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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

大宋好土匪-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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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些人与自己朝夕相处那么久,现在却惨死异国,魂归他乡,众人不由心中大恸,莫能复言。

    曲端神情悲痛,诚恳地道:“这位大师,实不相瞒,这些尸首都是与我们一同出使的宋国士兵,不承想路上遭到夏军伏击。

    我们四个躲在了山崖下,这些士兵为了掩护我们四个,全都为国捐躯了。”

    曲端这番谎说起来,倒是十分合情合理,程风不想和他再起争执,便没出言揭穿。

    再说了,若不是曲端自私地将绳子烧去,说不定夏军真会发现崖顶下面的平台,后果如何,不堪设想。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大家还是都承了他的情、沾了他的光。

    程风看着眼前这位天降奇兵,有些不解,问道:“宝光法师,你不是在库尤木杜那学经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邓元觉神色黯然,叹了一口气,失望地道:“回鹘国的摩尼教已经偏离了教义。

    按照《摩尼光佛教法仪略》规定,摩尼教徒必须净口,禁止吃肉和饮酒;必须安贫,年一易衣,日一受食;不蓄私产,不能蓄养奴婢、牲畜。

    可你看看慕阇库尤木杜的庄园就知道了,他们的寺院拥有大量田地,征收租金、布匹、粮食、水果,饲养家畜,由爱吾赤、依哈林、都督等人管理寺院收入的派用,还使用各种工役、奴隶。

    高级僧侣丰衣足食,喝葡萄酒,嗜吃马肉,吃饭还有人侍候!别居一室,高人一等,下属不能随便晋见!

    处处有特权,还可以对下属施行肉刑!

    这些都严重违背了摩尼教义,看了让我心痛、叹息啊!

    要知道摩尼教最为昌盛的地方就是回鹘国了,他们将其奉为了国教,在我们中原摩尼教徒的心目中,回鹘国可谓一方圣土乐园,这番看到的真实情况,太让我失望了!”

    邓元觉眼神黯淡,一脸颓然,对于一个虔诚的信徒来说,他所见到的一幕的确会让他怀疑人生。

    因为他的人生已经与信仰融化在一起了,当信仰的根基垮塌,整个人生也就被证伪。

    程风看着他情绪低落的样子,有心开导他,“宝光大师,你也别太难过。我有一番话,说与你听听,你若觉得我口吐狂言,也请宽恕我妄言之罪。”

    邓元觉点点头,征询的目光望向程风,略微有了些生气。

    曲端、种鱼儿和图图什都没想到程风对宗教也有见解,也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听起来。

    “回鹘国摩尼教为什么会变成你不认可的样子,那是因为它沾染了权力。

    任何宗教,都希望成为一国国教,得到一国之主的认可、推崇,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信众,从而度化拯救更多的人。

    摩尼教从未成为居于统治地位的教派,唯一的例外是在回鹘国统治下,摩尼教成为了国教,教首慕阇成为皇帝的座上宾,甚至可以参预国政、共商国是。

    可一旦摩尼教取得了高高在上的政治地位,有了财物、土地特权,教首尝到了权力的甜蜜滋味,那便会不自觉地裹挟到世俗利益之中,而且会充分享受权力带来的好处,因此难免发生变化。

    酒好喝、肉好吃,那就大肆吃喝,有奴仆伺候舒服,那就买奴置仆,反正在一教、一国之中,已经没有多少人能管得了他。

    教首如此,他身边的高级僧官只会上行下效,变本加厉,久而久之便固化成一个教派团体的共同利益,从此难以撼动改变。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这种腐败不仅在于财物,而且在于精神,不仅政权如此,神权亦如此。”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邓元觉喃喃地念叨,点点头,道:“怪不得本教一直倡导苦行潜修,那是因为大多数人是抵挡不过红尘诱惑的。”

    “不要在意所谓的圣地、乐土,那些看似高大辉煌的地方,其实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你修你的行,你只渡有缘人,管他作甚?”程风继续安慰他。

    邓元觉低头思索半天,两眼发直,神情黯然,临最后,偌大条汉子竟然匍匐在地,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仿佛平静微澜的海面突然间暴风骤雨,浪卷滔天,猝然爆发出来的哭声在山间回荡,“扑棱扑棱”,惊起山坡上一群群飞鸟,落下几根羽毛。

