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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兰陵风流-第2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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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穹顶裂出一道弧形纹,从中间往两边滑了开去,露出上方的晚霞漫天。

    萧琰立时明白屋顶为何是光溜溜的不覆瓦了。若是在繁星满天的夜里,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星河浩瀚,那是多么惬意啊。哦,当然最重要的是修炼,剑道弟子的内功心法是星辰经,就汲取星辉的力量开辟剑脉。

    她扔下袍子,躺在纤尘不染的白石地面上,双手作枕,深黑的眼眸望着漫天的晚霞,沉默了一会,开口承认道:“嗯,我是有些紧张。”

    慕容绝盘膝坐在她头边,平静的应了一声:“嗯。”

    不紧张不会扯之前那些话。

    萧琰说:“我知道,母亲不在剑阁里。她一向说话算话,说先天相会,就绝不会在洞真境见我。但我又存着万一的期望,万一呢,万一母亲在宗门呢。就算她不见我,我离她也是很近很近的。……只是,这种‘万一’的可能极小。以母亲的性子,早不知周游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剑阁很大,有七十二峰,方圆数百里,但对母亲来说,很小。母亲,是很大很大的天地。”

    她手从头下抽出,双臂张开,说:“要天空这样大。”她的声音怅然,又有着憧憬向往,“我从小就期望,长大了和母亲一起,将这么大的天地都走遍,御长风,架轻舟,沙漠,海洋,高山,深谷……”萧琰忽然侧眼看慕容绝,“你知道我最嫉妒的人是谁?”

    “嗯?”

    萧琰哼哼,“商七,绮娘。”

    嫉妒他们,能陪着母亲周游这寰宇天地。

    “我以后见了商七,一定要天天给他念十七八遍佛经,还要敲木鱼笃笃笃。”

    正在大东洲与鹰羽部落美人跳草裙舞的商七忽然背上一寒。

    “我以后见了绮娘,一定要告诉她,她的美食道比起阿娘差远了,差远了。”

    正在思考“有毒不能吃”的狼桃是蒸了吃煮了吃还是凉切吃的绮娘忽然打了个喷嚏。

    慕容绝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有些想笑,然后看见她眼角一点晶莹,那笑意便如同被火炭炙成了烟,仅留着一点痛意在心里。她觉得心口有点痛,又有点涩。一根冰凉修长的手指点在她眼角,那滴晶莹立即濡湿了指尖,带着温热。慕容绝抬指放到唇边,尝了尝,面无表情,“没有味道。”

    萧琰正陷在思念母亲的伤感中,听见这话眼一抽,另一只眼角的晶莹就滚了下来。

    一根冰凉修长的手指接住了它。

    “……还是没味道。”

    萧琰:“……”

    伤感的情绪全被弄飞了。

    慕容绝平静的声音道:“慕容濬说思念的泪是甜的,伤心的泪是苦的。——但我没流过甜泪,也流过苦泪。四岁的时候,杀第一头狼,痛得流出了泪。那泪很冷,是酸的,腥涩。”

    萧琰心一抖,四岁杀狼……可以想见被狼伤得极重,满身满脸的血,和汗水,那泪当然,又酸、又腥涩了。

    “十岁生日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份礼物,是一块透明的琥珀,里面凝着一滴露,好像眼泪一样。父亲说,这是我的亲生母亲送的,从遥远的地方送过来。那时我才知道,我的生母还在人世。父亲说,这块琥珀蕴泪,就是她对我的思念。”

    萧琰不由侧过眼睛看她。

    她知道慕容绝是庶出,但听这话的意思,学长竟然出生后就没见过生母?

    “我把琥珀切碎了,尝了那滴露,嗯,是甜的,还有苦味。”

    萧琰:“……”

    学长你真强大。

    “从那年起,每隔两年都有人从遥远的地方,捎礼物给我。嗯,第二次捎了个鸽卵大的宝石嵌金坠子,宝石底部,压着她的一幅头像。我长得和她不像,除了皮肤雪一样白,头发有点黄有点卷,其他都不像她。”

    慕容绝的头发是粟色的,黑中带浅黄,柔软微卷,披散着时就像自然起伏的波浪,泛着健康的光泽,很是漂亮,绝不是她说的“有点黄有点卷”。萧琰觉得她似乎有点怨念,真心道:“学长的头发很好看。”

    慕容绝表示说:“我喜欢你的头发。”真诚的赞扬,“没有杂色,没有杂毛,没有杂卷,很好。”

    萧琰:“……”

    她嘴角扯了下,咳一声道:“这大概是因为,我的头发黑得纯粹,很直,跟你的剑道一样,纯粹,直。”

    慕容绝认真思考了一下,很赞同的点头,然后很正大光明的伸手摸她的头发。

    萧琰:“……”

    她能不能收回刚才那句话?

