱请托得欢响,铺下偌大的名声,不得不把第二的名头颁给她罢了。城内风流人物为此痛心疾首,戏称道:若非晚晴楼改建,哪里会轮得到此等粗鄙之妇撒欢!

    女掌柜见了今日情形,那传闻中的金主看来就是秦二郎了,没得跑。

    打包好的十四件成衣总计花费三百余贯,不得不说金主仍是一如既往的大方。

    女掌柜翩首回笑,“杜娘子品貌俱佳,乃是我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清倌人,与秦家二郎堪称绝配,正所谓郎才配女貌”掌柜压下心底的一句“豺狼配虎豹”没说,进而道:“不知衣物是送去楼里,还是”

    杜娘子望向秦二郎,只听他说:“送去后诸篱门巷东第三家,报我秦家二郎即可。”

    “哎哟哟”女掌柜连连惊叹,旋即笑说:“杜娘子真是好福气,后诸篱门临着秦淮,开窗便是柔美河,后院还有瓦官寺,适宜居住的良所呐”

    杜娘子先是不悦,后又像似撒娇,进身道:“边淮列肆后的乌衣巷才叫好,二郎何时会替奴家打算”

    秦二郎闻声皱眉,乌衣巷可是城中顶好的方位,那儿的院落价格昂贵不说,且住户们非富即贵,寻常人家连坊门都进不去。

    他秦二郎虽是有些散钱,但让他一下子拿出几千数万贯余财,还是挺麻烦的。跟爹爹去要,难免被问及用处,向大哥去借,定是好一通数落

    秦二郎眨巴眼,劝慰道:“娘子且委屈两年,待后年开春,一准在乌衣巷内购置一所宅院,届时听曲赏月,岂不快哉?!”

    店内众人听后连声恭贺,能得此有情有义的小郎君,纷纷感叹杜娘子好福气。

    约莫是对男人的表现很满意,杜娘子转头道:“哎要说,奴家还是有些挑选男人的眼光,否则又怎会做了多年的清倌人,便是没遇见二郎嘿!喂喂那农妇,听你的口气,挑到男人了?男人是做何活计啊?是种地啊,还是”如同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她自己先笑了起来,扭捏道:“难不成,难不成是屠户?好跟着男人吃肉?”

    她开出一个并不好笑的话,却能让店内众人发笑,不得不说身份地位的好处。

    李紫嫣蹙眉翩首,凝视她良久,才说:“我男人是能下地的农户,也是教书的先生,会攥书写字,还会做饭,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很好,让我多吃鸡蛋!”

    “鸡蛋?哈哈哈!鸡蛋!”

    “鸡蛋噗”

    “什么,她说什么?”

    肆意狂笑,喧嚣之上。李紫嫣不明白他们为何发笑,在她看来,沈默能把家里不多的鸡蛋留给自己,便是对她很好了。

    况且,那坏人最近变了,变得更坏了,也对她更好了。

    想到这里,向着门外望过去,那个蹲着的身影,正仰头向天

    店内讥诮声不绝,杜娘子指着李紫嫣道:“绫罗坊里随意挑一件衣衫,怕是够你吃一辈子鸡蛋了,说来也是可怜,着了别人的道。你啊,听姐姐句劝,睁大眼,再挑挑”说话间露出恍然神色,盯着李紫嫣头上发髻,又道:“原是嫁作人妇了,可怜,可怜啊娘子这般样貌,若是去我楼里接客,十天?半月?估计能买得三五件好衣裳,活得滋润呢!”

    “你、你放屁!”李紫嫣憋了很久,终于骂出这一句。她实在是气急了,脸蛋红通通的,杏眼圆瞪,咬着小齿。

    “对,她放屁!”

    不知何时,沈默已来到她身边,不咸不淡的盯着青衣女子,眯起眼来瞧了瞧褐袍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又没想起来。

    他撇撇嘴,轻声道:“有看中的么?买下来,咱们出城。”

    不待李紫嫣回话,那杜姓女子插嘴道:“看样子,你就是她男人了?城外的乡下农户?”

    深吸一口冷气,沈默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更何况是女人。他仍望着李紫嫣,温声说:“挑一件吧,瞅着白色的那件挺好看,配你。来,掌柜的,取来试试。”

    “哟,还装起阔来了,像你这样的男人,姑奶奶见得多了,你知道那件白衣价值几何?穷矬子,还真敢说嘞!”杜娘子冲着沈默自说自话,尖酸刻薄的性子展露无遗。

    秦二郎暗自皱眉,面前的杜娘子虽是性子差了些,脾气还不好,可谁让她生了一副好皮囊,又正是适宜采摘的年纪,那一套云雨之术直教人飘在云里,恨不得长伴于榻,再不沾地。

    想着今夜美事,秦二郎立刻出言道:“杜娘子莫与他们计较,乡下人没见识的狠,咱们不必理会。待会我二人去晚晴楼四层如何?听说那儿的炙肉味道极美”

    “哦?”杜娘子连忙换了一副神情,有意大声道:“可是一人便要一百贯的炙肉?咿不知道够他们两个吃几辈子的鸡蛋哟!咯咯咯”

第64章 星垂平野窄(三)() 
一听鸡蛋二字,沈默便是恼火,李紫嫣屡屡不听他劝,死活要把鸡蛋留给自己。小小鸡蛋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对沈默而言,一枚鸡蛋却有极深的蕴含,里面含着她的情意。

    现下被人当面拎出来讥讽,他面色阴冷,沉声道:“绫罗坊若有人管事,为何不替客人取来衣物,是客人没选吗?”

    女掌柜被人提及,连声解释道:“好叫客人知晓,那白衣名为素雪千水,乃由云锦织绣,九人缝制耗时百工,仅在店内陈列,并不外售。”

    “果然是土包子,店里展露针线的衣衫是给人看的,谁会卖你,你是谁啊?”