    一只松鼠立在松树上,手里抱着一枚松果,歪着头瞧着这五只奇怪的大猴子,其中一只正趴在地上发出奇怪的声音,充满了好奇和不解。

    邓元觉心中的苦楚他是没办法对他人说出来,前些年,他在睦州青溪结识了一位名叫方腊的教友。

    方腊是一位漆园庄主,性情豪爽,乐善好施,扶贫济困,深得人心,吸引了大批教徒前来投奔。

    特别是赵佶当朝后,喜花石竹木,在江南设“苏杭应奉局”,派众爪牙到东南各地,搜刮民间花石竹木和奇珍异宝。

    青溪县多产竹木漆,是应奉局重点酷取之地,民众深受剥削压迫之苦,不满朝政久矣。

    摩尼教主张“是法平等,无分高下”,信教者都是一家,地位上彼此平等,不分尊卑,钱财物用实行互助共济,没有你我之分。

    这样一来,信奉摩尼教的贫苦民众越来越多,许多人都寻求方腊庇护救济。

    方腊见门下信徒渐多,心中动了称帝建国的心思,他的主张是建立一个尊崇摩尼教的国家,划江而守,轻徭薄赋。

    这点对于一心想广传摩尼教义、普度贫苦众生的虔诚教徒邓元觉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出于这份理想和热情,邓元觉一直跟随方腊一起暗中谋划、伺机起事。

    此次邓元觉前去回鹘国,名义上是取经,实际上是为了了解摩尼教作为国教,是如何参与政权建立和运作。

    但是摩尼教腐化的现实击碎了他的梦想,在他失魂落魄之际,程风又将问题的结症点了出来。

    如果掌握政权只会让摩尼教变成面目全非的样子,那苦苦以求建立一个以摩尼教为国教的国家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梦寐以求的理想只会玷污原本光明纯洁的摩尼光佛,这种理想恰如披着羊皮的狼,在你防备松懈之际将你一口吞掉。

    多年来的期待和梦想破灭了,这一刹那,邓元觉仿佛挨了当头一棒,这份委屈、不舍、郁闷就像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唯有痛哭才能稍微纾解这份重压。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哭草木含悲,再哭风云变色。

第150章 归国() 
满眼泪花中,一首童谣还在他耳边萦绕回荡,迟迟不肯散去:“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摩尼降浙水,光明在吴兴。”

    十千是隐寓万字,加一点便成方字,冬尽为腊,称尊二字,就是南面为君的意思,而他更看重的“摩尼降浙水,光明在吴兴”,在他的心目中是多么美好的一幅画面啊!

    过了半晌,邓元觉渐渐平复下来,起身用衣袖擦净眼泪,掸净衣物上的炭灰和草茎,只是神情依旧黯然、情绪依旧低落。

    程风低声对他道:“宝光法师,不管你心中有多大悲伤,可人还要继续活,路还要继续走,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把这些宋国士兵的忠骨收敛了,抓紧时间赶路吧。”

    邓元觉点点头,四条汉子在山坡附近挖了个大坑,掩埋了士兵们的残骸,便继续上路,继续往宋国方向赶去。

    所幸的是,邓元觉携带的干粮比较多,加上路上猎取点山兔野鸡,采摘点野果,五人勉强能够糊口。

    日转星移、风来雨去,待行到青海湖北岸,此地离宋境已不远,人烟渐渐稠密起来,便可用银钱买马匹和吃食,这归程速度便快了起来,不出半个月,众人已回到青唐城。

    经过两月的奔波,众人已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在这里找了间客栈住下,好好地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泥垢洗净,换了身干净衣服。

    晚上,曲端做东,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五人终于可以好好地饱食一顿。

    吃饭时,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敬酒,大家都是在埋头狼吞虎咽,无暇细细品尝菜肴的滋味,特别是程风他们曾被困石穴的四人,回想起曾经濒临饿死的境地,再看看眼前一桌子的美食,心中感慨万千。

    邓元觉依旧啃着胡饼,偶尔夹上一两筷子豆腐、青菜,坚守着不沾酒荤的清规戒律,对待自己近乎苛刻。

    餐毕,他将程风叫到一旁,合十道:“程居士,你我有缘,你曾救我一命,我后来救你一命,有恩情而无怨意,有开悟而无芥蒂,上善之交,莫过于此。

    然缘有生亦有灭,同行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此别过吧。

    不然与你们同道,终日骑好马、住大店,沾荤腥、闻酒肉,与我摩尼信徒苦行的宗旨相违背。”

    程风知道邓元觉平时话语不多,一旦作出决定便是经过深思熟虑,别人是很难改变的,便不再强劝,问道:“宝光大师意欲何往?回两浙路吗?”