    “嗯,学长的生母是柯族人吧?”她对慕容绝的生母产生了好奇,听起来好像不是一般人?

    安北境内民族很多,以鲜卑人最多,但“鲜卑人”是一个通称,其实有不同的族群,柯族就是其中一部,属于“黄发鲜卑”。慕容优的母亲也是黄发鲜卑,但属于青韦族。加上塔古斯族,就构成了安北黄发鲜卑三大族。慕容氏是安北鲜卑第一氏,又是大唐甲姓世家,为了家族的利益,也为了大唐北境的安定,与各大部族联姻是必然的事,但家主、世子娶正妻不可能娶部族之女,多是有品阶的媵。萧琰一直以为慕容绝的生母是鲜卑大族之女,这个猜测没变,只是其中有什么原因没有与冀国公在一起——但应该是白肤灰眸的柯族人没错,塔古斯族不太像,学长的眼瞳是浅褐色,没有半点蓝色。

    慕容绝道:“她姓寔楼。”语气很平静。

    萧琰却惊住了。

    ……寔楼?

    那个寔楼?

    鲜卑只有一个寔楼。

    ——寔楼即北齐高氏,北齐被大唐灭国后,高氏皇族率部逃出中原,在大唐东北建立乌古斯汗国,并弃汉姓,恢复鲜卑姓氏寔楼氏。

    ……所以学长的生母是乌古斯汗国的王族之女?!

    萧琰觉得天雷滚滚。

    就算二十五年前,冀国公还不是冀国公,只是慕容氏世子,那也不能与乌古斯王族之女搅在一起啊!那时冀国公应该是安北都护府的将军吧,和敌国王族之女私通,这可是大罪!

    “父亲说,当时他受了伤,我的生母也受了伤,一起掉落到河里,冲进山谷,两人遭遇,都隐瞒了姓名,然后,嗯嗯。”

    萧琰等了半晌,“……然后,嗯嗯——没了?”

    “父亲说:你懂得。”

    ——然后,嗯嗯,你懂得。

    冀国公您太敷衍女儿啦!

    萧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你懂得了?”

    ——学长你要拿出切琥珀的劲头啊,向你父亲追问个清楚明白。

    “这有什么不懂的。”慕容绝平平语气道,“孤男寡女,**,天雷勾动地火。”

    萧琰:“……”

    脑海中浮现出十一二岁的慕容绝,一脸冰寒寡淡的表情对父亲说出这三句,萧琰忽然都替冀国公胃痛了。

    她有些结巴,“那……嗯……这个……”心里有很多话,却仿佛绞股麻线般,不知道该扯出哪头,竟有些讷讷不能言了。

    安慰学长吗?——好像不需要。

    学长神色平静,并不像悲伤难过的样子。

    那问她是不是想念生母?——这话肯定蠢,学长还没见过生母呢,岂不是勾起她的情绪?

    萧琰忽然觉得自己口拙,一点都不机灵了。

    终于在一团乱麻中,她揪出了关键的一根,“嗯,那你父亲,冀国公,后来怎样了?哦,我是说,你的身世,圣人知道吗?”

    冀国公当然没事,不然现在也不是冀国公了,萧琰关心的,是慕容绝。

    “我生下来不久,就被生母派人送到慕容家。祖父将父亲揍了一顿,然后,上章给圣人请罪。圣人降了一道明旨一道暗旨,明旨以‘不敬君父’之罪将父亲在军中职务一捋到底,重新从兵卒做起。暗旨是对明旨降罪的真相说明,也是一道赦旨,如果有一天需要,就呈出来。”

    萧琰松一口气,圣人降这两道旨,既是对冀国公的降罪,也是保护了学长的身世不公之于众。冀国公“私通敌国王族之女”既然已经惩罪,就意味着此事已了结,日后如果有人揪出这件事攻击冀国公“通敌”,甚至“叛国”,也有圣人的暗旨为证,而学长的身世就算被人知,有圣人表示“朕已知,并不罪之”的暗旨,对学长也就没多大影响了。

    萧琰想到这里,就觉得她这位圣人外祖父在为君方面的确不错,信任,宽宏,也有帝王的魄力,否则,学长有着乌古斯王族的血统,怎么可能由霍王引荐入书院,并成为她的讲武夫子,还进入帝国的安全中枢靖安司担任要职呢?

