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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迷人病-第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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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都是如此,在她面前,他前所未有的笨拙,因为害怕说错话被讨厌,所以干脆就消极地闭口不言,久而久之,在她面前,他彻底忘记了说话的方法,即使想说什么,也因为害怕词不达意而被迫沉默。她和他曾经接触过的那些叽叽喳喳、无忧无虑的女生都不同,她和这个以黄土飞尘为代表物的偏僻小镇如此格格不入,即使他一反往常地开始认真洗脸洗发,仔仔细细地洗净指缝里的污垢,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难为情的自惭形秽。

    他的勇气一开始消失在羞怯的情愫和少年的自卑里,后来则是因世俗的目光和道德的约束而湮没。

    李魏昂咬住下唇,打开了蛋糕的吸塑盒盖,在薄荧骤然亮起的双眼注视下,拿起塑料叉子戳下一块蛋糕,叉进了嘴里。

    劣质奶油和香精的味道充斥在他的口腔里,但在他看来,这就是甜蜜的味道,从薄荧递出它的那一刹那,这块三角蛋糕就成了世上最美味的一块蛋糕。

    看见他大口吃下蛋糕,薄荧笑了,从雪松树冠里漏出的光斑像是散落的金箔,点缀在她纯真的笑颜上。

    李魏昂感觉脸部发烧,他强装镇定地几口吃完剩下的奶油蛋糕,一抹嘴,拿起一旁放在草地上的书包开始翻找。薄荧就在旁边抱着双腿,好奇地看着他。

    李魏昂掏出的是一把,刀刃锋利、闪着寒光,薄荧只是从眼神里露出些许吃惊,身体依然是放松自然的,好像在她看来,一个初二的男生包里放一把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薄荧的反应鼓励了李魏昂,他看了她一眼,拇指按下弹簧按钮,随即指尖一转,银色的刀光紧跟着就在他的五指上飞舞起来。

    薄荧睁大眼,露出惊讶崇拜的神色,李魏昂的胸口又暖又涨,他忽然收手,准确地握住了在他指尖旋转飞舞的刀把,接着,他昂起下巴,略露得意地看着薄荧,等着她的赞叹。

    薄荧依旧看着他手握的,仿佛还没从他的表演里回过神来似的,过了片刻后,她才忽然抬起头来,期待地看着李魏昂:“你能教教我吗?”

    李魏昂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他不在乎自己的手指因为玩刀而徒增的许多伤口,却不代表他不在乎薄荧也跟着他一起加入这危险的游戏。

    然而看着薄荧期待的目光,李魏昂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因为他的同意,薄荧松了一口气,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比天边悬挂的春日更加灿烂夺目。

    “等我学会了”薄荧情怯地看着他的脸色,试探地慢慢说道:“你能和我说话吗?”

    李魏昂忽然感到一阵慌乱,他不知如何反应,刚刚松懈下来的面容又紧在了一起。

    许久都没有等到回答的薄荧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去,她的嘴角仅仅下垂了一瞬,就又强行被拉扯了起来:

    “那就一起堆雪人吧。”她笑着说:“等我学会了,你能和我一起堆一次雪人吗?”

    李魏昂撇开头,犹豫着点了点头,在薄荧看来,他或许不太情愿,但是假如她能够看见他发烫的脸,就不会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兴奋喜悦。

    为了掩饰他快烧起来的脸颊,李魏昂背对薄荧起身,提起书包就要不告而别。

    “下周末,我还在这里。”薄荧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他身后传来,不必回头,李魏昂就能想象她湿润期盼的目光。

    公园的广播里依然放着那首无论什么时候来都在单曲循环的民歌:

    “恋着你跨越千山万里

    唱着你此生诗心长系

    你可知道在牵魂梦乡里

    牵魂的就是你

    静静的想啊

    轻轻的唱啊

    梅红芍药艳

    兰幽菊花伤

    多情应若你

    杯底流暗香。”

    李魏昂的心情和歌曲一样轻快,他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握紧了书包带连跑带走地离开了。

    那时的他以为日子会始终如一的持续下去,他以为他和薄荧之间的秘密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继续下去,在他鼓起勇气开口之前,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荒废,初二过了还有初三,初中毕业了还有高中三年,在高中毕业之前,他一定能鼓足勇气,踏出那关键的一步。

