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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猩红法则-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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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白城拿在手里掂了掂,挠了挠脑袋,又重新坐回桌上。大人们都在似笑非笑,宁老五自知赵狗剩那点私房钱都被小丫头管着,此刻见强援已到,顿时腰杆硬到发痛,仰天打了个哈哈,只可惜无人理会。

    宁小蛮生怕父亲跟几个叔叔暗中耍诈,也顾不得会不会被笑话,坐在赵白城身边再也不肯挪步,瞪着眼睛观察敌情。

    赵白城这次稍微懂了些牌九规则,下得极小,手风仍不太顺。宁老五在旁边抓耳挠腮,不断怂恿他往大里弄,最好是一把能把庄家打干,被宁小蛮狠狠揪了几下胡子,苦着脸不再说话。

    宁老大的手气不是一般的旺,板子上钱越来越多,竟有一庄到底的趋势。宁小蛮倒是比赵白城还紧张,等到又一轮新牌发下,手心里已全是湿漉漉的汗水。赵白城看着她头上端端正正别着的小发夹,心中温暖,刚要翻开手底下压着的牌九,动作却突然僵硬。

    “宁……宁叔在家不?”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

    宁小蛮的母亲起身看了看,明显怔了怔,“二宝啊!快进来快进来!”

    来的是罗广海的二儿子——当初因为赵白城不带他上山玩,便把罗广海一番话和盘托出的那个傻二宝。据说二宝出生时被脐带勒到了头颈,才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他的脑袋很尖,像个削过的陀螺,看人总是直勾勾的,有事没事傻笑几声,最爱在路上疯跑。

    二宝并不算是纯粹的痴呆,父母吩咐的许多事情都听得懂,也能照做。进屋后歪着头望向众人,愣了一会,擦了把嘴角的口水,向着宁老大笑道:“宁叔,我……我爹让我带媳妇儿给你拜年!”

    在牯牛村,两户人家若是关系好,大年初一往往都会让自家孩子去对方那里拜年。罗广海这一手着实让宁家所有人都感到了意外,屋子里沉寂无声。宁老大搓着骨牌,视线转向二宝身后跟着低着头的女孩,磐石般的脸庞慢慢勾勒出笑纹,“二宝有媳妇了?”

    “是啊,这就是我媳妇,好看不?我爹说等我长大,就让她给我生娃!”二宝挺起了胸,把女孩往前一拉。

    他蛮力极大,拽得那女孩跄踉了几步。后者始终一声不吭,身子微微发颤,像极了风雨中将倾的小草。

    “南方人吧?这娇怯怯的小模样,跟画出来似的,得多少钱啊?”宁老五啧啧称奇。

    “叫宁叔,叫人啊傻……傻样!”二宝呵斥了一句。

    这句话原本足够好笑,但却无人出声。女孩终于抬头,缎子般的长发之下,宛如腻瓷的白皙肌肤衬着清澈深邃的黑眸,确实像是柔弱惹怜的画中人儿,唯有薄薄唇瓣上的一点血色,让她稍微有了些鲜活气息。

    女孩没有去看其他人,而是眨也不眨地凝视赵白城,眼眶中蓄满了泪水,全身战抖的幅度越来越明显。宁小蛮大为奇怪,随即才发现,身边的赵白城不知何时站了起来,额前青筋凸起,手里握着的两块骨牌正在发出剧烈不断的吱吱响动。

    狂躁的嘶鸣声第二次响起在意识深处,在同一天,对同一个人。

    赵白城明白它们的意思,从未如此明白过。

    “吃了她。”

第二十一章劫持() 
吃了她?

    赵白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理解这个杀气腾腾直截了当的指向是怎么被虫子想起来并且硬塞到脑子里要求自己去照做的。

    它们似乎跟二宝成了近亲,除了犯浑再也不会别的。

    尽管认定吃人的念头并不好笑,但赵白城却仍站在那里没动,目光如同发亮的长钉,仍死死盯在那女孩脸上。

    他不是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第一次,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全面失去对身体控制。短短片刻后,虫子竟是急不可耐,自行引导着腿脚迈步向前,一步步逼向女孩。

    屋子里静得可怕。

    不仅是大人,就连宁小蛮,甚至二宝,都看出了异样。那女孩的脸蛋已经变得比白纸更白,眼中全是呼之欲出的恐惧,随着长长的睫毛颤动,两行泪水终于滑落。

    她毫无动作,死死咬着下唇默不出声,就仿佛面对猛兽的羔羊,根本连逃命的力气都失去。

    赵白城到了跟前,探出右手,像是温和的兄长要摸一摸妹妹的脸,以示亲热。二宝虽然傻,但也知道这是自己的媳妇,不能让别人碰,愣愣地望向赵白城,猛然一头撞去,“我揍你!”

