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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教主有难-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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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主!”正在打扫的婢子发现他时有些吃惊。

    赤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里头也收拾了么?”

    “没,”婢子低下头,显然有些难过,“华堂主说,让一切保持原样就好了。”

    赤霄点头,不再多问,抬腿走了进去。院门正对的屋子是书房,两侧门廊上悬着白玉珠做成的垂帘。他无意窥探女子卧房——即使安玲珑已经不在了也一样——便在书桌前住了脚,静静地打量四周的摆设。

    正中一只仙鹤展翅造型的铜质博山炉,角落高几上养了一缸还没开花的雪莲,靠墙的地方是稀稀拉拉的书架……当然了,指望武林中人的书架满满当当几乎是不可能的。

    借着后墙花窗透进的光,赤霄看清了书脊上的小字,有些惊讶地发现里头大部分是花间派的诗集。他再低头打量书桌,上头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几张帖子散落其上,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马上就会回来。他压抑住又冒出来的悲伤,随手拿起一张,只见上面写着——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赤霄的第一反应是,他竟从不知道,自家堂主中竟然有人写得一手如此清秀漂亮的簪花小楷。而等到真正意识到这诗句的意思时,他脑海中不期然地冒出一张总会在午夜梦回时频频出现的脸。不论是弓月楼兰,还是一颦一笑,都没有因为流逝的岁月而褪色,反而愈来愈清晰……

    够了。

    赤霄放下书帖,闭了闭眼睛,强行把那张脸赶出去。再睁开眼时,那里头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的漠然。意识到这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等他的身形完全消失后,又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摸了进去,正是凌卢。他刚才远远望着赤霄拿起了书桌上的什么东西在看,此时便依样画葫芦。而在发现它上面到底写着什么后,他原本俊秀的脸顿时就扭曲了——

    难道赤霄心里已经有人了?这不可能!

    一月后,南阳炎华庄,药房。

    晏维清正在沉思。他面前摆着一长排长短粗细各不相同的银针,好几本摊开的书,几个长久保持抽出状态的药材小屉,身边火炉上还有个陶罐正安静地冒着白雾。

    但他其实在走神。因为云如练从进门后就缩在角落里,蔫哒哒得像根三伏天里暴晒过度的小白菜,而且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这实在很少见;应该说,之前从没发生过。

    “你今日是怎么了,如练?”最后晏维清还是没忍住。虽然云如练平时让人有点无奈,但总体还是非常招人疼的可爱小姑娘。“你平时不都嫌这里味儿大、憋得慌么?”

    “没事,你让我自己待会儿。”云如练好一会儿才回答,声音因为脸埋在膝盖里而有点瓮声瓮气。

    所以这肯定是有事了,晏维清在心里下了个判断。他起身,走到正对小姑娘的位置时蹲下,声音放得更低了些:“和长河闹别扭了?”

    “没!”

    这飞快的否定让晏维清眉梢挑了挑。“好吧,”他略微拖长音,“长河说什么了?或者做什么了?”从过去这么久、而云长河还没出现来判断,他那迟钝的发小估计还没发现自己把小师妹给惹到了。

    “我说了不是他!”云如练猛地抬头,音量有点不受控制。

    但晏维清只注意到她发红的眼眶,委实被吓了一大跳。“你要是不说,我就只能自己去问长河了。”他假装凶狠。

    云如练知道这是假意威胁,但她同时也知道,晏维清有的是办法从其他渠道获得真相。与其让情况变得更尴尬,还不如她自己说呢。“真的不关大师兄的事,”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晏维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看不一定。”

    这似乎给了云如练勇气。“刚才……爹爹他们在谈事情,我就想去找大师兄玩。结果,我听到他对其他人说……”她抬头望了晏维清一眼,咬紧嘴唇,“说你和我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正在等一个更严重的原因的晏维清差点笑出来。“你这么不高兴,是因为觉得我配不上……”后面的“你”消失了,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之前的那点微笑随即无影无踪。“你心里有人了。”他肯定地说,并且贴心地没提到名字。

    云如练对此相当感激。“可他不喜欢我。”她闷闷道。

    “不可能!”晏维清想也不想地回答。云如练的小女儿心思他也许体察不了,但云长河他清楚得很,满心满眼只有他小师妹,谁敢动他小师妹一根毫毛、他就能和谁拼命……不喜欢?骗鬼呢?

