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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6节

探虚陵现代篇-第4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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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这本,似乎逐渐成为对夏沉别有意义的一本册子,往后一翻,直接就是下一条关于那名女子的文字,而这时候已经到了冬天,时间跨度很大。夏沉在建文四年的夏天到冬天这段时间,都没有往这本册子上写一个字,一直到那名女子回来,他才重新开始动笔记载。

    “建文四年,冬。我又见到了她,眉眼染着些许疲惫,我晓得这一回,她又是一无所获。下着大雪,寒风刺骨,她身披银白的狐裘坐在廊下,望着大雪发怔,身旁摆着一坛酒并两只酒盏。看了许久,她给两只酒盏倒满了酒,并用其中一盏碰了碰另一酒盏的杯沿,这才慢慢饮了下去。她许是不胜酒力,喝完以后,便在那咳嗽起来。过了一阵,她望着另外一只酒盏,喃喃自语起来。我想,她应是醉了。”

    洛神看到这里,闭了下眼,复又睁开,她有些哆嗦的指尖在文字上缓缓摩挲,纸张也随之轻抖起来。

    建文的四年过去,之后就是永乐年间的记载。

    “永乐元年,夏。家主将那名女子所绘制的一些机括图交与我,着我将其制作出来,用于工事之中,她此等巧思,我心中实在叹服。”

    “永乐二年,春。今次她回来时,身边跟了十几名年轻人,身负弓箭,俱都是仙人般的模样。家主嘱咐我,这些是她的侍从,都是随行来参与工事修建的,令我好生招待。这些侍从待她十分恭敬,有一次,我听到其中一名侍从唤她‘殿下’,侍从们只是私底下这般唤她,我明白她并不愿旁人知晓,便从未与人言,只当我不曾听见。”

    师清漪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明显了。

    从夏沉的文字记录来看,那名女子所要修建的工事规模一年一年地在扩大,而在这一年一年里,她监工一段时间,就离开,之后再回来,每一次她都是带着希望离去,而每一次,又是失望而归。

    春夏秋冬,四季更迭。

    一年,一年,再一年。

    这些年的光阴,在夏沉的这些文字记录里,转瞬就过去了,不过是阅读几段文字的功夫。夏沉只是个旁观者,记录者,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些光阴在他所见到的那名女子身上,是怎么真正流逝的,流逝得有多缓慢,夏沉也永远体会不到。

    而一直到永乐六年,这时候工程已经修建多年了,可见工程庞大。而这一年的春天,夏沉看到了他这辈子难以忘怀的一幕,关于这次所见,他花费了很多段落的笔墨来做记载,甚至在册子这一页还夹杂了几张图,可想他心中的惊诧和激动。

    看到这些图,师清漪和洛神相互看了一眼,脸色有了变化。

    这些图上画了一些金色的翅膀,一共有双翼,三翼,四翼和六翼四种,它们和一水之前做的那些金色小翅膀的结构排布,几乎是一模一样。

    “永乐六年,春夜。弟兄们都散去了,我想起工事中尚有一处机括未曾调整好,夜里总也惦记着,便折返回去。我走入深处,瞧见眼前隐有灯火,谁想竟见到了她与她的那些侍从们,地上刻着巨大的图案。我慌忙躲起来,只见她伸出手虚空握了一把,手中竟凭空多了十几支金箭,我不晓得这些金箭是如何来的,仿佛是她自身气息凝结,我大为惊诧,暗忖家主当年许不是说的玩笑话,她莫非当真是什么神女?

    她的侍从陆续行至她面前,躬身将金箭领走。观望片刻,这些侍从后背竟是各自抖开了金色光翼,华光粲然,我毕生未曾见过这般瑰丽之景,但见其中有些是双翼,有些是四翼,最多为六翼,他们飞往高处,往地上的图案上射箭,金色羽箭没入地面,融入图案之中,再也寻不见。我晓得她是布阵高手,此番应是在布置什么阵法,但此等阵法,我此生闻所未闻。

    侍从们降落下来,收了他们的羽翼,跪在她面前。

    我在心中暗想,她既是他们的主人,莫非也有羽翼不成?我发觉他们羽翼数目各有不同,只是她并不曾展翼,不知她羽翼到底几何。

    眼前所见,于我而言,如同梦境一般。她朝我这边望了过来,我以为她瞧见了我,大惊,她却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我耐不住心中激动,将所见的羽翼模样一一绘制下来,待我绘制四翼时,绘了半边,不成想纸张却被人轻易拿走,我心中骇然,回头一看,却是家主。家主看了,蹙眉道:‘你怎晓得三翼?’