    那时的他无法想到,留给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为自己的懦弱找了无数的借口,在同龄人们聚在一起对薄荧冷嘲热讽的时候沉默以对,又在事情过去后故意挑衅、和那些对薄荧恶言相向、戏弄欺辱的人大打出手,他默默缀在薄荧回家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隔着长长的距离和纷乱的人群,心照不宣地品味这见不得光的甜蜜。

    他肆意挥霍着他们最后的温情又残酷的时光,等着时光推他走出最关键的一步。

    他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不是前进,而是后退。

    他转身抛下薄荧,将她留在了曲瑶梅等一众对她虎视眈眈的人里。

    第二天,他听到了屈瑶梅溺死薄荧所养的小猫的消息。

    那个周末,阳光灿烂,他却没有等到薄荧。

    第二个周末,他也没有等到薄荧。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周末直到他转学的前一晚,他都没有等到薄荧。

    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在北树镇和薄荧的最后一面。如血的夕阳下,他跟了**的薄荧一路,一直期盼着她能回头看他一次,只要一次,他就能鼓足勇气上前。

    可是她始终没有回头。

    他的那一声哽在喉头回转了千万遍的“对不起”,在薄荧的身影消失在福利院铁门后,扎根生在了他的血肉里。

    他没有忘记。

    他怎么敢忘记。

    让他成为警察的初衷,不是想要匡扶正义的正义感,而是想要赎罪的罪恶感。

    “你觉得我还是从前那个薄荧吗?”她的笑颜又深又痛地刻在他的心里。

    李魏昂多么希望她是。

    他多么希望被他见死不救的她没有被残酷的过去打倒,因此堕入黑暗,他一步步追寻真相,不是为了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而是为了证明薄荧依旧是从前那个善良柔软的少女。他想要证明,那个曾有机会被他救赎的少女,没有因为他的懦弱而走上通往深渊的绝路。

    “这封信,是你寄的。”李魏昂用陈述的口吻,从怀中摸出一个平淡无奇的白色信封,信里只有一张普通的a4纸,不普通的是上面唯一的一句话:“曲瑶梅是被人杀害。”

    短短八个字,犹如香甜诱人的鱼饵,指引着他回溯过去,最终抵达真相的终点。

    而薄荧在终点向他微笑。

第257章 第 257章() 
薄荧面不改色地微笑着。

    “散布屈瑶梅的ps裸、照,不是单纯的泄愤;而是为了先一步给警方创造犯罪嫌疑人;将疑点转向在裸/照散布后和屈瑶梅发生冲突的那批邻校学生。”李魏昂一动不动地盯着薄荧,极其尖锐的疼痛从他的胸口下传来;仿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心脏上剜出。

    “在我联系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和案件有关的人后;其中一个早已转业多年的渔民向我提供了一个证言,案发那晚没有下雨;第二天他出河捕鱼的时候却发现船身很潮湿;当时他向办案的民警提供了证言,却没有引起对方重视,这个证言自然也没有写进档案里。”

    李魏昂看着薄荧:“所以我假定;在屈瑶梅溺死的那晚,你用某种借口把她引出;诱骗她上船;在渔船驶到河心后再使用某种计谋将穿着厚厚棉衣的她推下了河。”

    “屈瑶梅的力气比你大很多,即使你能忽然爆发;将她顺利从船上推下;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你是如何让她心甘情愿不发出任何声音在河中溺毙的。按照常理推断,性情暴戾、身体结实的屈瑶梅和你同在一条船上发生争斗;被推下船的理应是瘦弱的你才对,再退一步说,即使你能把屈瑶梅推下船;此时的你也应该没有了再独自将船划回岸边的力气。”

    “除非你有同伙。”李魏昂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薄荧依旧还在微笑,她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大人,在鼓励地看着天真的孩童童言稚语。

    “能让屈瑶梅深夜赴约的,只有陈厚;能轻易地将屈瑶梅打晕,搬运上船的也只有陈厚;有足够的力气划船到河心抛下,再划船回来的也只有身为成年人的陈厚;你或许在那船上,或许不在,但毫无疑问,背后主宰策划这一切的,都是当年才仅仅十四岁的你。”