    “学长,谢谢。”她忽然说道。

    慕容绝是为了安慰她思念母亲的情绪,才说出自己的身世,萧琰心里很感动。

    她觉得慕容绝小时候过得肯定不好,她比世子慕容濬的年龄小,说明冀国公当时已经成亲生子了,冀国公夫人能待见丈夫与敌国之女私通生出的女儿?想想都不可能。

    难怪学长之前直呼“慕容濬”,不叫“大哥”,想来与慕容世子的关系也不大好。

    萧琰觉得自己比学长幸福,那些思念伤感的情绪在学长面前算什么呢?——她与母亲虽然分离,却有相见之期,但学长和生母处于敌对之国,此生不知道有没有相见之日呢。

    慕容绝伸手摸她头发,“嗯。”表示很愉快的收到谢礼。

    萧琰的感动立时化为无语,总有种自己化身为毛皮动物的感觉。

    ——直毛光滑的那种。

第二一八章 此什么甚好() 
次日凌晨,两人前往剑湖。

    因为两人坐在穹顶上看日出时,一只鹰飞过来,扔下一个纸团,上书两字:剑湖。

    “这是师尊的字。”慕容绝道,“让我们去剑湖见她。”

    剑湖是一个湖,一个很大的湖。

    但萧琰想不到,剑湖是这样一个湖。

    沿湖四堤,没有柳树,全是郁金香,都是郁金香。

    萧琰从没见过这么一大片花海全是郁金香,红的,白的,黄的,粉的,紫的,橙的,一行行像兵阵一样整齐,开得热烈,明艳,又端庄优雅,清新,纯粹。

    “……这是剑湖?”萧琰喃喃。

    叫金香湖或锦湖比较合适吧。

    “你不觉得像剑?一束就是一剑,简洁直挺。”

    一道醇厚如酒的男子声音突然从两人斜后方响起。

    萧琰一惊,转头。

    那男子从花间徐徐而来,粉色的袍子如粉色的郁金香,却不会有娇艳的感觉,而是优雅的迷人,五官并不俊,但给人感觉的却很舒服,就好像没有每一寸长得不好,那双眼睛尤其迷人,看着你就仿佛盛给你整个世界,而那世界是无限的花海,让人沉溺在那醉死人的绚丽中。

    “花师叔。”慕容绝冰凉的声音,如一道雪水灌入,将萧琰沉溺的心神猛地惊醒过来,回思方才刹那,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一位先天!

    她心中震悚,果然厉害!单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失神要命了。

    那男子醇厚的声音笑起来,“哎呀呀小千山果然长成美人了。我的眼光一向没错的,十年前我就说千山长得很好,再长三年,回剑阁就是冠绝。如今将你淳于师兄踩下美人榜首了哟。”说着从宽袖刷地抽出本小簿子,另一手刷地摸出支石墨硬笔,那簿子和笔都悬于空中,如被人操纵般刷刷落笔。

    萧琰忽地明悟,这位应该就是学长说的“见了他千万不要笑的花师叔”了吧!——他这是在做什么?

    慕容绝眼中第一次出现无奈。

    花师叔手一伸,花海中一束红如火焰的郁金香突然出现在他指间,笑眯眯的递给慕容绝。又转脸看萧琰,一边看一边点头,然后又摇头,一脸遗憾的表情。萧琰看得莫明,但记着慕容绝的话,脸绷得紧紧的,很严肃的长揖躬身行礼道:“晚辈萧无念拜见花先生。”

    “哦哦,我是你师尊的小师弟,你可以叫我花师叔。”

    “是,花师叔。”萧琰立即改口。

    花师叔笑得很迷人,手指一弹,一束纯白色的郁金香出现在他指间,递给她,“这花很好。当年我送给你母亲四束,一色一束。你一色极致,足矣。”说完,人已不见。

    真是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好像过来就是看她们一眼,然后送出两束花。

    萧琰拿着花有些呆,看慕容绝,“花师叔……什么意思?呃,他说送我母亲花……?”

    慕容绝说道:“花师叔是在遗憾,你不是剑阁弟子,否则就可以录你入美人榜。嗯,没准就是第一美人。”她说到这隐有笑意,一边穿越花海往湖边走,一边道,“花师叔以观尽天下美人为嗜好,得到他承认的美人,都会送出一束郁金香。花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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