    那图纸上我准备绘的是四翼,只是右边才将将妥当,左边只得单片,我大惊:‘我不晓得什么三翼,此图左边我并未画完,请家主赐罪!’家主这才道:‘原是如此。’听家主话外之音,应当的确是有三翼存在罢,我并未见过,此番竟算歪打正着。家主神色肃穆,向我道:‘她先前瞧见了你,着我前来看看,你今日所见,断不可向外人言。’

    她当时果然发现了我,却并未当面拆穿,我冷汗涔涔,却又十分感激于她。家主也并未呵责我,他对我信任,我定不可辜负家主。”

    “永乐七年,秋。她又是许久才归来。今次归来,她眉间似又添了几分愁苦,想是她所寻之人仍杳无音信。秋夜萧瑟,她在院中石桌上摆了棋盘,独自一人下棋。我瞧见那棋盘对面似摆了什么物事,定睛看去,才晓得那是银白色的发带,我实在不解,她这难道是与束发用的发带对弈么?下了一阵,她伸手将那发带缠在腕上,吻了吻,之后趴在桌上,双肩轻轻耸动,似是哭了。”

    洛神的手倏然握紧,她手背白皙似雪,现在因为握得太过用力,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夏沉对那名女子的记载仍在继续,一直陆陆续续记载到了永乐十三年。

    从夏沉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从永乐十三年开始,又有了新的变故。

    “永乐十三年,新春伊始,她便匆匆离开。”

    “永乐十三年,夏。家主言说她归来的日子近了,我不免期盼起来,近年来她离开的时间越发久了,我甚少有机会见到她。”

    “永乐十三年,秋。家主所说的日子早已过去,她却并未归来。”

    ……

    “永乐十四年,春。她仍旧未归,家主与我都十分担心。”

    “永乐十四年,冬。未归。”

    ……

    “永乐十五年,冬。未归。她不晓得去了何处,音讯全无,家主道工事接近完毕,按理她应会回来监工,但却并未归来,家主忧心她遇到了不测,曾遣人外出寻找,却杳无音信。”

    而翻到永乐十六年的记录,更是触目惊心,有关这一段的记录,夏沉十分愤怒,字迹非常潦草,纸上都是血迹,而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当天记录,之后的记录属于他的回忆。

    他遇到了麻烦,成功逃出,安顿以后,才对那一年的情况进行了补录。

    “永乐十六年,秋。我已寻到了安全之处,回想先前所历,恨不能将那些歹人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工事共分内外围两处,我只参与外围修建,岂料外围竟遭人突袭,对方人数众多,我方死伤惨重,待我寻到家主时,家主已浑身是血。我瞧见他心口破了一个大洞,似是被人掏开的,我也瞧不清楚,那瞬间我以为家主的心脏已然不在了,我很惧怕自个怎会这般想,若家主没有心,他又怎会站在我面前。我哭起来,家主斥责我道:‘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又怎可流泪!’他言罢,又递给我一物,道:‘你快些带你妻儿从暗道逃出去,我交给你一样物事,若她归来,你交给她,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家主令我立誓,我强忍眼泪立下重誓,今生定会誓死谨守此诺。我与妻儿如今安稳,却不知家主生死如何。”

    “永乐十七年。我身染重疾,恐无法践行家主之约,眼看时间所剩无多,我需早做打算。纵我身死,我还有后人。她既是神女,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永乐十九年。墓葬已修好,我的日子也没几日了。今次回望曾经,终究不悔。原本想将此册付诸一炬,然其中多有此生难遇之景,恍若梦境,心中不舍,便让它陪我一同入墓,尘封过往。”

