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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节

兰陵风流-第3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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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萧琰身影如风掠至近前,见兄长清俊的脸已经瘦了一圈,眉骨都微微突了出来,一双温润的眼睛多了沉厚内敛,如玉温润的气质也多了大地载物般的厚博。她心中一时沉痛,“阿兄你瘦了啊!”

    “阿琰。”

    萧琮笑着伸出手掌,与妹妹的手紧握一下,又倾身与妹妹拥抱。

    侍卫首领萧承忠已经让了自己的马出来,翻身骑上备着的空马。

    萧琰和兄长并马而行,萧琮惊讶问道:“阿琰何时回河西的?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回来见阿兄。”萧琰笑着说,转脸看兄长,神色认真。

    萧琮哈哈笑一声,观妹妹神色,便知她不是随口说说,而是有重要事情。

    但这会儿却不是说的时候。

    兄妹俩极有默契的不提,先说灾情。

    萧琰问四哥:“博湖西、博湖南两个马场都废了?”

    “西湖马场也废了。”萧琮声音和神情都很沉重,“估计五七年内恢复不了。”

    萧琰骑在马上,放眼四望,但见漫漫黄泥溏地数百里,处处塘洼潦水伏草,行在其中,就有一种满目凄凉的感觉。

    她的心情也凄凉起来。

    父亲说四位先天从焉支山打到博湖,又从博湖打到天山的阿尔明雪峰,不仅造成了雪崩,而且龙虎山那位先天修的是三昧真火拳,茅山那位先天大量使用火焰符,雪崩的同时又造成大面积融雪,大量水汽上升,与高空寒气流相撞蔓延开去,就造成席卷鄯善、焉州二州的暴雨天气,暴雨和融雪引发洪水,不止白河泛滥,地势北高南低的博湖水也是三面流溢,西部和南部的天然水草牧场就成了黄泥滩。

    先天之威,破坏如斯!

    萧琰以前心惊于高端武力对环境的破坏力,但那都是在脑中想象,如今目睹这满目凄凉的景象,便觉寒气从脚板冒起,浑身都是凉森森的。

    “马场废了,不止是河西军马的损失,还关系到三百户牧民的生计。这些牧民世代养马,父母妻儿均赖马场为生,马场一废,一家子的生计就是问题。”萧琮清俊的眉拢着,目光遥望千里浩淼还泛着黄的博湖水,“好在还能靠湖吃湖。这马场要养起来,五七年内,他们只有先转成渔民。再者马场养起来也需要人力,这也是一个维生的活计。……趁着寒冬未至,先将逃难的牧户迁回来,清理溏泥,以工代赈。博河水质好,湖底泥也肥沃,马场清出的淤泥可作肥料,卖给土质不好的州县肥田,得的银钱四成入赈灾重建款,六成归牧民,这也是生计。……”

    萧琮一路走一路说着,显然思考已久。

    萧琰一边听,一边点头,偶尔补充自己的想法。

    说话间,兄妹俩骑马的速度并不慢,当然在泥滩地里也跑不快,往南行了约一个时辰出了马场,沿着白河西岸往西南去。洪水退去后麦田玉米地一片狼籍,到处是黄泥白沙,歪倒着麦穗、玉米秆子,在寒冷的秋风中簌簌作响,更增萧瑟凄凉。路上遇到洪水淹死的尸体,有老人,年轻人,女人,孩童,还有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从木桶中颠出来,脑袋朝下掩在黄泥中,年轻的母亲死时两只手还紧攥着木桶,侍卫掩埋时不得不将她指骨掰断才能从桶沿移开,令人心肝格外震颤。

    整支骑队都特别沉默。

    骑队中有十名身穿军袍的河西军军官,他们都是搜救出来的:领头的都尉和其下一名校尉就是族居焉支和鄯善州的铁勒人,另有两名旅帅、三名队正都是寒门出身,目睹这种惨境触动格外大——他们也有父母、妻子、孩子……若遇到灾情危难时,会不会有人救援他们?