    杜姓女子依旧不依不饶,讽刺连连。

    她的话倒是提醒了沈默,望向掌柜进而问道:“既然是陈列所用,为何不卖出去,穿在娘子身上,活招牌不是?”

    女掌柜点头道:“客人说的是。素雪千水本有两套,一套送予了苏知州府的苏小娘子,余下一套便不好再卖了。”

    “哦,原是如此。”沈默回望李紫嫣,抱以歉意的笑容,“倒是有些遗憾,我真觉着挺配紫嫣的,穿起来准会好看。”

    李紫嫣挽起耳际凌乱的发丝,细声道:“没、没事。我们去买纸笔吧,明日教书要用,早些出城”

    “不再挑挑?”沈默话音未落,就听旁人鼓噪。

    杜娘子的五官拧巴成一团,指着沈默道:“赶紧滚,没钱还充什么大头,挑你个头啊!”

    “”李紫嫣急忙拉他衣角,距离他晌午在水中月内打人尚未过去一个时辰,她很怕沈默再去打架闹事,面前的一对男女有钱有势,生怕沈默会吃亏,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他述说。

    沈默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再转头看向杜娘子,端了片刻,未发一言一语。重复了一遍动作,望着秦二郎许久,喃喃吐出一口浊气。

    扭过头望向女掌柜,缓缓道:“没记错的话,绫罗坊的东家姓余,见过几面,说不上太熟。”沈默说的是实话,除了上次在宅子里搞的烧烤派对,结识了城里有头有脸的商户外,也认不得谁了。

    其实,他也不用去认识谁,已经不需要再去结识谁,或者是借着谁的名头来唬人。

    他沈秀才,沈长卿自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江南四地家喻户晓好吧,也算不上家喻户晓,至少王家坳和李家墩的人大多不认识他,或许听说过城里秀才的事迹,但并不知晓沈秀才是谁,具体又是何人,这其中就连李紫嫣也包含在内。

    他的话在旁人听来,却像似拉大旗扯虎皮的贴金话,女掌柜难为情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秦二郎撇嘴一笑,也没言语。

    先前负责接待李紫嫣的服饰娘子稍稍低头,便是怕自己控制不好神情,表露出来难为了客人。

    杜娘子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刻毒的双唇再启,“要说乡下人还是没见识,往自己脸上贴金都不会!见过几面?姑奶奶我还见过苏知州哩,你怎不说啊?”

    沈默无视她,侧身对着掌柜道:“余员外住的不远,劳烦掌柜的替我带句话。桥下为女求文之举感天动地,不知余家娘子的身子可曾好些?”

    女掌柜听后脸色大变,东家深闺院内的秘辛,面前的男子又是如何知晓?

    心急如焚之下她险些问出了口,只见对方气定神闲的回以微笑,便急忙派出手下娘子前去知会东家。

    随着那服饰娘子出门,对面秦二郎的脸色也变了。他曾听说过这件传闻,说是余家女儿让人坏了身子,寻死觅活的没了生念,后来,后来目光再次看向对面,只觉得面前的男子,有一丝眼熟

    实际上,事情跟传闻所差无几,余家女儿信了个诓鬼,那诓鬼谎作男扮女装的织女,风传其玉体善医,同榻可解顽疾。

    余家女儿自幼患有血热,每逢月事将近,便呈血崩迹象,估摸着就是贫血了,总会头晕眼花,看不清东西。

    余员外为此费尽了心力,四方寻来郎中,购得祖传药方百十余,仍不见女儿好转,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织女的名声,下重金请回家来替女儿医治。

    那织女可是常在花间行走的淫人,见此户人家富庶,实乃有机可趁,便按下淫心,常伴余家娘子左右。

    一晃两月,余家娘子身子见好,余家众人大喜过望,皆以为是那织女之功,遂奉以金银玉器相送,好生招待。

    后面的事情就很抽象了,二人同床共卧于榻,先前约定好的背身而眠,便是担心暴露。淫贼既已得金银,那压抑许久的躁动终是按捺不住,强行坏了余小娘子的身子。

    那淫贼事后痛哭流涕,后悔不迭,跪地向小娘子道歉,并许下痛改前非宏愿,只为与小娘子厮守终生,待得合适时机便向余员外陈明。

    余家小娘子终是心软,且信了诓鬼谎话,便是做起了替他遮掩的糊涂事

    半月之后,淫贼远遁,余家小娘子恍然醒悟,痛心疾首下聊无生念。

    事情是瞒不住了,余员外知此事后,终究无法声张,只得派人小心打探,誓要捉回那挨千刀的淫人。

    员外家中仅有此独女一人,捧在怀里奉为明珠,生怕有所磕碰。经此事后,余家上下难言安宁,谁知横降此等大祸,员外只得怪自己半世为人,瞎了双眼不能识人,害苦了宝贝女儿

    一日,余员外枯坐家中,愁容惨淡,听闻下人窃语,城中有一名姓沈的秀才在上元夜里写了首词,深受年轻女子追捧。城东齐家的娘子将词文放在床头,夜夜诵读;城西王家的小娘子把词文绣在长袖上,闲暇摇曳;连苏知州家的女儿也去求了词文

    索性将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只要能让女儿暂时忘去痛苦,余员外愿意散去千金。

    哪知他去了朱雀桥下,与秀才说明缘由之后,那秀才倒无二话,旋即提腕运笔。除去所求词文,洋洋洒洒写下千字劝言。

    果然、果然,余家娘子读过信笺之后,当场哭昏了过去,数日昏迷不醒,三日后苏醒过来,吵闹着要去见那传说中的沈秀才,余员外只好将沈默的情况如实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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