    谁都没能看清赵白城究竟做了什么,二宝“妈呀”一声滚到了边上,怎么都爬不起来。赵白城的手在同一时刻落在了女孩颈上,而并非脸蛋,手指收缩的动作让女孩粉嫩的皮肤立时激起了大片寒栗。

    “狗剩,你在干啥?!”宁老大疑惑问道。

    罗广海让二宝过来拜年,无非两个用意。一是直接表明,确实从人贩子手里买了个丫头,不用藏着掖着,根本不在乎你去告;第二点很微妙,在胞弟尚未出院的今天,罗广海有一千个理由采取报复行动,这一出自然不是在示好,而多半是在暗示他并不着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罗广海向来是个文化人。

    宁老大原以为赵白城是在故意捉弄二宝,但现在却发现绝非玩笑那么简单。赵白城挣扎的眼神跟木然的表情恰成反比,像正处于一个极度清醒的梦魇之中,脸部肌肉扭曲如野兽,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

    两个孩子年龄个头仿若,但此刻所有大人都有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感觉——只要赵白城的手一收,女孩颀长柔软的脖子就会瞬间断折。

    “跑啊!快跑啊!”赵白城在心中狂吼,不明白女孩为什么愣在那里不动。

    本体意志正在跟那股从未反抗成功过的巨大力量疯狂开战,赵白城能感觉到冷汗正沿着脸颊,一滴滴汇聚到下巴慢慢坠落,每一寸骨节肌腱都在争夺之下变得剧痛无比。长久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赵白城能肯定如果女孩倒下,那自己掩盖至今的另一面必将显露无遗。

    吃,很有可能会被它们变成现实。

    扼在对方咽喉上的五指一分分收紧,赵白城全身的汗毛都已经竖起,耳听着身后宁老大急促的脚步声,只得寄希望于他能尽快插手。

    大概是由于窒息的原因,女孩喉中发出“咯咯”两声细微动静。唯一能做到的视线偏移,让赵白城下意识地对上了她的眼神,脑海中跟着一片空白。女孩那双黑得如同看不见底的眸子,正如沉寂了千年的潭水忽起了微澜,由于惊恐和绝望而激发的某些东西,已在第一时间将他完全吞噬。

    意识深处的狂躁嘶鸣突然消失了,不见了。

    赵白城发现自己似乎分成了两个,一个是虫子正在控制的,一个是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自己。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倍拉伸延长,赵白城听到宁老大的足音变得沉重而迟缓,一脚踏下,甚至有着隆隆回响。从自己这边视角来看,女孩正目不稍霎地看着自己,连小指头都不敢动弹半下,由于泪水而变得潮湿的眼睛,像极了中了钢丝套后哀鸣挣命的小动物。

    而在另一个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视角看来,女孩的眸子仿佛连通着一个广阔未知的空间,冰冷而安详。虫子奇异地“嘶嘶”几声,像急欲嗜血的鸡冠蛇一下子从盛夏的潮湿丛林蹿入到漫天飞雪的严冬,很快变得懒散无力,对几乎衔在口中的猎物完全失去了兴趣。

    于是它们重归于蛰伏。

    不过短短数秒,在赵白城的感觉中却漫长如一个世纪。在宁老大探手而来的同时,他已经松开了女孩。

    “我闹着玩的……”赵白城喃喃说。

    “俺们来拜年,凭啥抢我媳妇?回去告我爹去!”二宝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哭得满脸眼泪鼻涕,拽着女孩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

    宁老大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开口。逃过一劫的女孩回头望向赵白城时,眼圈仍是红的,显得楚楚可怜。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口说过哪怕一个字,就好像是天生的哑巴。

    宁小蛮这才哭出声来。

    “你哭个啥……”赵白城注意到了大人们的古怪神色,硬着头皮佯装未见。

    “狗剩哥,刚才你一点都不像你。”宁小蛮抽噎着说。

    “我闹着玩呢!”赵白城再次重复,视线却紧盯着女孩单薄的背影,直到她走出宁家大院。

    能让虫子狂躁不安到那种程度,随后却又彻底平静——这小丫头绝对不是普通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最终被宁老五的玩笑淡化了不少。他一口咬定,赵白城是看上了人家二宝的小媳妇,这才动手动脚,上去先来一个下马威,力求把大癞子老流氓的形象先扎根在对方心里,以后再慢慢勾搭,自然事半功倍。