    看见尸体,萧琮都会让骑队停下,令侍卫翻过人脸画炭笔像,方便以后让家属认人,然后挖坑掩埋,就地安葬,也是防止尸体传播瘟疫。

    骑队驰出几十里看见一个村庄,大水退后也是一片狼籍,土墙屋里都是泥沙,有些不结实的屋墙已经冲垮倒塌,余下残垣凄景。

    村里还有活着的老弱。

    铁勒人都是住平顶屋,有钱的还建有二层平顶楼,还有放粮食的阁楼,洪水袭来时村中的老弱便聚集到富家的平顶上等死……在吃完阁楼的粮食饿死前,他们等到了河西军的搜救队伍,存活下来。

    这些留下的老弱都是自愿的,将逃难的机会——木盆和水缸留给儿女和孙辈。这是铁勒人的传统,抛弃老人,留下青壮少幼,保证繁衍。和汉人的尊老敬老不同,这是狼一样的生存方式。凄凉、沉重,却又蕴着狠劲、坚韧。

    听见马蹄声响,村中的老人抬头望见寒风中飘扬的赤底剑兰旗帜,如同赤色火焰一般,都激动的踉跄出来,不顾泥浆地就行五体投地的大礼,脸面全身都糊满了泥。

    骑队驰至,萧琮立即跳下马,将这些老人一一扶起,问他们吃的可还有?“有的,有的。”老人们纷纷说道,“还有粮食收在地窖里,孩子们逃难时没来及带走。——世子安康,佛陀佑您万福!”老人们绿色的眼睛浑浊,却闪着亮采,念着感恩祈福的话,淳朴应答说,“世子您将赈粮收着,发给后面需要的人,咱们村里还能互相帮衬着。”……

    直到骑队远去,老人们还在挥手。

    军官们沉默的脸庞上也有了亮采。

    这是他们救下的生命。

    在活着这个沉重的问题面前,生命的值与不值,似乎无法用他们原先的想法去衡量。

    ……

    驰出七八十里,又到了一个村子,这里也有搜救队伍救下的老弱。

    因天色已昏,萧琮下令,今晚就歇在村里。

    老人们欢喜的将世子迎到了村中最好的房屋——村长的家里,六十岁的村长就是幸存的老人之一。

    侍卫和军官们在二楼的平顶上扎起军用帐篷,拿出干粮煮了简单的晚食,又煎了驱寒的生姜黑茶,用木碗盛着端给世子兄妹。

    萧琮和萧琰端着茶,坐在平顶楼上,在夜色下说着话。

    萧琮问妹妹:“看了这一路,有什么感觉?”

    萧琰沉默了一会,说道:“无辜,凄惨。”

    “是啊,无辜。”

    萧琮沉叹一声。

    “这些百姓犯了什么错呢?老人留下等死,壮年、青年、少年、女人、孩童,放弃家园,在洪水中逃亡,如果是天灾,那无话可说,芸芸众生只能承受——但却是*!”

    萧琮看着黑幕般的天空,星子明明灭灭,闪烁着寒芒。

    “他们都是人——兄弟、姊妹、丈夫、妻子、祖父、祖母——都想活下去。即使他们是最低等的卑微之民,但同样是生命。同样有亲人,会为失去他们痛苦。还有那些孩童,他们有什么罪呢?还对这个世间懵懂着,就被强者的力量毁灭,除了哭泣和死亡,他们连反抗都不知道。除了被迫接受死亡的命运,他们无从反抗,也不知道该向哪里反抗。”

    “阿琰,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世道不应该是这样。”

第三二O章 不是一个人() 
平顶上,无形的真气屏障隔绝了谈话的这方天地。

    兄妹俩盘腿坐在厚厚的地毡上,玻璃风灯的橘黄火光映着两人俊致的脸庞,神情同样的沉静深远,又同样的肃然端重。

    萧琰端茶默想一会,问道:“阿兄想怎么做呢?”

    “我现在还不知道。”

    萧琮捏着喝空的乌檀木碗,“有一些想法,还不清晰。”

    “那阿兄说说,我们一起想。”

    萧琮不由微笑,他的妹妹就是“强者的力量”的那类人——未来必将成为那类人的顶峰,却对他说“我们一起想”。

    他高兴的轻笑一声,“好。”

    九月,西部的夜风已经寒冽得像刀子,平顶四面受风,他穿着毛氅围着狐脖并不觉得冷,或者胸腔中有热血在流动,让他感不到寒冷,反而有一种锐气在心中铮鸣。

    他的声音变得清劲起来。

    “世间,人有贵贱,生命也被分出贵贱。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我们萧氏却是出身寒微,并非生来就是贵族;上溯到人类先祖的起源,大家的出身都一样,又有什么高低贵贱呢?贵贱是人分出来的,是出身、血统、地位,但生命都只有一条,在天地面前都是卑微的、弱小的。但人生而为人,就要直立,就要有活着的权利,这是我们人类先祖创字‘人’的涵义,所以才有人族对神族的反抗。这是弱小者不屈从于强者力量、不屈从于强者意志的反抗,是卑微者是争取活着、活得更好的反抗。如果人间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就是强者决定弱者的命运,那就没有人族的崛起。”

    萧琰放下茶碗,点头。

    “何谓人?”