    记录到这里,结束了。

    夏沉在这一年,终结了他的一生。

    师清漪手里一松,这本册子从她手中滑落,静静地躺在棺底。

    洛神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低着头,她的呼吸有些重了起来,过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到洛神脸上,像是知道了洛神现在所想,柔声说:“……我没事。”

    “……没事的。”她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出去吧。”

    洛神颔首,回应着她。

    师清漪拾起册子,说:“我想把它带走,不希望它被别人看到了。”

    洛神道:“好。”

    两人离开棺材,将棺盖盖好,按下机关,夏沉的棺材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看上去没有丝毫区别。

    师清漪心情沉重,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低喊了一声:“一水,我们得走了。”

    一水之前哭累了,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从角落里爬起来,正准备过来,洛神却道:“我和表妹还有要事,你再稍待片刻。”

    “现在不出去吗?”一水茫然地说。

    洛神道:“待会再出去。”

    师清漪也不清楚洛神到底还有什么事,洛神看向她,道:“随我来,去旁边的房间。”

    师清漪默默点了点头,跟着洛神来到了另外一间房。

    这间房就是一水所说的放杂物的房间,这间房里里并没有任何机关布线,两人终于不用跪着,在行动上没有那么多限制,轻松自在了许多。

    跪着爬了这么久,师清漪膝盖隐隐作痛,洛神让她坐下来,她依言将双膝曲起,洛神跪坐在她面前,撩起她的裤腿,发现她膝盖已经泛红,原本黯然的眼眸越发往下垂了垂。

    “……我不疼的。”师清漪连忙说:“你呢,让我帮你看看。”

    “我无妨。”洛神扣住她伸过来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师清漪原本心绪纷乱,感觉头都要炸开似的疼,她又不敢怎么表现出来,只好忍着,现在看到到洛神的手盖在她的手上,她感觉到了无以名状的安宁,逐渐缓和了一些。

    洛神一声不吭,只是伸手帮她轻轻揉着双膝。

    师清漪打量着她,说:“你叫我过来,就是帮我揉膝盖么?”

    “……不是。”洛神低声道。

    她整个人似覆盖了一层冷雾,似乎在勉强克制着什么,就连帮师清漪揉膝盖的时候,师清漪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手法有些乱了。

    “那是什么?”师清漪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来,问她。

    洛神依她,停下了动作。

    师清漪看着洛神,等着她开口。

    洛神长睫轻颤,声音里也压着一丝抖,道:“我想抱你。”

    师清漪:“……”

    她顿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垂下目光,说:“……你……你直接过来就是了,不用特地告诉我。”

    “可以,是么?”

    师清漪耳根滚烫,她往洛神那边挪了挪,身子前倾,她正要凑过去抱住洛神,洛神却突然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紧紧拥住了她。

    师清漪以往被她揉进怀里,感觉都是轻软如云朵,包容似海浪,但是眼下的这个拥抱,师清漪却很难去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下意识张开双臂,回抱住了洛神,双手攀在洛神的背上。洛神感觉到了,竟然往她怀里缩了缩,脑袋磕在师清漪肩头,又往里蹭了蹭,贴着师清漪的颈窝。

    “没事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师清漪突然就很想安慰她,于是抬起手,在她背上轻拍起来。

    她能感觉到洛神的情绪此刻似乎已经跌到了深处,虽然隐忍如她,并不会真的表现出来。

    师清漪轻拍了几下以后,洛神抱她抱得更紧了,双肩轻动。

    过了一会,师清漪的脖颈那里突然感觉到了有滚烫的液体流下来,贴着她的肌肤,将她的颈窝都沾湿了。

    师清漪心里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起来,她想要松开手看个仔细,洛神却将她紧紧拥住,不让她动。

    “……你……你怎么哭了?”说完这个哭字,不知道为什么,师清漪双眸骤然湿润,顿时也滚下泪来。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眼泪为什么突然来得这么毫无预兆。

    师清漪抬起手,去摸自己的脖颈,洛神低声道:“……别动。”

    师清漪哽咽起来:“我想看看你。”

    “……莫要看。”洛神的声音里仿佛压藏着无尽的痛楚与悔恨,她的声音也哽咽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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