    李魏昂紧握双拳,一言不发地望着薄荧,隐忍克制的心痛和悔恨在他眼中翻滚。

    “你可以靠陈厚杀掉屈瑶梅,却没有人帮你再杀掉陈厚了。”李魏昂低沉的声音里隐有不平静的颤音:“所以你只有自己动手。”

    “要杀死一个健康的成年人,你只有依靠计谋和毒/药。在离开福利院的那一天,你将陈厚约到案发地点,陈厚握有你的把柄,或许他以为你是来和他服软的,所以没有多想就单独赴约了,却没想到,那座装满污水和淤泥的废井成了他最后的归宿。”

    “在这之后,你又轻车熟路地杀死了出狱后固态萌发的路茂。”

    “程娟的证言只有第一次是真的,第二次是假的,她没有看见你在打电话,仅仅只是在门外听见了你的声音。而声音是可以作假的,你可以在休息室里留下一只提前录好音的录音器,在你指定的时间开始播放录音,营造出一种你依然还在休息室的假象。”

    “路茂是在十一点至十二点这个时间段溺亡的,为什么你会大费周章去伪造七点到八点的不在场证明?”李魏昂说:“因为命案从程娟离开休息室去为你买锅贴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你的单人休息室在艺术中心的4楼尽头,尽头的摄像头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使用,但是走廊中部和电梯的监控依然在正常运行,普通人没有办法在不被摄像的前提下离开艺术中心除了你。”

    “无数次和我一起攀爬北树镇公园那棵巨大雪松的你,可以办到。”李魏昂颤声说:“你通过休息室外的那棵松针树,在不经过任何摄像头的情况下离开了艺术中心。”

    “路茂死在蓝海湖,胃部却发现了通常只存在于自来水里的才有的余氯,再加上他四肢上的胶带痕迹,我们推测蓝海湖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一个僻静的、人烟稀少的民房或其他有着自来水源,并且离蓝海湖非常近,方便最后杀人作案的地方。最后,我们锁定了蓝海湖附近一栋待拆迁的日租楼。经过调查取问,楼主告诉我们,那栋日租楼在案发一周前就被人通过网络转账的方式把整栋租走了。”

    “也就是说,案发当晚,那栋楼里只有凶手和受害者两人。”

    “凶手诱骗受害者喝下大量酒精,在他失去行动能力后实施犯罪,用胶布将他的四肢固定在浴缸等类似的容器里,同时使用工具控制水流速度,用混有蓝海湖湖水的水流将他慢慢溺毙。”

    “这样,就达到了延迟受害者死亡时间的目的,误导警察以为案发时间在受害者的死亡时间段,以获取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据。”

    “路茂的死亡时间是二十三点二十分,这个时间”李魏昂说:“你在和时守桐喝咖啡。”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在长长的沉默后,薄荧终于微笑着开口说话。

    这次换李魏昂沉默地看着她,他的眼中露着期冀,也许连他自身都不知道究竟在骐骥什么。

    “你认为我是这一连串命案的犯人。”薄荧微微一笑:“证据呢?”

    李魏昂眼中的光渐渐熄灭下去,黯淡的眼底就像沉积着一层死心的灰烬。

    是啊,他没有证据。

    就像他有许多使人信服的疑点和足够合理的推测来说明这一切有99%的可能和薄荧直接有关,但是没有那1%的证据,他的猜测也就仅仅只是猜测。

    李魏昂看着她胸有成竹的微笑,胸腔里传来缺氧似的疼痛,薄荧越是镇静轻松,他在沉重的负罪感里就陷得越深她原本不该是这副视人命为草芥的样子。

    她原本应该在阳光下尽情微笑,她也曾经如此。

    是他,间接导致了今天的一切。

    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八年前,十四岁的他选择后退一步,在薄荧面前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今天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从他孤身一人站在薄荧面前的那一刻时就已经注定。

    “你知道吗?我的时间,从无能为力地看着白手套被溺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刹就已经停止了。”薄荧神色平静地看向虚无的夜空:“这些年,我一直留在原地,留在亲眼看着唯一全心全意喜欢我的存在凄惨地死在我面前的那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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