    他这番话当然是背着宁小蛮说的,因此肆无忌惮之极,“当年红胡子马踏白山,抢压寨夫人的时候不也是直来直去吗!再烈的黄花大闺女一看到九环大砍刀搁到脖子上,就只能傻眼啦!红胡子凭的是啥?一是狠,二是猛!说来也奇怪,狗剩你是跟谁学的这一套哩?那女娃确实长得标致,嘿嘿,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老子年轻二十年恐怕也得动心……唉,就是可惜俺们家小蛮啦,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

    宁老五越说越不像话,惹得几个嫂子操起笤帚,一场大围剿追到鬼哭狼嚎。赵白城却并不在意,论好看的话,十里八乡都知道宁屠子有个水灵灵的女儿。赵白城虽然对审美方面颇为迟钝,但也明明白白地知道小蛮绝不输二宝的“小媳妇”半点。二来在他心里,除了宁小蛮之外,压根没有第二个同龄人存在,那女孩长成什么样又有个屁关系?

    赵白城很想找个办法,好问问那些虫子,女孩柔弱的表象下究竟掩藏着什么。前所未有的威胁感让他坐立不安,仿佛一头领地遭到闯入的兽,光是凭借那股陌生气味,就已经明白自己正陷入在危机之中。

    “她也知道我不是正常人吗?”赵白城每当想到这一点,呼吸总会变得急促。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宁小蛮担惊受怕了几天,见赵白城还是跟以前一样,多多少少放了点心。两人整天形影不离,有时宁小蛮烧好火锅,端到宁老五家中,吃吃笑笑时间过得飞快。宁老五就算对着宁老大,也有顶嘴犯横的时候,唯独看到宁小蛮才算彻底服帖,正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的老话。有小丫头在场,什么红胡子黑胡子之类的玩笑自然被宁老五忘得一干二净。唯独一次喝到微醺,他感叹二宝那长相活像是出生时被驴照脸踢了七八十脚,却照样能早早就备个童养媳在家里,而且还是个那么标致的女娃,所以说这人还是得投胎投得好。

    “她是很好看啊!”宁小蛮居然同意,而且还满脸羡慕的模样,“真白净,看着就招人稀罕。狗剩哥还好意思欺负人家!那是女娃哎,真是的!”

    宁老五跟赵白城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让她胳膊肘往外拐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见宁小蛮天真烂漫,连醋都不知道吃,清醒过来的宁老五暗自松了口气,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管好自己这张臭嘴,以免突遭横祸。

    真正的横祸在正月初七那天悄然降临,而被卷入祸事的却并非宁老五。

    宁小蛮照例起得很早,照母亲的吩咐,捧了装满热包子的电饭锅,给爷爷奶奶送去。两位老人身体依旧硬朗,住在祖屋里不愿挪地方,无论宁老大等人怎么劝说,都执拗如故。

    这个点赵白城应该还在被窝里赖着,据说他每天晚上都会溜出去,也不知道在搞什么花样,经常三更半夜才回家,满身大汗像刚干过苦力似的。宁小蛮经过这两人的狗窝,本打算送些包子进去,想想又不忍心把赵白城吵醒。祖屋在村口那边,她快要走到时,远远看见几个人从村外狂奔而来,脚下雪泥飞溅,裤腿上全是点点污痕。

    “站住!”一群穿警服的汉子正在后面追赶,其中一人抬了抬手,空中突然腾起青烟。

    “叭”的一声传入宁小蛮耳中,有点像摔炮的动静。距离不到几米的牛栏土墙上,雪渣炸得老高,让她吃了一惊。

    是枪!

    宁小蛮看过不止一次大人玩火铳,但眼下警察用的手枪却是头一回亲眼见到。那些警察穷追不舍,正要再向前面几人搂火,却发现宁小蛮站在几十米开外的路中央,不得不垂下枪口,挥手吼道:“小丫头,快跑!快跑!”

    没等宁小蛮迈步,逃的那一方已经到了跟前,其中一人探出大手,将她猛的拎了起来。

    “来啊!想靠我们几个升官发财,我先把小家伙的命送了!”这人不慌不忙地转身,从腰后也抽出了一把乌黑铮亮的手枪,顶在宁小蛮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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