    “两浙路?”邓元觉苦笑一声,想到一旦回到睦州,免不了还要与方腊等人有所牵扯,对于摩尼教建国的事他已没了兴趣,摇摇头道:

    “老家就不回了,天下之大,何处不是我乡?我百念皆灰,只求寻一处好山水,隐居林泉,潜心修行,不问世事。”

    程风微微点头,道:“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经误者在诸子,我想真正的得道高僧也大多隐于野,红尘围绕的名寺古刹里未必能找得到。

    我知道一地,风景优美,云罩雾绕,离此地也不远,将来还可以去拜访拜访大师,且我有不少朋友在那,大师若不嫌弃可往那里去看一看。只是……”

    他想到少华山景色不错,有心推荐,但想到那少华山寨是个强盗窝,一般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这邓元觉未必看得上眼,不由踌躇起来。

    “只是什么?程居士但说无妨。”邓元觉淡然地道。

    程风犹豫了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那里地势险峻,人迹罕至,我那几位朋友在那做了山大王,怕宝光法师嫌弃。”

    “呵呵!佛度众生,有教无类,不舍一人。菩提从烦恼所转,佛法从世间而来。

    你看那莲花亭亭净植,香远益清,却是出淤泥而不染。我又何惧在强盗窝修行呢?你这样一说,我更得去了!甚妙甚妙!”

    想到这一层妙义,邓元觉竟然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那好!看来还是我愚钝迂腐了!”程风笑了笑。

    他随即找店家讨来纸笔,草草修书一封,交给了邓元觉,让他拿着此信上少华山找史进、朱武等人。

    邓元觉也不客气,接过信揣入怀中,微微垂首,向程风合十行礼,淡淡地道:“程居士,再会了!”说完,转身离去。

    程风盯着他小山似的背影远去,渐渐消失在冬日的阳光里,只见他一路黑袍飘飘、大步阔行。

    虽谈不上意气风发,但步伐沉稳坚定,活脱脱的一位漫漫求索、踏碎红尘的行者,即便心中不认可他的信仰,也不由为他的虔诚和执着而感动。

    为了更好地指挥对夏开战,童贯此时已将行营前移到兰州,曲端和程风前去兰州向他复命。

    待进了兰州城,两人便感觉城中的气氛不对,来往军士面色凝重,路上多有披麻戴孝的行人,且有纸钱焚烧痕迹。

    两人忙拉住一路边巡丁打听,方才知道刚刚的九月,王厚与刘仲武合泾原、鄜延、环庆、秦凤之师攻夏国臧底河城,大败而归,将士死者十之四五,秦凤路等三将、全军万人皆殁。

    程风听了心中喟叹不已,没想到历史轨迹一点没变,宋军出师不利、遭此惨败已然是定数。

    却见曲端嘴角上翘,面有喜色,不由疑惑地问道:“曲将官,我军大败,你这喜从何来?”

    曲端神秘一笑,道:“你这就不懂了,你说说,是锦上添花好还是雪中送炭好?”

    不待程风问答,他又急不可待地笑道:“当然是雪中送炭更加让人欢喜啦!

    锦上添花为好上加好,可有可无,雪中送炭那是救急,不可或缺呀!

    倘若童相用兵顺利,那咱们出使的成果就没那么重要了,现在战事受阻,童相急需给圣上有个交待,咱们和回鹘国结盟对他来说,其分量就要更重一些了!兄弟,等着升官吧!”

    其实他还有一层意思没好意思说出来,他这番因为出使,没有参与作战,生怕别的将官立了大功,出了风头。现在可好了,他不用担心这方面的事了!不由心中窃喜。

    程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生寒,没再说话,他真没想到曲端作为一将之官竟然也能说出这番话,完全将数万将士的性命视作草芥!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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