    “是吗?”云如练半信半疑地盯着他。“如果他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和你扯一起?”

    晏维清只卡了一小会儿。“因为他太蠢,”他确定无误地说,“蠢到没法发现自己喜欢你。”

    云如练震惊地瞪着他看了一会儿,慢慢地破涕为笑。“我可以信你么?”

    “我和长河,你信谁?”晏维清不轻不重地斜了她一眼。

    “那当然是你!”云如练终于提起了精神。“还是你最好,阿清!”

    晏维清见她恢复过来,便起身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要是你现在就能去找长河,然后揍他一顿,我觉得会更好。”

    “我才不。”云如练笑嘻嘻地说,“要我说,你这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好留你一个人待着吧?”

    晏维清再次无奈了。“知道你聪明,可你刚刚怎么就不那么聪明呢?”

    被戳到痛脚,云如练跳起来,对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好啦好啦,我这就麻利地走!”她快跑几步,在拉开门之前又回过头,“对了,刚才我还听到爹爹说,正道武林有意讨伐魔教。”

    晏维清本已准备再次研究药方配比,闻言猛地一怔。“为什么?”

    “因为魔教赤霄一人屠了丹霞满门。”云如练道,又压低声音:“虽然我觉得丹霞门是自找的——他们杀了魔教弦堂堂主不说,还把她的头挂在旗杆顶示众……而谁不知道魔教素来有仇必报!”

    连云如练都知道的道理,正道武林的老油条们没可能不知道。“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讨伐魔教?”晏维清又问了一句,一个可怕的猜测从他心底里浮现出来:“……因为赤霄太强?”

    “我猜是这样。”云如练撇嘴,“照他们的意思,如果不采取什么措施,赤霄就会越来越强;若天下再无赤霄的敌手,那必定后患无穷……”她不怎么赞同地摇头,然后走了。

    晏维清直挺挺地坐了一会儿。赤霄和小九这两个名字交替地在他脑海里晃荡;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自动自发地写下了一张东西——不是药方,而是战书。

第91章() 
等这封简短的战书被送出去三天后,晏茂天才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惊得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禅房里。“你怎么……?”

    “听说赤霄剑下已无敌手。”晏维清眼也不眨地回答。

    这话放在别人那里完全不能成为理由,但放在晏维清身上就能成为最有力的,连晏茂天都无法反驳的那种——

    看晏维清从小到大做的事,就知道剑对他有多么重要!

    “你……”晏茂天张了几下唇,快要说不出话。等一开始的震惊褪去后,他内心只剩绝望,因为他最坏的设想竟然成真了。“你一定要这么做,维清?”他问,脸色发白,语气十分虚弱。

    晏维清确实于心不忍,但……这正是他先斩后奏的原因。

    晏茂天也知道这个。毕竟,战书已经发了出去,事成定局,众所周知只是早晚的问题。他只是不甘心,十分不甘心。“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倒是觉得,就算你想打,赤霄也不见得会奉陪。”

    “嗯?”

    晏茂天觉得儿子如此简短的疑问就等同于“我不信”,立刻搬出了他的理由——

    “想想看,赤霄是剑魔,没错,但他同时也是魔教教主。魔教可是江湖第一大教,分支众多,手下无数。现今,整个西南全是他们的地盘;照这样的势头,北跨长江黄河指日可待。

    “所以,赤霄何必以身犯险?只要他有一点脑子,就会找个还听得过去的理由推搪你。等魔教打败了正道武林,再来对付你不是更十拿九稳?”