    萧琮似在问妹妹,又似自问自答,“我们说人是万物之灵,因为人是万物中最有智慧的。还因为人,人有道德伦理。有道德伦理,才有家,才有国,才有天下的秩序。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是天地规则,但设若人和动物一样,只以强弱规则为道,那和狮虎豹狼之类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人类的先圣先贤们又为什么还要立德?为什么要讲人间正道?为什么会有道墨儒这些闪耀着生命贵重和人性光辉的思想?……因为我们除了活着,还追求美好,希望活在一个光明的没有丑恶的世界。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也没有人天生喜欢黑暗。我们追求光明,追求温暖,追求活得尊贵,这是人才拥有的感情。”

    “万物求生,但人还有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一些东西。”

    他仰头想着。

    “爱与善。”

    “这是人道别于兽道的根本。”

    “而不是,强者任意收割弱者的性命。”

    他一句一句说得缓慢,中间又有停顿,显然不是一时的想法,而是深思熟虑。

    萧琰点头表示赞同,提起保温茶瓶,给兄长添了一碗黑茶。

    萧琮端起茶汤一饮而尽,温润的眸子一闪一闪。

    “阿琰,我没有想值与不值。”

    萧琰知道,四哥说的是派遣官兵搜救平民。

    她心中一动,撤去了真气屏障。

    萧琮清越的声音传了出去,“世上总有一些事情,不能用生命贵贱的价值去衡量,不能去看付出与收获是否同等。——这是利益的衡量。为人存身于世,当然要讲利益,此为人之欲。国要言利,家也要言利。

    “但总有一些东西,不能用利益去衡量。爱与善,希望与美好,这些不能用值与不值去衡量。父母子女之间,兄弟姊妹之间,只讲值与不值,只讲利益,那还有什么温情?一个人心冷漠的家族,又能存在多久?一个人心冷漠的军队,荣耀、责任又能存在多久?只能沦为杀戮、追逐利益的队伍。一个王朝人心冷漠,活着的人只会感到黑暗、冰冷,活在这样的世间,又有何欢喜?若世道冷漠如斯,人何其为人?人间何其为人间?——寒冷,如坚冰。抛弃了这些人间温情,我们是要追求强大却冷漠吗?”

    他声音流露出沉痛,“看见那些老人、孩子、青年壮年的尸体,我就在想——我们和他们一样,是儿子、女儿、兄弟、姊妹、丈夫、妻子、祖父、祖母,有着家庭,有着温情。河西军去救的,不是洪水中平民的生命,而是人间的温情,人间的情与义。——救人而死的那名军士,王有年,是为人间的善,为人间的情与义而死,这种价值不可用利益贵贱去权衡,它珍贵得无可衡量。”

    萧琰听得震撼,她同情这些无辜死去的百姓,同情底层挣扎求生的弱者,这是对生命的怜悯心,却没有像四哥想得这么深刻。她觉得四哥坐着的清瘦身躯变得高大,就像焉支山一样。

    寒夜仿佛更加静谧。

    有一种无声的沉默在流动。

    那是一种震动。

    平顶上的侍卫和院中听力敏锐的侍卫军官心中都在震撼着。

    风呼呼刮着,就像他们的心在响动。

    萧琮转头看着玻璃灯罩中橘黄色的灯火。

    “人间灯火。人间有灯火,才有温暖。”

    “我想让人间多一些温暖。”

    他遥望着寒夜中的远处,“先圣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仁而勇,我想走一走这条道。”

    这是艰难的道。

    高宗说:仁、知、勇三者,天下之达德。

    仁者必有勇,是大智大勇。是敢为世道先的勇。

    萧琰心中震动,再次动容,“阿兄,这条道很难走。”

    或许比武道更难。

    因为不是取决于个人的天赋、心志、努力、机缘等等。

    而是人间世。

    一个世间的灯火。

    萧琮明亮的目光映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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