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澎湃时见鲸-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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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淙其实记得她是谁。
那年，他在南舟岛他受伤，她救了他，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小不点，赤裸裸地说喜欢他。
郑淙当时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也没有想过他们还会再见面。
“鲲鹏”号上，旧的人去，新的人来，就像前浪和后浪，后浪一来，前浪消失。
这些年，他不知为何，脾气暴躁，喜怒无常，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像整个世界的人都欠他似的，没几个人能长期忍受他这样的脾气。
只有这个小不点，来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帮他打理“鲲鹏”号大大小小繁琐的事务。
尤其那些忍受不了他的人，受了他的气，他一转身，她就去给他擦屁股。如果不是有她，估计没几个人愿意长期呆在船上。
她脾气好得跟天使一样，不管他怎么对她大呼小叫，发脾气，她都淡然处之，轻松化解，还能出其不意地让他平静下来。
郑淙回想起这些，内心突然有些愧疚。
虽然她再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爱之类的话，但“鲲鹏”号上每个人都看出，她对他的心意，只是他一直装傻。
他已经没有再爱的力气了。
苗诗诗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的思绪拉回：“叔叔，你还想她吗？”
她这么一问，他眼圈瞬间就红了。
郑淙不知为何，像个小孩一样，哽咽道：
“那天，我们离开船的时候，他们说好的，要一起回家，一起生一江的小小鲫鱼，可我们都回来了，他们两个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不是他呢？他无牵无挂，生和死没什么区别。可他们历经千辛万苦，走过十三年的征途，最后一站，一切都结束。
郑淙手臂盖住眼睛，心痛得无法呼吸。
“叔叔，你知道什么是家吗？”
郑淙被她问住，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
“地球是人类的家，更具体一点，人类真正的家，其实是占据地球百分之七十的海洋。”
苗诗诗看到他鬓角有一根白发，俯身去给他拔掉，一边解释：
“蕾切尔卡森曾说过：吹拂过大地的风，是在辽阔无垠的海面上形成的，而且也终会回到海面。陆地本身受到侵蚀，分解的部分会变成碎屑进入大海。雨水来自海洋，最后又汇成河，流回海洋。在遥远神秘的过去，海洋是所有生命的起源，而这些生物可能经过无数次的演变之后，最后的残骸又回到海水中，因为世上一切最后的结果都将回归大海，这条巨川就像自洪荒时期就永恒不息的河流，是万物之始，也是万物最后的归宿。”
她像念诗一样，念了一大段，也终于拔掉了他的白头发。
她起身，发现郑淙脸涨得通红。
苗诗诗意识到，她刚才趴在他身上，胸部刚好顶在他脸部她的脸也瞬间红了，往后要坐下去，手腕被他扣住。
“说下去。”郑淙命令她，盖着眼睛的手滑下去，注视着女人的眼睛。
他觉得很奇怪，他不是那么爱看书的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听她念诗？
“说完了。”苗诗诗被他这么注视，心砰砰乱跳：
“我就是告诉你，人的生命就是一场轮回，每个人都会死，然后回到大海。只不过，他们比我们更早回归大海，这就是回家的含义。如果他们真的不在了，是为了保护人类大海这个家，付出了生命，死得其所。我们正踏着他们走过的路，做着同样的事情，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回归大海，肯定还会再遇见他们。所以，为什么要沉迷悲伤呢？你悲伤，他们知道了，会难过的。”
“”
郑淙心里涌过一阵暖流，拉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往下一扯。
她又趴在了他身上，这一次，是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
苗诗诗注视着男人英俊的脸，漆黑的眼眸里，满是疲惫，浑身散发出一股颓唐的气息，微微颤抖的心，隐约有一丝痛。
“还喜欢我吗？”他声音低沉。
“喜欢，”苗诗诗点头，“但如果能像从前那么勇敢，那就更帅了。现在的你，有点颓废，像个受伤的小孩，看着让人心疼”
可她也喜欢，应该是更喜欢了，喜欢到可以叫爱了吧。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他一只手迅速滑到她脖子上，把她的头往下一按。
两个人的唇碰到之前，她伸手挡住。
“叔叔，我是小苗，不是小鲫鱼哦。”她很认真的强调这一点。
她这样拒绝，郑淙瞬间被刺激到，抱住她的腰，迅速翻转身来，欺身压住她，把她的两条手臂按压在甲板上，低头靠近她的唇，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句诗：
你总归会爱上我，我可以等。
郑淙悲哀地发现，他准备好了一生的时间，却已经无人可等。
他还能怎么办？
他已经累了，像一艘老旧的破船，也许她就是他最终能到达的岸。
“我总归会爱上你，你愿意等吗？”
他声音哑然，说出这句话，疼痛的心有些许舒缓。
苗诗诗挣脱被他按住的手臂，抱住他的脖子：
“我愿意，等多久都愿意。”
“”他想起释迦牟尼的一句话：
“伸手只需一瞬间，牵手却要很多年，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
感谢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你，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把所有无处投放的爱，都给你。
他的唇缓缓落下，吻住了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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