    说实话,晏茂天说得非常有道理。晏维清相信,如果他是一个正蒸蒸日上的大教教主,也绝不会轻易答应与别人比试。

    但是,赤霄的想法不能用一般人的思维去衡量,这他早就知道了。

    “魔教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晏茂天还在继续劝说儿子,“赤霄到底凭什么答应一件对他、对魔教都没有任何好处的事?面子么?”

    晏维清终于开了口。“他会答应的。”

    “他又不……”晏茂天的话说到一半被打断,颊边肌肉紧张地颤了颤,“你说什么?”

    “他会答应的。”晏维清又说了一遍,十分笃定。

    虽然他和赤霄最后一次见面不欢而散,而他气得狠了,也撂下了“原来你根本没把我当回事”这样的话;但事实是,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后悔了。

    几百日的朝夕相处,他认识赤霄,他了解赤霄;赤霄向来嘴硬心软,他早就知道。那他为什么不再多待一阵子,再多问几句呢?也许差这点工夫,赤霄就说了呢?又或者赤霄坚持不说,是真的有什么无法对他开口的苦衷呢?

    他太急躁了,他关心则乱;他应当再耐心一点,再温和一些。最不该做的就是严厉与强硬,结果他这两样都占全了——太蠢了,只会把赤霄越推越远,而那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但等想明白这些关节时,晏维清已经发现,他外出时从来不会碰到正邪双方时不时的火拼,一次也没有。

    赤霄大概在有意识地回避两人的碰面可能,以免出现像上次那样的尴尬情形?

    一想到赤霄并不想见他,晏维清的心就直直地沉下去。

    如果有任何一个能用的由头,他很愿意、也很有必要再见赤霄一面。他并不在乎他的面子(说真的,假如有面子这回事,也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就丢光了),但他无法肯定赤霄的态度。如果对方真的不想再看见他——而且已经做得如此明显——那他是不是最好自己识趣一些?

    不管怎样,两人见面的唯一正当理由就剩比武;数年来,他总是暗自想起这事、又第不知道多少次按下去,可这次终于按不下去了。

    “是儿子不孝。”晏维清突然直挺挺地跪下,给晏茂天磕了三个头。

    等这封信送到白山顶上时,众人的反应可谓是一片哗然。

    “……我圣教与炎华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晏维清要写这种东西来?”华春水十二万分惊诧。再加上她是唯一知道赤霄和晏维清熟识的人,就更难以置信了。

    秦阆苑用眼角余光小心地扫过上首,闻言冷哼一声。“大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要自诩武林正道,哪个不对咱们圣教恨得咬牙切齿?”

    这话难听了些,但不可否认地是事实。晏维清号称正道武林第一剑,“正道武林”这四个字难道是白送的吗?

    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目光都投到了陷入沉思的赤霄身上。“圣主,这个……”

    赤霄回过神,面上没什么神色变化。“你们觉得如何?”

    几人又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捡起话头的是张入机:“虽说圣主还未和那晏维清对上,但依照咱们的消息,圣主的武功应该在其之上。若只是比武,也就罢了。但若所谓的武林正道想借此发难……”

    赤霄几不可见地笑了。“晏维清曾和其他门派一同找我教麻烦么?”

    这其实是个反问句,大家都明白。回答也确实是没有,但这并不能让他们放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赤霄知道这是不少人的共同心声,但他没猜到会由宫鸳鸯说出口。“学得很快么,鸳鸯。”他真笑了。

    宫鸳鸯脸颊微微发红,但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防人之心不可无,圣主,尤其是对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把“道貌岸然”和“伪君子”往晏维清身上一套,赤霄愈发乐不可支。别人他不敢说,但晏维清绝对是个正直到过分的君子。“好吧,我懂你的意思。”他环视四周,“但就和六哥说的一样,对晏维清,我有胜算。”

    危寒川、吴月、百里歌本也还有话说,闻言面上顿时浮出惊讶之色。不仅他们,所有堂主通通如此。紧接着,是一小阵子不期而来的沉默。

    赤霄挨个儿打量了一圈。“谁还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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